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离臻面上并无太多起伏的情绪,只一双墨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壁夕以及火容栾,将其他人视若无睹。
“本相如约而至,你什么时候放了陛下?”东离臻见壁夕不说话,主动开口道,声音中透着股疲惫,更多的却是几许嘲讽,仿佛他对被威胁这件事情一点都不生气一般。
“我说过等你如约而至便会放了他么?”壁夕冷冷哼着,继续道:“就算我说过,我也可以言而无信,反正我不是君子,也不愿当伪君子。”
这话中的嘲讽之意很浓,难得东离臻却不生气,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时他终于肯将注意力转移到紫若等人身上,他是第一次见着他们,心中却早已摸清了他们的身份,紫若,月灵,还有付东鸣。
一个被贬神蛟,一个是雪村巫女,一个是兵相之后,都不简单,他原以为威胁他的便是他们三人,没想到会忽然冒出一个鹤发童颜的少年,看样子修为并不低,至少是仙级高手,言不知也奈何不了。
“你大概不知晓本相的作风,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本相见你一表人才,想将你纳入麾下,倘若你此时反水,本相定然会饶过你,莫要等到死到临头才求饶,那时,本相不会有丝毫的心慈手软。”
说到这里,东离臻顿了顿,然后继续软硬兼施地说着,“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他们一定难逃一死,你又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
壁夕面色变了变,但掐着火容栾脖子的手却没松,眼睛里散发着幽幽的光芒,良久,他终于缓缓开口:“让他们走。”
东离臻愣住,似乎没有听懂他言下之意。
“放了他们,让他们走。”壁夕耐心地又说了一次,东离臻听了脸色忽然就变得十分不好,眸中冷光乍现,牙齿轻轻咬住两颚,刚才还淡若风轻的神情蓦地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本相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半晌后,他冷冷地说道,“你可知道只要本相愿意,这里顷刻之间就会变为废墟,你们所有人都会马上粉身碎骨。”
“可是你不愿意。”壁夕并没有被他的话给威胁道,冷笑着开口,“我手里有火耀国百姓的新年支柱,倘若他出了什么事,就算不是你所为,也会安上你头上去,你应该深知其中的厉害,不然也不会这般着急地赶回来,所以,现在应该听话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东离臻平静的眼眸中席卷上浓浓的怒意,壁夕那般淡定却又带着丝得意的神情,让他心里忽生狂躁的怒气,很想立即将眼前所有人给捏得粉碎,不管火容栾的死活。
但若是这样,他统治天下、统治人心的初衷就变得不好玩了,人生苦短,既然他不能修炼成仙,那他便要成为这大陆上的统治者,让每个人都对他俯首称臣,心甘情愿地膜拜在他的脚下,而不是胆战心惊地接受他的统治。
壁夕瞧见东离臻握紧在身侧的拳头,心里生出了一丝快意,当年他潇潇洒洒地将曲流除掉之时,怕是没有想过今天吧,等着吧东离臻,你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本相也不是什么小气之人,答应你们便是!”东离臻忽而沉沉开口,瞥了一眼紫若等人,眼神中的冷意渐深,月灵只觉得浑身冰凉冰凉的,从头顶窜到脚底,连血液似乎都要凝固了一般。
“紫若,你们先行回去,我会和你们会合的。”壁夕转眼对紫若说道,紫若面上却闪过一阵担忧,担心他们走后不知壁夕如何脱身。
壁夕望见那三人担忧的眼神,忍不住莞尔,传给他们一个安慰的笑容。
似乎在说:我不会有事的。
月灵看向紫若,又看了眼付东鸣,有些不知所措,紫若微微拧眉,将月灵揽到怀里,对付东鸣说:“我们走吧。”
付东鸣也知晓倘若他们此时不走,之后便走不了了,也面色沉重地点点头。
“现在呆在皇宫里的所有人,都必须继续呆在这里,倘若有人去追踪他们,皇帝陛下就不用活着了。”壁夕在紫若他们奔赴宫外之后紧接着说道,“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可是兵相一定会答应吧?”
壁夕说完,火容栾也跟着火上浇油,一脸惊惧,眼中布满害怕担忧的色彩,“兵相,你不会不顾朕的性命对不对?我大好山河的百姓们,也一定不会不顾朕的性命,对不对?”
火容栾此时的演技也十分到位,将那种惊骇之意渲染得淋漓尽致,东离臻虽然心知肚明他很有可能是装的,但却没有法子。
“陛下放心,臣必定鞠躬尽瘁,不会让奸佞之人伤害陛下分毫,你……究竟还有什么条件?本相答应你便是!”
