背对着胖子军师与落擎川,小跟班对一脸泥水的落云生挤了挤眼睛,嘴里却抖抖索索一个劲儿赔罪,开口道:“少爷啊……是小的不好…都是小的错了…”
一边却俯下身,不动声色的背起云生。
云生的脸埋在他肩上,犹自哭个不住,哭嚷着喊叫着。
而胖子军师他们的不远处,便是江铭喆跟几个开口相唤的将领谋士,他们见这两个孩子满是泥水的邋遢相,以及聒噪不已,也纷纷都皱着眉让开了路。
落擎川一直紧锁着眉头注视着对面大营,只是淡淡地又随意瞟了他们一眼,便继续和身边的谋士说话。
一对凄惨主仆,无人理会,径自默默走了开去。
一直走到了帐篷内,云生的小跟班才舒了口气,心有余悸,颤颤巍巍的开口道:“好险,真是好险……幸亏主子你机灵,用泥水抹花了脸,不然,可就糟了。”
云生一边换衣服洗脸一边问道:“擎川师伯,他,之前见过你没有?”
“没有,不过我倒是远远的见过他两次,但是,主子你放心啦,像他这个级别的人,从来不会正眼看我们这种下人的,我是怕他认出你,不过还好,他一心都在军事谋略上去了,压根没注意我们。”
“嗯……”云生换了干净衣服,坐在凳子上,若有所思。
深暗夜色里,点点篝火中,暗夜里的起转沉浮,光影里的勾心斗角,即将上演。
一名谋士眯着眼睛看着对面排列整齐,同样星火闪烁的军营,神情间有些忧色,
“看对方扎营态势,好像是一鼓作气来的,想必,一场生死决战,真的在所难免了。”
“是啊,那就放马过来吧。”又一男声开口道。
“落统领,那您的打算是……”
“他打得是速战速决的算盘,我偏不让他如意,”落擎川的神色阴冷,一想起他的得力手下、多年的手足落之昂前夜惨死,被火死死困住无法脱身开始,他就觉得浑身发冷,胸中有烈火升腾。
他胸中的那把火,从落之昂他被万众撕咬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烧起了。
那火烧得他彻夜不眠,辗转不安,半夜霍然坐起,浑身颤抖咬碎了牙——
他要报仇,一雪前耻。
如今,对面,不死不休的杀弟仇人,再次堵在了他面前——
很好,正愁没机会手刃你呢!
他目光怨毒的盯着对面,恨不得一把掏出熊熊燃烧的那颗悲愤的心,狠狠砸到秦心颜那个恶妇跟上官安奇那个鬼人的头上,也让他们也尝一尝烈火焚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他要一寸寸剥了她的皮,扒了他的筋,毁了她的骨,然后烧给无愁,以做祭奠!
但是,在这之前,他愿意忍,也愿意等——
除了江铭喆,没有人知道,他暗中挖角了一名万历的将领,他因为是东方瑾的分支,之前又因为意见不合,带着自己的兵将出走,驻扎在平城,才躲过了秦心颜的魔爪。
以事成之后划出平城为条件,约定由他正面吸引灵城幽城的两大营,而他的军队绕道自西北渡河,绕到灵城的背后,再跟自己这边的江家军队一齐发军,两相夹击,到那时,秦心颜腹背受敌,她还能嚣张什么?
今夜有雾,对方不会发起总攻,但是,偷袭却是个好时机,落擎川微微冷笑,偷袭可是兵家的一把好手,因为它对实施者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毕竟,成功的可能性高,也跟之前做的准备充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一旦对方早有准备,偷袭的意义早已不存在了,不是么。
落擎川勾唇,江铭喆一直在小范围的与对面接触,并放出风声,假称将会分兵去袭灵城的大营,迫使对方不敢大规模发起总攻,目的只是为了拖延决战时间,等到平城外的那一支军队顺利渡河。
盘算着那一支军队的速度,落擎川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漫不经心道:“秦心颜,和惠郡主,阳城第一美人,哼,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女人,那些后宅里头上不得台面的阴柔狡诈心术,何足挂齿。行军布阵,兵法诡道,他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如何能懂?监国雍亲王他自己年轻,便也重用这种庸才……女人,跟小儿一样,皆是些无用之辈……”
他突然停了下来,露出思索的神气,刚才说到小儿两字,不知怎的脑海中灵光一闪,仿佛有什么快速掠过脑海,但转瞬便消逝,快得难以捕捉。
谋士们惊讶的注视他,轻唤:“落统领?”
