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差并未将莫扬押往衙门受审,而是直接将他关进了监牢。
这是莫扬早就料到的事了,他从来没想过被抓的原因会是因为他烧了醉香楼。案子已经发生了这么久,知府老爷完全没理由在这个时候把案子翻出来。一切,都不过是有心之人的借口罢了。
“老实呆着!”将莫扬关进牢里之后,衙差便出去了。莫扬始终保持着平静,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拭目以待。他倒想看看,这苏大公子会用什么方法来对付他。
果然,莫扬被关进监牢不过半个时辰,牢门口就有了动静。被关在牢里的莫扬纹丝不动,侧耳听着外面传来的打斗声,嘴角掠起一抹冷笑。
“你们是什么人?”牢门被打开了,两个黑衣人冲了进来,架起莫扬就往外走。莫扬也不挣扎,语气平淡的就像跟不熟的远亲打招呼一样。
“我们是来救你的,其他的你不用知道!”黑衣人之一瞪了他一眼后恶狠狠的吼道,拉着莫扬出了大牢。大牢门口,狱卒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身上只有一些脚印,竟连伤口都没有一个。一辆马车候在大牢外,驾车的也是一个黑衣人,显然是来接应他们的。
大白天劫狱竟然还用马车接应,这群人的胆儿可真够肥的!莫扬在心底冷笑,跟着就被推上了马车。与此同时,马车随轮而动,莫扬正想问那俩人为什么没上来,猛然间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仅是刹那,莫扬便倒在车里失去了意识。
意识重新恢复是因为一盆从头淋到脚的凉水。缓缓抬起头,莫扬见自己双手被缚,由一根粗麻绳悬于房梁上,脚下还戴着脚镣。右前方站着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个子男人,手里拿着一个还在滴水的桶。而正前方则安置着一张太师椅,悠然坐在上面的人正是苏晋宣。
“苏良,去,问问莫少爷醒了没有。”苏晋宣一合折扇,指了指浑身湿透的莫扬。“如果还没醒,就再招呼一桶水。”
“小爷早醒了!”莫扬唾了一口流到嘴里的水,虽然一身狼狈,气势却丝毫未减。“苏公子,咱们可真是‘好久’没见了!费尽心思演这么大一出戏把我弄这儿来,可真是给足我莫扬面子了。”
两人一见,顿时激起舌战,无形的硝烟笼罩着整个房间,周围的一切都在两人眼中化为了灰烬,唯一剩下的唯有彼此眼前的男人。一个锦衣华服挥折扇,英姿飒爽;一个狼狈被捆湿衣衫,却同样盛气逼人。
“就算看在你那个貌若天仙的妻子面儿上,多少也该给你点儿面子呀!莫少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苏晋宣端着茶杯品着佳茗,神色间好不得意。莫扬眼中寒光乍现,却是一闪而逝。
果不其然,是冲她来的!
“内人向来怯生,鲜少在人前露面,哪儿有面子一说?苏公子莫不是喝茶都喝醉了,已经神志不清?”莫扬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被乱发遮了视线的眼睛却始终盯着三步之外的苏晋宣。
“嗯,你这话倒是说得实在,尊夫人确实很少在外人露面,不过……”苏晋宣话锋一转,拍了拍手示意门外的人进来。“你这鲜少在外人面前露面的内人,可是在我苏府住了好几天呢!”随着苏晋宣的话音,一小厮抱着一袭白裙走了进来,并打开展示在莫扬面前。
“怎么样?这裙子,你不会不认识吧?她可是特意留在我这儿,说下次来好再穿呢!”苏晋宣故作随意的说着,却故意透露着一些叫人遐 想连篇的讯息。莫扬神色凛冽,狠盯着那件白裙,良久才把目光移开。
“这不是她的衣服,你何必跟我玩儿这种挑拨离间的把戏?”
