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沐紫凝惊呼出声,香弄看了看她,又起身看了眼对面屋顶上的白发老翁,思索片刻后一溜烟儿跑了。
鲛尊和宣妃的出现让双方不约而同鸣金收兵。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各自散开,每个人身上都染了血,但是每个人眼睛里都迸出一种异样的光芒,好像意犹未尽,又像是丢了心智,全部沦为了嗜血的野兽。
所有人都盯着房顶上,一动不动,好似是被冻僵了。天地俱静,落针可闻,画面定格犹如纸上画卷,唯乌云涌动蔽日,还有衣袂于寒风中翻飞。
“放他们走!”鲛尊并未提出要求,宣妃也没有开口求救,湮觅臣却开了口,目光始终定格在宣妃身上。两人隔空对视,梁堇眼中似有歉意,湮觅臣脸上带着面具,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却没有人从他身上感受到责怪之意。就连那一身的戾气也在宣妃出现的那一刻被隐去了。
湮觅臣开了口,莫扬等人当即抓紧时间往后撤,但却没有放松警惕。在完全脱身之前,他们可不会那么轻易的相信湮觅臣的话,谁敢保证他不会反悔呢?
不过,这个在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湮公子,似乎特别在意宣妃的安危,说放人还真就放人了。主子下了令,狼蛛一众便没有再追,见别人都没动,皇宫侍卫们虽然一直执刀想向,却也没敢上前。就这样,一行众人终于逃离了皇宫。只是在半道上,鹰熦被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救走了。不过脱身要紧,也没有人去追。
站在嘉和殿门口目送沐紫凝离开之后,高长守又重新回到沐燿天床前。手握匕首,一进一出,血洒遍地。“主子,你慢点儿走,奴才这就来了……”
另一边,出了宫门的沐紫凝一行为了防止追兵,众人商量好后分乘快马从不同方向的四个城门出了御城,最后在城北一座名叫小汤山的深山会合。小汤山中植被繁茂,树木并肩遮天蔽日,山中又有猛兽雾瘴,鲜少有人出没,由此成了影卫除司珍库外最大的营地。
要去往影卫的营地,必须穿过一片沼泽以及一处瘴气林,外人贸然闯入很是危险,所以每一小队都留了影卫的人带路。沐紫凝与白羽、非音由北门出来,离小汤山最近,遂率先到了目的地。一到了这里,沐紫凝整个人连通整颗心都静了。|过了瘴气林,仍旧是满目参天树影。抬头看不见天,光线却比外面要充足。天突然转阴了,没有阳光,但还是能看得清楚。只见头顶的树枝大多经过修剪,虽然严密,重重叠叠的却不似外面那般厚重。还有少些没有被修剪过的树冠,撑在头顶就像一把巨大的伞。在那‘伞’下,就是影卫居住的地方——竟然是一栋一栋的树屋。
树屋建在树上,离地数丈,以树的主干为主要承重,其中一些树枝分别受力。通体木质,或横成围,或竖成栏,开着小窗,顶上铺着茅草,往上还有天然的树冠遮风挡雨,树屋与树屋之间连接着空中栈桥,实在新奇,沐紫凝仅一眼就爱上了这里。
“真是个好地方!”沐紫凝赞叹着,突然想起了白羽的湖心小屋和沐逸绅的山人居。都是好地方呢,只可惜,她没办法停留。
“影卫是一个不能为人所知的存在,自是要躲在这深山老林里的。建这树屋是为了躲避野兽的攻击,你是不知道这里的野猪有多么大一头。”话中虽有怨艾,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可是却一闪即逝。这里的每一座树屋,每一座栈桥,都是大家齐心协力一起修建的。如今,树还是这些树,屋还是这些屋,非央两兄弟一会儿就会来,却独独少了非影……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生,还是死。
“咱们住哪里?先把白羽安顿好!”没有察觉到非音的异常,沐紫凝从这树屋群的惊叹中走出来后就开始担心白羽。若不是他还有呼吸,她都会以为他死了。
“哦,这里!”非音恍然回神,领着沐紫凝到了一座树屋下,自己先使轻功飞上去,然后放下梯子,最后跟沐紫凝一起将白羽弄上了树屋。
“你懂疗伤治病吗?”将白羽搬上床,由于他后背插着蝴蝶弯刀,不敢让他躺下,沐紫凝只能坐在床头撑着他的身体。
摇头,非音往后退了一步,又在想到什么后走上前去。“是不是要把那刀给他拔出来啊?”
“拔出来?”沐紫凝咽了口唾沫。“那还不把人给疼死?”
“总不能一直插在身体里吧?”非音抽了抽嘴角,虽然也觉得吓人,但还是提出异议。
收回目光望着靠在自己身前的白羽,沐紫凝咬了咬牙。“那……行吧。”但很快又补充道:“你来拔!”
