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慢慢走下来一位白衣女子,女子额上裹着白巾,头上带着白花,混乱的人群倏地安静下来。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熙王妃!”
宫染瞳微微蹙眉,似是对这个称呼极其不满,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缓缓对官兵道:“大人,请容小女子与夫君一叙。”
不知旁人有没有注意到,宫染瞳在说“夫君”二字时声音极其重,眸中更是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恨意。
官兵思忖片刻,方道:“熙王妃请快点。”
缓步走上前来,宫染瞳面露一丝伤心,拿起白色绢帕擦了擦眼角流下的泪水,哽咽道:“殿下,您受苦了。”
轩辕羽津手不能动,脚不能移,唯有直直地看着她,还以为她是真心在为自己难过,忙不迭道:“瞳儿,你与宫忆瑾是堂兄妹,你求求她放了我吧。”
即便是被当众揭穿他伪善的面具,他仍是舍不得死,舍不得离开这花花世界。
额上传来丝丝疼痛,宫染瞳眸光一凛,面上却仍是苦涩一片,赶紧伸手去握住轩辕羽津低垂的双手,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殿下,我怕二姐根本就听不进我说的话。”
轩辕羽津连忙说道:“荣国公!你去找荣国公,只要荣国公愿意为我求情,宫忆瑾是一定会听的。”
看到轩辕羽津这张迫切的脸,宫染瞳心中掠过一抹恨意,眸光闪烁着,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是吗?”
“嗯。”轩辕羽津连连点头,似是看到了生的希望,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更显狼狈。
见状,宫染瞳双眸一眯,微微弯着腰,在外人看来像是在与轩辕羽津耳语,其实话语中却是透着森森寒意,“殿下,难道你忘了我额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事到如今,轩辕羽津竟然又要指望着她来救他,他是被宫忆瑾折磨傻了吗?想到自己竟然会对这样的男人有过好感,宫染瞳便觉得一阵恶心,看着他的眼神更加阴冷。
轩辕羽津顿时僵住,愣愣的看着宫染瞳,直至从她眼神中看出厌恶和恨意,才腾地一下子瘫坐下来。对啊,宫染瞳和自己一样是一个心机极重之人,如今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她又怎会救自己呢?心中的不安渐浓,轩辕羽津猛地注意到自己的手仍是被宫染瞳狠狠地攥着。
“殿下,别动哦。”宫染瞳缓缓开口,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枚银针,在轩辕羽津手上轻轻地划着,只可惜轩辕羽津感受不到。
不过,轩辕羽津却是看到了,心底不由泛出一丝惧意,很快就窜遍他的五脏六腑。
宫染瞳留意到他额上紧张的汗水,轻轻一笑,“殿下,如今我额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尤其是到了夜晚无人的时候,更是痛的我浑身俱颤。您是我的夫君,是不是应该与我同甘共苦?这枚银针上淬着毒呢,只要刺破您的手心,您就会感受到跟我一样的疼痛,殿下,您觉得怎么样?”
看着一脸轻松的宫染瞳,轩辕羽津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手掌,可是他一点力气都用不上,只能不停地颤抖着,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宫染瞳。
宫染瞳眼中浮出一丝讽刺,正要开口,却听到前头官兵传来的催促声,不由微蹙眉头,手中的银针猛一用力,赫然刺破他的掌心,“殿下,这是我唯一能够为你做的了,一路好走。”
听到一路好走,轩辕羽津如遭雷击般呆呆的坐在囚车里,双眸涣散,已是全无生机,片刻之后,他才猛地坐起来,恨恨地盯着宫染瞳,疯狂的大喊起来。可是,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嘴皮子在不断地动着。
轩辕羽津心中一怔,想要拿手去摸一摸自己的喉咙,只是,被挑断手筋的双手,早已抬不起来了。
宫染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面上仍是凄凉,不舍的慢慢离开囚车,那模样俨然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女子。
在某处阁楼上目睹了全过程的宫忆瑾,此刻,双眸若有似无的盯着宫染瞳,她这个瞳妹的心狠手辣比起蒋秀蝶来可谓是更狠更毒。脑中腾地想起秋老头儿跟自己说的话,看着宫染瞳的眼睛不由更加深邃起来,若是她对至亲都只有狠,那这个瞳妹真的是丧尽天良了。
足足一天的时间,轩辕羽津才游遍了整个京城,深夜,某个狭窄的小巷子里,轩辕奕寒并没有杀了他,只是将他丢弃在这里。但是,这样的结局远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不堪。
感受到体内如同蚀骨般的疼痛,轩辕羽津不由蜷的更紧,眉头紧紧地蹙着,脸上身上满满的都是那些百姓带给他的伤痕,不过这些比起来都不如宫染瞳的毒药带给他的痛苦大。
被宫染瞳刺破的手掌早已乌黑一片,轩辕羽津却是没有力气再去理会,他现在甚至只想痛快的死去,求生于他早就是奢望了。突然,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再次袭来,让他的身体猛地抽搐着,痛的他额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不能呼喊,不能抱头,他只能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让这种痛更加清晰,轩辕羽津脑中忽的忆起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从小,他便被母妃教导,一定要做人上人,一定要登上帝位,所以他一直都发愤图强,好在,他轻易地便能够比别人做的更好,轻易地便能够被父皇疼爱。
虽然不比轩辕奕寒,但他绝对是另外一个最受宠的皇子,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优秀下去,直到父皇将皇位传给自己。可是,他错了,原来他只是父皇的一颗棋子,即使他不愿意相信,可如今细细想来,父皇看自己的眼神确实是从来没有过真情,可惜自己从前一直都看不透。
原来,一开始他便是那个最不可能继承皇位的人,轩辕羽津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很想大喊一声,却是连这个发泄的资格都没有。
脑中忽的闪现过一个人影,轩辕羽津很想伸出手去抓住她,却是没有一丝力气。他其实有机会牵住她的手,可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过了,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手已经落在了别人手中。
宫忆瑾,来生,无论如何,我都要先抓住你的手!
