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视线,宫忆瑾眸光敛了敛,暂时将心中对宫湛的疑惑藏起来,迎着大夫人的目光,丝毫没有躲闪,“母亲,我从未做过有伤风化之事,此事定有蹊跷,还望母亲还我一个公道。”
被喝斥过的宫忆如眸光微敛,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再次不知死活的开口,“蹊跷?大夫说的难道还有假吗?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此次,大夫人只是瞪了宫忆如一眼,并没有开口训斥,许久,才冲着宫忆瑾痛心说道:“瑾儿,那大夫医术虽说比不上宫里的太医,可也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大夫,若连把个喜脉这样的小事都会弄错,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母亲至今都觉得你是有难言之隐,并未责怪你,你难道连一句实话都不肯对母亲说吗?若你实在是说不出口,我只能问你身边的玉柔和玉荷了。”
看着大夫人做作的一张脸,宫忆瑾心中冷笑一声,大夫人此次果真是布了一个精巧的局,她虽然明知道自己乃是清白之身,可这种事确实是有口难辩。有那大夫的诊治,即便她再如何巧舌如簧,恐怕都难以让其他人信服。就算是让稳婆来验身,想必大夫人都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而且大夫人口口声声说着要去问玉柔,便是在旁敲侧击的威胁自己,想到柔弱的玉柔,宫忆瑾一颗心沉了又沉,此刻,她竟然毫无办法。既没有办法证明自己,又没有办法救走玉柔,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自己为何会被诊出喜脉。
买通大夫胡言乱语,这种很容易被人揭穿的把戏绝对不是大夫人会做的,那就说明自己此刻真的有喜脉,可是,这如何能够说的通?宫忆瑾越想头便越痛,最后竟然当众呕吐起来,而这落在大夫人和三姨娘等有经验的人眼里,眨眼便一清二楚。
都有害喜反应了,这又如何有假?
此刻,饶是大夫人脸色都有些冰冷下来,倏地拔高语调,语气上多了几分凌厉的意味,“瑾儿,到了此刻,你还要隐瞒那个男人的身份吗?你可知你若不说,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大夫人脸色难看至极,整个大厅里,萦绕着一股压抑的气氛,众人皆是沉默,似是都在等着宫忆瑾“招供”。
宫忆瑾在这寂静之中,忽然笑了,脸上绽放出一朵美丽的笑容,衬着她特意打扮过的脸,显得无比的诱人,“母亲,我若说了,又会有什么好结果?既然说不说,结局都一样,那我何必多此一举,何必将那人说出来。”
“你!”大夫人气的脸色大怒,心底却是暗暗得意,哼,宫忆瑾,你的下场只会比柒儿更惨。
看着大夫人上气不接下气,宫忆如立即上前献孝心,一边替她顺着气,一边劝道:“母亲,你别动气,不值得。二姐如此罔顾纲常,乃是她咎由自取,母亲切莫因她气坏了身子。”
连着喝了好几口茶,大夫人的情绪渐渐恢复过来,看着宫忆瑾,眼里划过一抹异样,眉心拢起来,慢慢起身对着宫湛满脸自责,“老爷,是我教女无方,还请老爷责罚,至于瑾儿,也请老爷处置。”
话落,宫湛慢慢将视线从宫忆瑾身上移到大夫人身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眉宇间满是疲惫,“此事乃是你分内之事,我不便插手,我累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完,宫湛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宫忆瑾,随即又是叹息一声,方才迈步离去,只是那背影看起来像是瞬间老了数十岁。
宫湛走后,大夫人也懒得再在人前做戏,直接开口让人将宫忆瑾带去柴房,又嘱咐了兰香好好伺候五姨娘便回了汀兰苑。
回到汀兰苑,大夫人的真面目便露了出来,眸中闪着狠毒的光芒,一张脸狰狞的扭曲着。
翠云面上亦是难掩喜色,兴冲冲的说着,“大夫人,您此计真是高明,可谓是一石三鸟啊。既毁了大少夫人,又让五姨娘没了孩子,最重要的是终于惩治了二姐儿,为大姐儿报了仇。”
大夫人扬起一个笑容,斜睨了翠云一眼,眉眼之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得意的光芒,她起初确实是只想毁了万初月,让她不能出去宣扬她是言儿的妻子。可谁让宫忆瑾非要巴巴的凑过来呢,既然如此,她自然是不能让宫忆瑾搞砸了她的事情。
五姨娘怀有身孕的事情,她早就知情,本来她是打算让五姨娘生下来的,不过为了揪出宫忆瑾,她只能牺牲五姨娘的孩子。说起来,五姨娘也应该恨宫忆瑾的,若不是宫忆瑾,她又怎会失去自己的孩子?
