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尽全身气力,甩出链条,搭上树,利用全部的手劲,将自己拖拽过去,以避免碰上地下那些纵横的枝桠藤蔓。
每每挪动到一棵树下,他都不得不倚着腐烂的树根那一点点方寸之地,喘息半天。
不过,当他抬眼看着自己离那朵巨大的花更近了一点,心下便有了浅浅的喜悦。
离他们……还有十棵树的距离。
姚博玮不去想,那十棵树对他代表着什么,不去想他那每挪动一棵树都累得面色苍白几欲窒息的身体,在如此这般重复九次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他只是很简单的认为,兄弟有难,不能不去。你在武陟这些年,受惠于飞鹰阁、受惠于玉王爷,太多太多,几乎是数不胜数。他们有难,姚博玮你不能不去。
神兽是很离奇,力量强大,到现在,他们三个人都还没能出来,说明这东西确实没有这么好对付,如果他不去努力,他会再错一次。
他曾经以为,他们都是天底下最强悍的人,强大到不畏一切暗算,直到那一次,他把子铭公主弄丢了,一身狼狈,见到的是同样狼狈的赫连海,这才明白,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普通人,一样的平凡,一样的需要庇佑。
他想明白了,他便做了决定。
铁链出,银光闪,姚博玮利用巧劲,继而缠上了下一棵树。
借力打力,姚博玮再一次将自己给荡了过去。
仰首,这个秀气的男子,汗出雨下。
在如雨的汗水里,他目光里交织着欣喜与焦灼。
离你们……
还有…五棵树的距离。
很快,就要到了,等我。
……
巨花内,因为秦心颜的一次好心尝试,上官安奇整个人直直栽落,栽向黄水!
“不要!”赫连海一声惊呼。
“咝!”的一声,秦心颜做出了应急反应,将头发里藏着的五根银丝都使了出来,幽光连闪,缠住上官安奇四肢和腰,全力向上一提。
与此同时,上官安奇吐气开声,生生将自己上移一寸。
坠落的身形,刹那停顿。
好险不险的正正停在黄水上方,相隔……
约莫也就是一寸的距离。
两人对视一眼,庆幸而又焦灼,明明一身武功未失,却在这变态的花内无从施展,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触动了哪样东西,会不会导致那花喷射黄水,两人落下的位置,离那花心太近了,一旦黄水溅起来,连躲都无处躲。
刚才也不知道触动了哪里,导致那花忽然收起那长茎。幸亏收的是这东西,万一是别的,大约现在花内只剩两具骨架跟一个肉身了。
换了个姿势,上官安奇与秦心颜面对面。
更加清楚的看见秦心颜的美,上官安奇只心疼的盯着秦心颜的鼻子,还在流血,一点点滴落他胸前,很快湿了外衣和内衣,温热的濡湿感,让他的心也潮潮的,仿佛被夜露浸透了般,隐隐生出透骨的凉,忽然有点悲哀的放纵的想……如果实在不能救她,就这么死了也不坏吧?因为,毕竟和她在一起……
很多很多年前,好像是在很久远的记忆里,一次同样濒临死亡的杀机之前,自己不是发过誓,若是不能阻止她自尽,那就一同赴死的么。
生不能同,死愿同时。
上官安奇微微一笑,突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父母家仇,赫连海一定会帮自己报的。飞鹰阁,一向都是竞争上岗制,谁是最强大的,谁自然就会是下一任的阁主。此生自己并未白活,至少,了却了秦心颜的心愿,杀了她最想要杀的人,报了她最想报的仇,现在的她,也会真心一笑了,这是一件莫大的好事情。
现在的她,是最好的她,现在的我,虽然不是最好的我,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就这样一起死去,是不是在最好的时候,拥抱着彼此,走向生命的尽头呢?好像,有一点浪漫。
秦心颜哪里知道,这一瞬间,身下的男人,转了这许多的颓废念头?她现在只想着,如何赶紧逃出这妖花,抬眼瞄了瞄上方,头顶那白色长茎,因为刚才不顾一切的大力动作,隐隐出现了裂痕,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下方的上官安奇则若有所思,突然道:“心颜。”
“嗯。”秦心颜应声。
“刚才,那花突然动的时候,露出了一点缝隙,我看见那个白色的茎直通向外面,心颜,你把黑丝解开,顺着这个爬上去。”上官安奇道:“然后你将赫连海扯出去,他位置好,一扯就能弹出去。”
“那你呢?”秦心颜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你爬出去,再来拉我。”上官安奇道。
秦心颜冷笑,“我不相信你忘记了,这花只有在被触动后才会弹动这个白色长茎,才有缝隙露出,问题是,下次被触动时,你能保证底下那个销魂嗤骨的玩意儿也不被触动?还是你自己明明知道不以保证,却在故意装傻?”