落擎川收起自己的志气之态,摆了摆手,仔细回溯自己方才的记忆,刚才是说到哪个字,突起灵感来着?
小儿……
对,孩子……
刚才有个孩子……
那张脸……
落擎川霍然一惊,连脸也扭曲了,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一把抓住身边的胖子军师,几乎是揪着他肚子上的肉,疾声开口道:“刚才那个孩子,刚才那个孩子,你可看清楚了,长的是什么样?”
胖子军师吃痛,但是见到这样的他,也是一脸愕然,静静的看着落擎川,痴痴的道:“没看清楚啊,脸上全是泥水,不过也就七八岁年纪,眼睛好像很大,看着,很灵活的样子。”
眼睛……
落擎川努力在脑海里回忆刚才那个孩子的样子,和先前突然掠过的一幕相对应,那个想法太过荒诞,然而那张脸,越想,又觉得是很熟悉的……
他记得那孩子的眼睛,很少有谁的眼睛,能有那般的清澈乌黑,明亮粲然,令人一见便不能忘记!
落擎川霍然转身,拔足便狂奔。
直冲到大营之内,抓住一个士兵,落擎川便问:“孩子,那几个孩子,住在哪里?”
士兵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做出了最准确的反应,随即惊讶的一指,落擎川一挥手,跟随他的士兵们,立即包围了那一座小小的帐篷。
虽然不明白落统领他为什么一脸严肃、如临大敌的模样,明明帐篷里住的就是两个小孩,士兵们还是将帐篷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落擎川大步过去,长刀啪的一声出鞘,他目中闪着杀气和兴奋的光,比刀光还亮上几分。
“刷!”
他一刀挑开帐篷门。
不过,回应他的,是安静如鸡。
“人呢!”
一眼扫过,空荡荡的帐篷。
这一下,落擎川简直是勃然大怒,看见众人都懵然摇头,更是忍不住咆哮道:“饭桶!连个小孩,你们都看不住!”
众人屏息凛然,不敢言语。
人群里有人怯怯道:“这里面住的是江小公子的小厮,也许,江小公子会知道,他人在哪里。”
落擎川立即挥手,“去找江将军,去找江家的公子!”
不过,士兵还未奔出几步,便遇上匆匆而来的江铭喆,险些撞在一块。
江铭喆也是一脸的焦急愤怒之色,捶胸顿足,气道:“无忧他没打招呼,偷了我的令牌,悄悄带了三千骑,渡河偷袭对岸去了!”
落擎川闻声色变,刷的扭身看向对岸,半晌,恨恨一跺脚,咬牙,腮帮鼓起坚实的肌肉,从齿缝里蹦出声音,一字字道:“此去必中敌计!将军,现在说什么都已来不及,现今只剩唯一一个能救你儿,甚至能令我们获得胜利的办法了!”
本已经绝望外加焦灼得一脸死灰、正在揪头的江铭喆突然眸光一亮,立即开口问:“什么?你快说!”
“找到那个孩子!”落擎川一字一句的开口,几乎是咬牙切齿。
夜空星辰耀眼,下面的人们,却没有半点观赏景致的心思,而是忙碌匆匆,紧张兮兮。
当夜,江家军营里的人们,皆是彻夜无眠,无数的士兵来来去去,挨个搜查帐篷,军营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由于已经吃过了晚饭,火头军的帐篷,还有堆放粮草的地方,除了几个士兵懒洋洋的看守,四面无人。
军营太大,搜查的人还没轮到这里,不过,也快了。
一个最大的草堆里,突然细细碎碎一阵响动,接着,钻出一颗大头。
过了一会,又一颗略瘦的脑袋从旁边钻出,紧张的道:“主子……我说,你现在钻出来干吗?”
“废话!”云生压低声音,“帐篷搜完,等会他们就会来搜这里,你想被一刀捅死么!”
他四面望望,用帕子捂住口鼻,蹑手蹑脚走到上风靠近那几个士兵的地方,取出块黑黑的东西,放在手心,双手一擦,轻微的啪的一声,他掌心冒出一股淡淡的黑烟,黑烟顺风,缓缓飘散到那几个士兵鼻端,不多时,几人都软软的瘫下去。
云生拍拍手,赞:“你别说,秦心颜那恶妇的东西,就是好用!”
带着小丫儿,鬼鬼祟祟的潜伏进存放食物和炊具的帐篷,云生翻出了火折子,油等物,又四处翻找、寻出了两根空心的大葱,给自己跟小跟班的手上各揣一根,又找出一副猪大肠,瞅了瞅,转了转眼珠,得意的嘎嘎笑起来,招手唤小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