想起宫忆瑾今日的有口难辩,大夫人赞许的看了一眼翠云,道:“此次还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拿出那个药,也不会让宫忆瑾乖乖认栽。”
翠云洋洋得意起来,笑的越发阴沉,语气是却难得的感恩,“为大夫人效力是我的福气,若不是当年夫人救了我,我哪里会有如今的光景。”
“翠云,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我绝不会亏待了你。”大夫人对翠云同样是信任的很,多年来对她也已经十分依赖,很快,却又似想到什么,微微皱眉,“翠云,那药……会不会被人查出来?”
“夫人尽管放心,那药进入人体后很快就会消失不见,绝不会被查出来的。”翠云十分自信的说道,但心里却默默加了一句,除非是炼出那药的人才能够查出来。
“哼,如此便好,我倒要看看最后宫忆瑾是如何哭着求我饶过她的。”大夫人脑中想象着宫忆瑾有一日跪在自己面前哭着喊着求自己的模样,就好似看到伊湄当初哭着求她放过宫忆瑾一样,哼,她就是要让这母女二人都没有好下场!
翌日,即便大夫人再三勒令荣国公府的人三缄其口,但关于宫忆瑾有了身孕的事情依旧是传遍了整个京城。最后大夫人只能将这来源归罪到刘香莲的身上,为此还特意去了一趟秦家,结果当然是不了了之。
云家作坊,司揽尘正与云锦核对云家铺子最近的盈亏情况,却听到了有关宫忆瑾的事情,云锦还没反应过来宫忆瑾到底是什么人,司揽尘却闪身不见了,只有被风吹起的书角证明着司揽尘确实存在过。
白衣翩翩,司揽尘左眼下的泪痣在阳光下似是也在诉说着他的忧愁,看着近在咫尺的荣国公府,一路狂奔而来的司揽尘忽然止住了脚步,远远地置身于风浪之中,那闪着愁绪的双眸淡淡的望着前方。
脑海中浮现出儿时的一抹记忆,那日他独自一人上街游玩,不慎之下居然划破了裤子,露出了极为不雅的地方,他当时虽小但却有了羞耻之心,逃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那时的他无计可施,羞愤的不敢回家,但又冻的瑟瑟发抖,如此境遇下,他在梅花树下遇到了她,遇到了只有两岁的宫忆瑾。
第一眼见到她,他只觉得这个小孩肯定活不长,因为她长的面黄肌瘦,羸弱不已,看着就像是吃不饱饭的小乞丐。但不知怎的,他对她却没有半分嫌恶之心,反而是因为她的靠近感到一丝温暖。
他居然对那样一个瘦瘦小小的人感到温暖,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但当时,他是十分喜欢她的靠近的,只是,若是当时他的裤子没有破的话,他会更开心。
“小哥哥,你的裤子破了。”宫忆瑾眨着大大的眼睛,奶声奶气的说着。
司揽尘脸上染上一抹红晕,不好意思的捂的更紧,摸了摸宫忆瑾小小的脑袋,道:“恩,小妹妹,这件事你不许告诉别人哦。”
宫忆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却在看到司揽尘冻的已经青紫的手后,毫不犹豫的脱下了自己身上唯一一件御寒的衣服递给他,小小的脸上满是认真,“小哥哥,给你,你穿。”
司揽尘一眼便看出宫忆瑾并没有其他御寒的衣服,不由因为她的举动震惊了,连拒绝都忘记了。
直到宫忆瑾抱着自己小小的身躯,哆哆嗦嗦的跑远时,司揽尘才缓过神来,但耳边却一直回荡着她的最后一句话“小哥哥,你快穿上,我家离这儿很近,不怕冷的”。
后来,司揽尘知道了她并不是小乞丐,而是荣国公府的二姑娘,但同时他也知道了她过的并不好。从那以后,他便习惯了关注她,以收购玉柔绣的刺绣的方法来帮助她,不过却从未在她面前出现过,他实在是不想让她记起自己裤子破掉的狼狈样,即便她很可能想不起来,毕竟那时候的她太过年幼。
收回思绪,司揽尘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眸子划过一抹忧伤,瑾儿,你如今到底怎么样了?这一路赶来,他已然得知此刻满城都在议论荣国公府二姑娘与人私定终身,珠胎暗结的事情,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从未有过的愤怒,愤怒于他人口中对她的轻蔑,甚至愤怒于她对自己的伤害。
但到了最后,他所有的愤怒又全都化作了心疼,她的处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害怕整个荣国公府对她落井下石,害怕她此刻的无助,他想像当初的她一样毫不犹豫的便将所有温暖都给她。
瑾儿,我若为你放下一切,你愿意跟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