眼睛慢慢闭上,以往光鲜亮丽的贤王,如今狼狈不堪的轩辕羽津,在这破败的小巷子里带着无限悔意和恨意终是渐渐地停止了呼吸。
轩辕羽津死去的消息直到多日后才传到皇宫,而轩辕帝脸上却是没有露出任何伤心的神色,甚至是将他早已逐出了皇室,从此与皇族中人再无关系。
听到这个消息,宫忆瑾心中微惊,却是觉得轩辕羽津是罪有应得。轩辕奕寒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对于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如此狠心,所以当初将母妃挫骨扬灰,他的心是不是连一丝愧疚都没有?
感受到轩辕奕寒身上隐隐流露出的痛苦,宫忆瑾下意识的握住他的手,她虽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心情,但她愿意陪着他,让他时时刻刻感觉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轩辕奕寒猛地将宫忆瑾搂紧,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宫忆瑾微惊,却是任由他抱着,直至他慢慢松开她,她才抬眼对上他的双眸,轻轻抚上他紧蹙的眉头,“你怎么了?”
抬手抓住她放在自己额上的手,轩辕奕寒柔声开口,“小瑾,你想不想听听我母妃的事情?”
宫忆瑾身体微怔,对于轩辕奕寒的母妃她自然是听过的,据说当时轩辕帝对她极其宠爱,达到了金屋藏娇的地步。可是,就是这样一位极其受宠的妃子,却是没有一个人见过,除了轩辕帝,谁都不被允许见她。有一次,一位妃子非要见一见这位神秘的琼妃,最后竟惹得轩辕帝大怒,血洗了一座宫殿,从此再也无人敢偷窥琼妃。
只是,红颜薄命,琼妃在受宠了几年后却意外的香消玉殒,轩辕帝为此一个月都不曾上朝。若不是皇后和大臣们极力劝谏,轩辕帝或许就会萎靡不振下去,不过从此,轩辕帝则将对琼妃的宠爱全都转移到了轩辕奕寒的身上。
从前,宫忆瑾也羡慕过琼妃,羡慕她能够得到一位帝王如此的宠爱,可是,在知道了轩辕帝对自己娘亲的感情后,她便产生了一些疑问。
听着轩辕奕寒口中的琼妃,宫忆瑾对这个女子不由充满了好奇,同时心中的疑问更甚,只是她不问,若是轩辕奕寒想说,她自然会听。
这是轩辕奕寒第一次向别人讲起自己的母妃,他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这样云淡风轻的谈及母妃,却没想到在宫忆瑾面前,一切是这样容易,这样顺其自然。甚至是讲着讲着,心中郁结很久的那股纠结都减轻了不少。
看着侧耳倾听自己的宫忆瑾,轩辕奕寒心中浮出一丝暖意,还好,他还有小瑾陪着。母妃,小瑾是不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同一时间,宰相府,林正的书房中,站着一位蒙着面纱的姑娘,这姑娘的背影十分熟悉,声音更为熟悉,“林相,此次我代表冥家前来,想必您已经知道我的目的了吧?”
林正心中微惊,对于这女子的身份更为好奇,不过面上却是毕恭毕敬,“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听从姑娘的吩咐。”
闻言,女子眼眸闪过一抹凌厉的目光,赤炎国,她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