“呵呵,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必要在我面前嘴硬吗?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的底儿,我可早就摸清了!”不去理会莫扬的自欺欺人,苏晋宣自顾自的刮着茶末,都懒得抬头看他一眼。“莫少爷?我呸。阜阳县四通镇南溪村人尽皆知的灾星,出生当天就给村子惹来了灾祸,害死了接生的稳婆。满月当天,又克死了双亲,害得众多村民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你倒是命大逃过了一劫。那话怎么说来着?哦,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哈哈,公子说的是,就是祸害遗千年!”苏良和一干小厮在一旁笑着起哄,每个声音都是探进莫扬心底的手,一下一下的撕掉了他深埋在心底的伤疤。
离开阜阳之后,他已经快要丢掉这些沉重的记忆了。
见莫扬愣神不语,苏晋宣不禁更得意了。自从知道皖月就是莫家少爷八抬大轿从丽人坊娶回来的妻子之后,他本想去调查皖月的底细,可是没想到他想尽了办法,都没能查出皖月的来路。她就像一个谜,突然出现在了南城,甚至,都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
查不到皖月的底,苏晋宣就只能从她身边的人下手。后来得知这莫家少爷在成亲之前就经常和皖月一起出入丽人坊,关系甚是亲密,他便拿了莫扬开刀。耗费了大量财物,更托了不少关系,苏晋宣这才探到莫扬的底,却是让他咂舌不已。没想到,皖月所嫁之人竟是这样的背景。他更没想到,就莫扬这样的人,竟然也能娶到那样的如花娇妻,也不知道他是用了多么不堪的手段才把皖月给骗到手的。
“苏公子的兴趣还真是别致,竟然喜欢探人家的老底。不知道这苏家偌大的家业,是不是靠挖人家祖坟发达起来的!”虽然受制于人,莫扬却丝毫无惧。论家世背景,他确实比不过苏晋宣,不过要论口舌之辩,这苏晋宣却不是他的对手。
男人的好胜心被激起,莫扬打定了主意,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在苏晋宣面前服软认怂。他莫扬别的没有,骨气却不输任何一人。
“嘴皮子挺厉害嘛,怪不得能把皖月搞到手。”苏晋宣放下茶杯直视着莫扬,眼中透着别有用意的赞赏。莫扬闻言,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真是好笑,连名字都不知道,却在我这儿费这么大劲儿。哎,我说,你要真是欲 火难消,可以直接去买几个侍妾,到时候任你发 泄,不比跟我玩这些小孩子的游戏要有趣得多?”
“公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和女人。不过,可不是随便哪个女人都能入得了本公子的眼。”苏晋宣施然起身,缓缓走到莫扬面前用折扇点了点他的胸口。“小子,你走运了,本公子看上皖月了,开个价吧!”
“我不认识什么皖月!”强忍下心头的怒意,莫扬直直迎下苏晋宣的注视,一字一顿的说道。
“哎,你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信不信老子我……”
“苏良!”苏晋宣挥手打断一旁叫嚣的苏良,故作责怪的吼道:“怎么跟莫少爷说话的?没规矩的东西。”苏良被他吼得一愣,一时竟没能捉摸到主子的心思,只得退到一旁。等苏良安静下来了,苏晋宣这才转向莫扬,笑意未减,阴沉的眸子却闪过一丝冷冽。“莫少爷说他不认识皖月,肯定是脑子不好使,忘记了。这样吧,时候不早了,本公子乏了,现在要回屋小憩片刻。你们就留在这儿陪莫少爷,顺便帮他回忆一下皖月姑娘是谁。”
吩咐完毕,苏晋宣又将嘴巴凑近莫扬耳侧轻声说道:“好好享受,咱们一会儿见!”
说罢,苏晋宣当即摇着折扇离开了。苏良得了令,当即率领众小厮挥动拳脚往莫扬身上招呼。莫扬紧咬牙关,硬是没哼一声,脑子里却一直想着那条白裙。
那裙子,他其实是知道的。轻柔白纱似蝉翼,领上和袖口用银丝绣着精致的祥云花纹,裙间散落着挑织的羽毛图案,轻盈而别致,正是中秋节那天突然出现在她房间里的那条裙子。想当时,还是他把这裙子送去厨房给她的。
一开始,沐紫凝房里先是出现了一颗珍奇罕见的血珍珠,他和她都猜测是沐燿天送的。无独有偶,之后,他又见一轻功高强的白衣男子从她房里离开,而房间桌上便摆着这身衣裳……他本以为,那个白衣男子是白羽,可现在,当这条裙子出现在苏晋宣手里,莫扬却忍不住想,难道这裙子竟是苏晋宣送的?而成亲之夜她不告而别,竟是与苏晋宣在一起?
可怕的人心,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是真的。到最后便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了。
莫扬已经钻进牛角尖了。
是,他可以不去刨根问底的追问她那段日子到底去了哪里,却无法忽略亲眼见到的事实。那确实是她的裙子,而那裙子,也确实是在苏晋宣手里。
“臭小子,不识好歹,我家公子看上皖月,是她的福气,更是你的福气。竟敢跟我家公子叫板,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给脸不要脸……哎,你们是没吃饭还是怎么着?收拾个人都没力气,公子养你们有什么用?”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苏晋宣走了,苏良便成了这屋子里发号施令的人。在他的监督之下,那些小厮的拳脚逐渐倾注了更大的力道。莫扬一言不发的扛下,身体的痛楚却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他无法接受沐紫凝竟早就与苏晋宣有所纠 缠,更无法接受在他过着行尸走肉般生不如死的日子时,她却是和苏晋宣在一起。
胸腔内,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 动,莫扬却强制性的将它压制了下去。终于,莫扬喉头一动,一股腥甜涌入口中,最后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含着一嘴巴的血,莫扬突然发疯似的哈哈大笑起来,面容狰狞,竟如鬼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