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觉得嘴唇发干，似是决定自己，不，是决定沙曼的生死。
他总觉得这少年无所不能，他会不会给自己一个活着的沙曼？
陆小凤看着东升的旭日，道：“东边。东边……是什么？”
少年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盯得陆小凤的脸都红了起来。
少年微微一笑道：“对你来说，世上无非三件事：朋友、酒和女人。你已喝了我这个朋友的那么多酒，你说还剩什么？”
陆小凤道：“你若是我朋友，就不应该嫌我喝了你这么多酒。”
少年道：“先不说酒。我要请你看的宝贝就在东门内，一群跟你脱不开干系的东西。”
二人走到门边，陆小凤才发现这门是画出来的。
少年面无表情道：“请进。”
陆小凤吃惊道：“怎么进？”
他觉得自己在这少年身边简直像一个傻子！
少年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好像也觉得他是一个傻子。
少年指了指院墙，轻轻一纵，就跳过了院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陆小凤摇头笑着，觉得自己比傻子还傻！他也一纵，落在院内。
挨着院墙就是一排树，陆小凤差点跳到树上。
少年已从从容容地欣赏起园内的美景。
陆小凤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有这么美的地方！
院内摆满了各色花草：苍虬的古松、雍容的牡丹、孤傲的梅树、粉嫩的桃花、成双的金银花……不同季节的花都在这个地方一同绽放了！
陆小凤暗自庆幸没有看见兰花。
远处有半亩方塘，无数锦鲤还在水中沉睡。塘上汉白玉堆砌的小桥温婉可人，桥那边一座八角小亭款款深情。亭边有两座小楼，均是冷冷清清，不像有人的样子。
少年穿过花丛和草地，推开了一座小楼的门。
正对门有一张方桌，四周都是乌木书架，显得过于阴沉。书架上摆着些书与画轴，整齐得让人透不过起来。
“慕少爷！”门后有一个小小的影子飘过来，是一个红衣女孩。她的到来似乎让这里亮了起来。
她道：“我等您好久了！”她不高兴地嘟着嘴，样子俏皮而可爱。
少年皱皱眉道：“这里一直是左大娘看管的，怎的是你？”
红衣女孩道：“三个月前，就是您走的第二天，老爷就把我调这儿来了。左大娘好像被派去黄石镇了，去调查些什么东西……”
她好像这才看清“慕少爷”身后的陆小凤，红衣女孩惊道：“你不就是老爷近些天一直调查的……”
慕少爷打断她，问道：“老爷调查他了？小映，什么时候？”
那红衣女孩，也就是小映，道：“就是您走的第二天！”
慕少爷皱起眉，喃喃道：“又是我走的第二天！”他沉默了好半天，又道：“把陆公子的东西拿出来。”他又试探性地问道：“还在吗？”
小映道：“在，这次奇怪得很，老爷没有拿。”说完转身到架子上取东西了。
慕少爷的眉头越拧越紧。
陆小凤忍不住动了一下。除非点了他的穴，让陆小凤这样站下去，不动是不可能的
慕少爷像是被突然惊醒了，他向陆小凤一抱拳，道：“在下慕飞花，这几天一直忘了介绍。”他又一挥手，止住陆小凤的自我介绍，伸手招呼他坐下。
慕飞花伸手拿起方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
他歉意一笑，道：“我知道你不喝茶，可是这里没有酒。”
慕飞花；两只明亮的眼睛诚恳地看着陆小凤。
陆小凤看着桌上的茶杯，便拿起，一饮而尽，顿时就觉得有股沁人的芳香在体内散开，脑子如被淋了一桶冷水一般清醒。
“少爷，把杯子拿开！”小映抱着一大堆卷轴与几本书冲过来。
慕飞花抄起桌上的茶杯与茶壶就闪到一边。
一堆东西全部砸在了方桌上，一些卷轴滚落在地。慕飞花怀里还有那些茶杯和茶壶，他便轻轻抬脚，一幅幅卷轴就稳稳地落在桌子上。
小映忙道：“哎呀，都怪我！”她一边去夺慕飞花手里的杯子和壶，一边道：“少爷您真厉害！”
慕飞花淡淡一笑道：“让陆公子见笑了。”
陆小凤道：“挺不错的嘛！”
慕飞花这个年龄能有如此快的身手，已然很不错。
是以他得意地笑道：“当然，这世上比我那匹马还快的大概只有人的腿脚了。不过我为了赶在陆公子前面，可是不吃不喝不休息，一连跑了好几天！”
小映插道：“何不同骑一匹马呢？”
慕飞花道：“我可舍不得。”
小映道：“那就再买一匹马！”
慕飞花道：“没有马能赶上我的马。”