壁夕轻笑,如今提太过分的条件,那东离臻定然不会那么容易答应,他轻哼一声,道:“我只希望兵相能够管好火耀国的国事,至于别国的纠纷,还请兵相不要搀和进去,不然,我必会让全天下的百姓知晓兵相的勃勃野心,到那时候,想必兵相……”
“这有何难!本相同意便是!”东离臻本来愤怒的神情终于放松,他之前还以为壁夕会提出一些过分的条件,没想到仅仅是让他不参与黄土国和昊金国的纠纷,那又有何难?反正……昊金国现在应该已经玩完了。
壁夕见东离臻答应,心中虽然存了些犹疑,但现在时间紧迫,洛莉雅那边对付黄土国还需要帮手,他必须尽快回去,于是便让东离臻和火容栾当着他的面下诏书,诏书一式两份,一份在紫禁之巅公之于众,而另一份壁夕则保存在自己手里,为防东离臻反悔,从火容栾手中接过那诏书以后,壁夕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半。
已经快要僵硬的手指终于离开火容栾的脖子,然后一个旋转,衣袍猎猎作响的声音登时响起来,东离臻想要趁机将他给抓住,却没料到火容栾忽然挡在壁夕身前,壁夕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暗夜之中。
东离臻劈出去的手刀一见火容栾便立即收住,因为使出的力量很大,所以撤离之时一个不小心让他后退了两步,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壁夕逃走了,东离臻满脸阴霾地望着火容栾,认定他刚才是故意站到壁夕面前,故意救他的。
自己为了这个臭小子放弃让步于他人,他却不知感恩戴德,反而帮着壁夕,东离臻阴沉着脸,努力遏制着自己的怒气,没过多时,终于冷哼一声,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去。
火容栾望着东离臻的背影,脸上渐渐浮现清浅笑意,他捏紧拳头,将掌心里的纸条保护得好好的。
一路上壁夕御风而行,巴不得快点跟上紫若等人的步伐,巴不得尽早赶到尹城,不知道洛莉雅是不是在东离臻离开黄土国军营之后就去救陆青衣,也不知道现在战事如何,他虽然得到了东离臻的承诺,但怎么都觉得很不对劲。
他以自己最快速度赶回了昊金国,赶到了尹城,而此时的尹城,两军正临阵以待,在尹城北门外头,蓝若何骑着骏马立在最前头,后面依次是洛莉雅、紫若、付东鸣、月灵还有陆青衣,陆青衣已经被救出来了,这让壁夕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们没有把柄在黄土国手里了。
他奔赴到阵前,脚踩上一匹无人乘骑的骏马,骏马嘶鸣了一下,周围的人都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他骑着那匹马朝洛莉雅等人靠近,他们最先是惊慌,担心自己军营中出现内乱,但见着是安全无虞回来的壁夕,都松了口气。
但随后,壁夕便瞧见他们的脸色依旧十分严峻,眼中也透着凝重的色彩。
“洛莉雅,战况如何了?”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却见洛莉雅的脸色一下子便暗沉下来。
洛莉雅转过头去,望向对面的黄土军,壁夕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好就看到坐在囚车里面的悟空。
他眉心狠狠地一跳,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瞳孔不断放大,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悟空……糟糕!他一直都不太能感应到悟空的安危,也许是因为他身上有墨之隐留下的封印,将他的生辰八字等都瞒得死死的,所以他没办法知晓个大概,他本以为他也和紫若等人一样安全,可是现在看这副狼狈样子……
悟空穿着白色的囚衣,坐在那低窄的囚车里,四肢都被人给上了镣铐,那镣铐一层层,一重重,几乎占了大半个囚车的空间,让悟空根本就动弹不得。
而此时悟空的脸他们也瞧不清,因为他好像受了许多折磨一般,正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的,像是下一刻就会猝死过去一般。
壁夕无法想象,他是经受了怎样的折磨,才会变成这样。他有墨之隐的封印护体,应该不会受那么重的伤才是,可是他现在居然……
壁夕嘴唇死抿着,望向囚车旁、骑在骏马上的青玉珏,她正穿着铠甲,英姿飒爽的模样,脸上没有其他的表情,也失了以往的嚣张跋扈,一副心事重重的姿态。
“他们手里有悟空,要我们投降放他们入城,不然就吸光悟空的真气,让他变成一个废人,如果我们嫌不够的话,将他折磨致死也是可以的。”
悟空语调平淡地对壁夕说着,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但这正是可怕的地方,洛莉雅语气从来没有这么冷过,让人像是在寒冬腊月的雪地里埋了一遭一般。
她本以为,趁着东离臻离开黄土国军营,救出陆青衣之后,他们便不会有把柄握在黄土国手中,却没想到东离臻和青玉珏实在太过奸诈,东离臻在离开之前让青玉珏率军到这里来,而青玉珏早已识破悟空的计划,将他掳获,现在当做筹码来要挟他们。
洛莉雅忽然觉得很无力,牙齿几乎要将嘴唇给咬出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