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孟紫叶陪母亲在花园中闲坐。
“孩子,你是不是最喜欢吃这个。”母亲拿了一个梨子送到小姑娘的嘴边。
“是啊,娘,紫叶最喜欢吃梨子了,您是不是想起我是谁了?”小姑娘高兴地接过梨子。
“和我的叶子一样,她也最喜欢吃这个的。”女人很满意地点点头,忽又问道,“叶子,你怎么不吃啊?”
“娘,我吃!”孟紫叶用力咬了一口梨子,伴着泪水一同咽下。她的心中实在难过,母亲每日唤着她的名字,却又认不出她。
“叶子不要哭,有娘在呢,不要哭啊!”
“孟夫人的病好了很多,她好像对叶子有些记忆了。看她们母女平安,孟清辉也可以安心了。”何碧天道。
“大哥,那孟清辉是这清乐县的父母官,百姓对他爱戴有加。皇甫杰是他的内兄,什么样的宝贝,让他做出如此的事情?”何湘莛也是迟迟没有想通。
“那要等孟夫人醒后再说。紫叶还小,也说不清楚。她那个小包裹,我也没好拿出来看,说不定是她家的什么秘密。”何碧天耐心地道。
“治疗她这种病,通常要让当事人把当时发生的事情一一记起,再努力面对,才有康复的机会。现在每到关键时刻,她的意识便会失去控制。究竟是什么样的刺激?我想病的症结应该就在这里。解开了,她就会好了。”何湘莛比较有把握地说道。
“一定是他亲眼看到丈夫被人杀害,才会精神崩溃。”何碧天猜测道。
何湘莛摇摇头,道:“不一定。紫叶说,她父亲死在贼人刀下。
之后,她娘才让她去找舅舅,证明她当时是有理智的。
况且,她现在对紫叶似乎有些记忆了,说明她对这个场景也会有所记忆。
但她迟迟还未能恢复,还有什么比看着丈夫死掉更让她痛苦、绝望的呢?”
此时,孟紫叶正陪着母亲在院子里玩追人的游戏。
母亲在前面跑,紫叶在后面追,边追边喊:“娘,快跑啊,我要抓到你了。”
突然,孟夫人猛地站住,推开了紫叶。
“你不要叫我娘,你不是我的女儿,你不是。我的女儿死了,我的紫叶被我害死了。是我害死了我的孩子啊,是我!”她疯了一般坐在地上哭嚎起来。
“娘——”
“紫叶,先不要过去!”穆妍儿赶紧跑过来拉住了她。
何湘莛也走过去,蹲下身轻声问道:“你怎么会害了叶儿,你不是给了她一个小包袱,让她逃了吗?”
“包袱?”
“是啊,一个小包袱。”何湘莛拿过她手中那个小包袱,“就是像这样的一个小包袱。记得吗?”
“小包袱,给了叶儿?”女人喃喃重复道。
“你让奶娘带着叶儿一起逃,对不对?”何湘莛继续寻问道。
“奶娘,是呀。”女人木讷地点点头。
“你让叶儿带着那个小包袱去找谁?”何湘莛再次问道。
“找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女人拼命摇头,自己胡乱抓着自己的头发。
“你再想想,你让叶儿带上这个小包袱和奶娘一起走,去威龙城堡找舅舅。是不是这样?”何湘莛继续诱导着寻问。
“威龙城堡,舅舅?”女人继续重复着。
“对,让她去找舅舅,去找皇甫杰,还记得吗?”何湘莛忽然字句清晰地问道。
“皇甫杰,皇甫杰!”女人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思绪似乎回到了当时的场景中。
孟清辉应声倒在血泊之中。
“老爷——”
妇人一声绝望的呼喊,却不能及时跑过去。
她把裹着金甲的布包塞到紫叶怀中:“叶儿,快,带上这个小包袱和奶娘一起走,去威龙城堡找舅舅,他叫皇甫杰,听见了吗?”
“是,夫人!”另外一名妇人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离开了。
看着女儿离开,妇人这才跑到丈夫身边,摇晃数下,都不见丈夫有半点儿动静。
地上的鲜血已经大片地流淌出去,妇人知道大势已去,浑浑噩噩中,她拿起了地上的一把钢刀,口中呢喃道:“老爷,我要给你报仇!”
说完,她便冲向歹徒,嘶声力竭地吼道:“我跟你们拼了!”
她挥着刀一通乱砍,原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妇人,此刻已拼了性命,竟然也在来人的胳膊上砍出一道口子,鲜血唰地流了下来。
受伤的歹徒举起手中钢刀,恶狠狠地吼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若不是教主有令我早就将你碎尸万断。”
“你们这些刽子手,魔鬼,若是我大哥皇甫杰在,一定将你们斩尽杀绝。”悲愤中的妇人连声诅咒道。
“皇甫杰,哈哈哈……”来人听到这个名字,反而放声狂笑起来,说道,“你这个可怜的女人,你还不知道今日的灭门之灾是谁干的吧?”
恍惚中的妇人对这句话的反应极其敏感,问道:“你说什么?”
受伤的歹徒气急败坏地道出了真相:“就让我来告诉你。今天的一切就是你那个兄长皇甫杰的精心妙计。他念及兄妹之情才让我们手下留情。要不然,早弄死你!”