“我?”非音指着自己的鼻子瞪圆了眼睛。她连杀人都不怕,自然不会怕这一点点血腥,只不过公主这么紧张这个白羽,如果她拔了刀后真的把白羽给疼死了,那客如何是好?而且白羽这血好不容易止住了,若是拔了这刀,让伤口再次流血,估计他不被疼死也要失血而亡了。
“嗯,你来拔!”沐紫凝肯定的点头,招手示意非音赶紧过去。这一次,该轮到非音咽唾沫了。
紧张的走到床前,非音用手指沾了点白羽衣服上的血。“颜色正常,刀上应该没有毒。”
“有毒早死了,你快拔啊!”沐紫凝催促道,一心以为只要拔了刀就可以救白羽的性命。非音满心懊恼,奈何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得向沐紫凝道出她的顾虑。|“说拔的也是你,说不能拔的也是你,到底能不能拔嘛?”被担忧占据了理智的沐紫凝脱口吼道,强烈的语气让非音一愣,不知该如何应答才好。
话出了口,沐紫凝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想要道歉却又说不出口,只得扭过头不去看非音。难捱的沉默在树屋里蔓延开来,非音哑着嗓子说了句‘我先出去’后就转身往外走,却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竟然是鲛尊!
“外公?”沐紫凝略有些惊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跟上来了。
鲛尊轻嗯一声算作回答,径直走到床边扶起白羽。“他伤得很重,我得带他走!你自己万事小心,我留下焦闫在这儿供你驱使!”
外公……他要救白羽?难道,他们认识?
“外公!”鲛尊抱着白羽跃下树屋正欲离开,却被沐紫凝给唤住了。“你认识白羽是吗?那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来自哪里?”
“嗯?”鲛尊闻言一愣。难道这个时候她都还不知道白羽的真实身份?微眯着眼看清沐紫凝的表情,鲛尊这才肯定心中的猜想。是真的不知道呢,也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过既然他不愿意说,那他也就不好道破。“这个,你还是问他吧!不过,得看他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你。”鲛尊说完就消失在了重重树影后面。沐紫凝有些失望的低头,视线正好撞上莫扬投来的目光。他坐在树屋下的一块石头上,非央正在给他肩膀上的伤上药。
两两对视,竟有些尴尬,一上一下本来只隔着几丈的距离,却恍若天地云泥那般遥远。沐紫凝犹豫了半晌,本打算说点什么,然而她刚刚张嘴,莫扬却将目光移开了。
“……你说怎么样?”非央正在跟莫扬商讨下一步的打算,问了半天却不见有回应,再问时莫扬却是一脸茫然,显然没有在听他说话。“想什么呢?这么心不在焉的。”
“呵呵,没什么!”莫扬干笑两声,却掩饰不住脸上的苦涩。故作随意的扫了一眼上方的树屋,却只看到沐紫凝进屋的背影,最后无声叹气。
循着莫扬的目光望去,非央立马就懂了。“哎,你跟我们公主……怎么了这是?”|他可是记的一清二楚,从白羽出现之后这小子就开始不正常了,让他去嘉和殿陪公主都不愿意,反倒推给非音。刚才在路上明明担心的要死,这见着人了却连话都不说一句。若是搁在往常,他现在肯定在上面的树屋跟公主你侬我侬,哪会坐在这里?所以非央断定,这俩人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
“什么怎么了?哪儿有怎么?”莫扬故作随意的笑了笑,没再说话。非央知他逞强,但是人家不愿意说,自然也就不愿意问,只是故意在他伤口上按了按,以示不告之罚。
“你干什么呀?”莫扬疼得龇牙咧嘴,不禁有些恼了。
“上药啊,能干什么?”非央翻着白眼,心里却一阵暗爽。不动声色的抬眼往上望,果见上方树屋的小窗口探了一个脑袋出来,一见到他又迅速缩了回去。虽然没有看清,但是不用想也知道那人是谁!
这小子,公主还是很在意他的嘛!不过非央不明白了,公主的鲛人身份都没有让莫扬后退,会是什么让他们俩如现在这般疏离?
疏离,真的是疏离了。
营地储存的食物不多了,这次来的人又多,非央便派了人进山打野味挖野菜,收获颇丰。晚上,大家简单的用过晚饭,点了篝火围坐一团,火上架着影卫打回来的野猪,被旺火烤得滋滋直冒油。
沐紫凝和莫扬坐得很近,中间只隔了一个非央。非央觉得碍了事,便起身坐去了另一处,可是没想到,随着他的移位,莫扬也站了起来,直接上树屋睡觉去了。
望着莫扬的背影,沐紫凝鼻子发酸,满心委屈。莫扬,他竟这般不愿和她呆一块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