小映道：“您这样跑坏了身子，庄子里该有多少人担心啊！”
慕飞花道：“我哪次不是这样呢，我都习惯了。再说，我这马只跟着我走，我若不在前面跑，陆公子怕就走不了了。”
小映又道：“为何非要那么急？”
慕飞花笑道：“不是我急，是陆公子急！他若是急着去找死，我是不是得拦着他？”
陆小凤一愣，道：“找死？”
慕飞花道：“天下山庄的暗哨颇多，你一旦进入方圆一百里，就有人通报了！你若孑然一人闯进去，小凤凰怕是就变成死凤凰了！”
陆小凤皱了皱眉，道：“难道我进不去？”
小映笑道：“只要你跟着少爷，就算把天下山庄烧了，也不会有人怪罪！”
陆小凤道：“慕兄弟是天下山庄老主顾了？”
慕飞花笑道：“是老管家了！”
陆小凤只觉得心中一震，忙道：“久闻天下山庄消息灵通，我……”
慕飞花脸色一沉，道：“我所知道的陆小凤是不求人的，至少不求陌生人。两年时间，陆小凤却变了，为什么？”
小映抢着道：“无非是两个原因，女人和时间。”
陆小凤苦笑道：“两年时间，大地也会发生沧海桑田的巨变，更何况人？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出生了，这又怎是人能够预料的？”
慕飞花的脸色缓和了些，道：“我只是管家，不是庄主，况且我离庄已有三个多月了。”他指了指桌上的卷轴，道：“你先看看这些东西吧，可能会有帮助。”
陆小凤先是翻开了几册书，看了几眼却又飞快地合上了，脸色也变得煞白。
他道：“天下山庄的消息果然灵通，有些我自己都忘了的事情，这里都有记载。”
小映插道：“有一说‘垂天大星江南凤，凤鸣千里天地动’凤三先生是陆公子的师父，不知可是真的？”
没等陆小凤回答，慕飞花就道：“小映，你无礼了。陆公子可曾问过你是哪里人？”
小映垂下头，道“没有。“
慕飞花道：“可曾问你师承何处，怎么为天下山庄办事的？“
小映把头垂得更低了，道：“没有。“
慕飞花叹了一口气，道：“别人没有过问你的私事，你也不应该过问他的私事。既然连天下山庄都无法得到这些消息，陆公子自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又何必强求？“
小映的脸红得彻底，她低头不语。
陆小凤道：“慕兄弟是个君子！“
慕飞花笑道：“我不是君子。我若是君子，又怎会帮助天下山庄从旁人口中套取别人的秘密？”
陆小凤道：“既然能从旁人口中套出，就不算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就可以被知道。“
慕飞花道：“是。天下山庄绝不对人动武，绝不强迫别人。这是我定下的规矩。”
他又笑道：“这倒像是为自己说好话了！”
他随手拿起一个卷轴，问道：“我可以打开看吗？”
陆小凤笑道：“这都是你的东西，你是主人，我是客人。主人看自己的东西，客人怎会不许？”说着，陆小凤自己也打开了一幅画轴。
看到画的内容，陆小凤心中不由得一沉，手竟抖了起来。
慕飞花冷冷看着他，道：“怎么？”
陆小凤放下手中的画轴，说不出话来。
慕飞花伸头看了一眼：那是沙曼的画像。
沙曼修长的身体，美丽的面庞，连她那清雅空灵的气质也表现得淋漓尽致。
但慕飞花无暇去欣赏沙曼了，他褐色的瞳孔急剧收缩。
他看见了画轴下方那个小小的血红色的字。
那是一个“死”字！
慕飞花蓦地站起来，他转身向小映耳语道：“沙曼死了？”
这本应是说给小映听的，但慕飞花好像已无法控制自己声音的大小，是以这句话简直像是被嚷出来的。
小映吃惊地望着他道：“少爷难道不知道？”
慕飞花缓缓坐下，道：“我从三个月前出去后就没收到过任何消息。”
小映沉默了一会儿，道：“老爷是七八天前得到的消息，大概少爷那时已在回来的路上了，是以老爷没传消息？”
慕飞花铁青着脸，道：“也许吧。”
陆小凤看到慕飞花手中的画卷，看到一张友善的脸，月白长衣的花满楼正向微笑，笑容如一阵春风，仿佛可以融化千年寒冰。他的双眼虽看不见东西，却比一般人都快乐的多。在这画上的花满楼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比他本人的眼睛要明亮得多。
这些画都十分准确传神。为何单单这一幅有出入呢？
陆小凤抬头看着对面的慕飞花。
慕飞花神色茫然，修长的手指正轻抚着画。
慕飞花低声道：“去请习姑娘下来，还有她的剑。”
小映应了一声，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