上官安奇默然,好像,被她给看穿了。
“我知道,你是想让我逃生,刚才,我努力想把你甩出去,现在,你又来出这个馊主意。”秦心颜叹息,“可是,我不喜欢踩着你的尸骨爬出去,我不是那种人。”
她侧转头,看向花的内壁,眼光深深,仿佛想将那花看出一个洞来。
“你在看什么?”赫连海问她。
“我在想……姚博玮兄弟,此刻在做什么?”秦心颜慢慢道:“他没有被卷进来。”
不待上官安奇反应,她轻轻道:“其实我更希望……他什么都不做。”
秦心颜微微苦笑了下,吸一口气,语调轻快的道:“好了,反正也看不见,他就算要做什么,我们也没法子……安奇,我有个办法,只是现在空不出手,你来,到我身上来摸。”
“嗯?”上官安奇激动了,兴奋了。
“卧槽。”赫连海的脸彻底垮了,这种生死关头,真就不应该跟这两个人待在一块。
“想什么呢。”秦心颜扬起眉毛,看向上官安奇,道:“色胚,不是让你摸,是让你来找我身上的毒药。”
“哦……”上官安奇点头,遗憾非常的拖长了尾音。
秦心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满眼的嫌弃。
上官安奇讪讪的伸手进秦心颜怀里,她胸前的那个兜兜里面,藏着最起码七八种毒药。
兜兜是缝在衣服里的,自然很贴身,手指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了温软的肌肤,上官安奇几乎心中一荡,一眼对上秦心颜杀气腾腾的眼神,无奈的笑了笑,只好加快了速度。
“这七八种威猛的毒药,混在一起,不知道能不能令这花萎谢腐蚀……”秦心颜喃喃,“花太大……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她示意上官安奇用布裹手,将混合起来的两种毒药轻轻涂在花壁上。
涂上毒药的花内壁,起初没有动静,随即慢慢起了萎缩,开始发黄,发黑,渐渐卷皱 ,四周却没有动静,上官安奇喜道:“好了!”
上官安奇腾出一只手,将赫连海给扔了出去。
然后,就是他们二人了。
只是,此时,秦心颜却低喝道:“糟了。”
花体受损,突然开始轻颤,花萼一阵收缩,黄水一涌!
上官安奇垂落的衣襟立时没了。
毒力在继续,花体抽搐越发明显,花萼应激震动,黄水也开始慢慢上涌。
眼看快要涌上了上官安奇的靴子。
秦心颜心急如焚的盯着那毒药涂过的花壁——这都已经是最大剂量,但是,蔓延的速度还是抵不上黄水上涌的速度——
不是别的,只因为,那花太大了。
头顶,一直支撑着两人身体的白色长茎因了那细微震动,裂缝越发扩大,摇摇欲断。
上有危顶,下有死水。
只要白色的长茎一断,两人立将无处可避的落入黄水池子里面,而只要底下的黄水再涌一涌,上官安奇的腿也没了。
无论上或下,都绝无生机。
生平最大的危机当头,秦心颜居然冷静的开始做起了算数。赌一把吧,也不知道自己两人会不会有这个好运气了。
茎是马上要断了,谁也不能挽回,那么,能不能指望在断去的那一霎那,黄水刚好退去,二人都安然无恙的出去,跟赫连海一样,倒挂在外边的枝叶上?
上官安奇一直神色平静,想是明白了秦心颜的想法,突然抽下缠着自己臂的黑丝,伸指一弹,哧的一声穿透了已经开始腐烂的花壁。
秦心颜皱眉,道:“你已经够不稳了,小心——”
只靠四根黑丝悬空的上官安奇,扬眉道:“我轻功还不错的,只是——”他苦笑,“这花太恐怖。”
黑丝没入,花壁突然因为毒性开始扭曲,将细长的黑丝绞住,弯曲的堵在半途,再也难以前进一分。
而花壁奇厚奇韧,那么剧烈的毒药也不能很快将之烂穿。
长剑已经丢失,而黑丝偏偏太细。
长茎断裂已经超过三分之一。
黄水涌上了上官安奇靴底。
秦心颜绝望一想,真是天亡我也!
“嚓!”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