妇人闻听,如同遭到晴天霹雳,手中的刀也丢在地上,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口中含糊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除了他还有谁知道御赐金甲?”歹徒跟着又补了一句。
“金甲?金甲?”一句话,更让那妇人失魂落魄,急忙奔向女儿离开方向,呼唤道,“叶儿,叶儿……你回来,不能去,不能去啊!”
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侧门处,除了满目狼藉,哪里还有女儿的身影。
“叶儿,你回来,不能去,不能去啊,是娘害了你…”妇人伏在地上痛哭不已,斥责道,“皇甫杰,你这个畜生!”
何湘莛舒了一口气,说道:“我想,她这次全部记起来了!”
深夜,东方明月没有什么睡意,走出房间准备去透透气。
不想,刚来到院中就看见东方归雁在凉亭下独自饮酒。
五年来,他知道师父心情不好时就会一个人喝闷酒,直到醉得不省人事。而心情不好的原因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又一个可能会找到师祖爷爷的线索断掉了。
少年走过去,劝慰道:“师父,您别太难过,这次没有师祖爷爷的消息,我们可以再去找。”
东方归雁没有说话。
“上次在威龙城堡,师伯转身就没影了,他会跑去哪儿呢?”东方明月猜忌道。
东方归雁闻听,抬头怒视着他,同时怒斥道:“谁让你叫他师伯了?他是畜生!”
五年前,东方归雁回到醉月亭,见屋里屋外一片狼籍,被翻得乱七八糟。地上还有一片血迹,他感到事情不妙,急忙出去寻找。
见到担着柴向山下走的邻居老伯,他急忙上前问道:“老伯,您有没有看到我师父?”
那老汉摇了摇手,说道:“是二少爷呀,没看到你师父。不过,我出门时看到大少爷正巧也出门去。”
“皇甫杰?他来干什么?”东方归雁立即警觉地问道。
老汉又摇摇头,道:“不知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怀里抱着一摞书本,嘴里念叨着‘剑谱,这里一定有我要找的剑谱。’我和他打招呼,他都没听见,中了邪似的。”
“他往哪边走了?”东方归雁追问道。
“哦,顺着那条路走的。”老汉抬手指了一下。
东方归雁顺着老人指的路追出去很远。可是,哪里还有人影。
“师父的失踪一定和他有关。”东方归雁肯定地说道。
“可他行踪不定。”东方明月思索片刻,说道,“师父,您不是说他还有个妹妹叫皇甫玉吗?我们是不是可以先找到她?”
“找他妹妹同样是大海捞针。他们兄妹来往不多,几乎没听那个畜生提起过。唉!我真是没用,那天不应该让皇甫杰逃走。”东方归雁说着,懊恼地用力握住手中的酒壶。
“师父,您不要太自责,既然师伯…不,那个畜生不愿说,找到他也不一定有作用。还不如就从师祖爷爷失踪这件事情本身想一想。”东方明月在师父的对面坐下来,继续分析道:
“如果当日他和爷爷交过手,而爷爷不见了,只有两种可能,爷爷遭到不测,或者自己走掉。
我们先来看不好的可能,若爷爷遭到不测,那尸体呢?我们一直没找到,邻居老伯说皇甫杰当时神情很不正常,如同中了邪一般。
按常理推算,一个神情恍惚的人不可能会将尸体处理妥当再离去,除非他的疯癫是装出来的。可凭他的功夫完全可以尽快脱身,又何必在一个普通老汉面前装模做样呢,他完全不需要这样做。
师祖爷爷的武功远在他之上,不会轻易输掉,除非是被暗算。可皇甫杰有先前偷走宝剑的事情,爷爷他应该会有提防。所以,我觉得师祖爷爷遭到不测的可能很小。”
“如果按你推测,他老人家负气离去,可是,这么多年他的气也该消了,也该回家来了。”
“回家?不一定。”少年晃了一下脑袋,继续道,“师父,按您描述的师祖爷爷的性情,在他眼里师徒反目这件事对他的刺激应该是很大的,也许这对他来讲是失败或耻辱,他很可能为此而不愿见任何人。”
“可是,他应该知道我有多担心。五年了,怎么可能连声招呼都不打呢,我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可能这样做,除非他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东方归雁摇了摇头,无力地说道。
少年看着师父,一脸严肃地说道:“人在受到强烈精神刺激或头部重创后有可能失忆,但师祖爷爷不像是这个原因。除非,他不愿再记起。”
“不愿再记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东方归雁皱了皱眉头,看向面前这个年纪不大,分析事情却很细心的孩子。
“师父,明月讲话,您不要介意。”少年先是谦恭地铺垫道。
“你说!”
“在爷爷眼中,您和皇甫杰都是他的徒弟,他的无情之举足以让师祖爷爷对师徒情义失望至极,认为师徒关系也不过如此。那当然也包括您。”少年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过如此?”东方归雁重复了一句,随后点了点头,道,“你分析得也有道理。这么说师父有可能还活着,只是不愿意相见。那样就好,我一定会找到他,尽人子之孝,让他相信这世上不是只有皇甫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