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锦阳去找莫扬的时候,鹭湾已经人去楼空。派了人去村子里问询莫扬的消息,沐锦阳独自在楼下徘徊着,正好遇见冷奕回来收拾最后一点零碎东西。
冷奕没有见过沐锦阳,对他那与生俱来的王者气质也有些本能的恐惧。不过这鹭湾小楼到底是他的家,自然不能被一个陌生人给吓住,便大着胆子上前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沐锦阳从莫扬和沐紫凝口中都听说过这个孩子,便猜出了他的身份。“你是冷奕?莫扬呢?”
一听沐锦阳提起莫扬,冷奕当即筑起防备。“你问他做什么?”
沐锦阳不由得苦笑,只得表明身份。“我是沐紫凝的哥哥,你应该听说过我。”
“凝姐姐可不止一个哥哥。有好哥哥,也有坏哥哥,你是哪一个?”
坏哥哥?是指的老九吗?沐锦阳难掩笑意,早就听莫扬说冷奕这孩子机灵过人,如今一见果真如此。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倒也难得。只可惜,还是个孩子,若是用心栽培,日后定是栋梁之才。
“你觉得呢?”沐锦阳反问,想看看这孩子值不值得他花心思。
冷奕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偏着小脑袋认真的想了想,突然就笑了。“是好的吧!坏哥哥现在当了皇帝,肯定是日理万机政事缠身,哪里有空到我们这儿来?倒是之前有听凝姐姐说,太子殿下顺利取得玉玺。既得玉玺,自会北上返回帝都,途中路过阜阳过来瞧瞧,这倒是说得通。”冷奕分析着,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你是太子殿下吧!”
呵,好一个天资聪慧的小子。思路清晰,有理有据。
沐锦阳赞赏的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瓜子,算是默认了。不过,他可没忘记此行的目的。“来,我问你,莫扬去哪里了?”
“莫扬哥哥已经走了!”确定了是友非敌,冷奕方才如实回答。
走了?“去哪儿了?什么时候走的?”
“天不亮就走了,我还送他来着呢!至于去哪儿我也不清楚,好像是说给大宝寻医问药去了,又好像是说找亲生父母!不过我猜啊,他多半是找凝姐姐去了!”冷奕煞有介事的朝沐锦阳眨了眨眼睛,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既然莫扬已经离开多时,那就没必要再去追了。拉着冷奕坐在花架下,沐锦阳只得向他打听沐紫凝和莫扬之间所发生的事。冷奕口齿清晰,叙事有条有理,尽可能详细的向沐锦阳讲述了大宝中毒、胎儿夭折、沐紫凝昏睡七天以及与莫扬先后离开等事情经过。
不难看出,沐紫凝和莫扬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孩子的夭折,不过当所有事件拼在一起,沐锦阳却发现了一处空缺,那就是沐紫凝生产当天,为什么会突然晕倒。冷奕说过,莫扬跟禾九一起买菜回来后就很不对劲,后来沐紫凝上楼找他,之后不久就出了事,最后导致胎儿夭折……难不成,在孩子夭折之前,他们俩之间就已经出了问题?
一切终究是沐锦阳的猜测,事实到底如何还是只有日后找到沐紫凝问过了才知道。不过,对莫扬的不满却是无可避免的衍生出来了。
那小子,他答应过自己,会好好照顾紫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和伤害。他也说过,紫凝是他的三千一瓢之人,是他的命。可是,他却没能做到好好的照顾她,不仅让她遭受丧子之痛,更是在小产过后任由她离开……她再是要强,也终究不过是个弱女子,心有悲痛,身子尚且虚弱,他怎么放心得下?
在莫扬的去向问题上,沐锦阳倒真愿意相信冷奕的猜测:他是去找沐紫凝了!否则,他沐锦阳就真是瞎了眼,错将妹妹交付给了他。若是知道紫凝落得现在这个地步,恐怕父皇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心。
握紧了双手,沐锦阳反复深吸了好几口气方才压制住心底的怒气。起身朝冷奕笑了笑,沐锦阳道了别,鼓励他好好读书识字,并许下日后定会回来找他的承诺。
冷奕乖巧的应着,只道是太子殿下对一个小孩子的鼓励之语,但却激发了他奋发向上之心。从这以后,他倒是真对读书产生了兴趣。胡老幺将他送去了私塾念书,时常得先生夸奖,往日的小调皮蛋如今收了心性,成了名副其实的读书人。胡老幺逢人就夸,老脸上也有了光。村民们都说他老来宝,老来得了这么个宝贝孙子,日后恐怕要状元及第呢!
莫扬走后,冷奕与胡老幺相依为命,日子倒也过得平静。大宝在国安寺由浧虚派人照顾着,冷奕得了空便去看他,还是那么白白胖胖的,即使这么久不吃饭也没见瘦。冷奕有时候会在床边跟他说说话,聊聊私塾里的趣事,聊聊胡老幺又跟谁斗起了嘴,但念叨的最多的,还是沐紫凝和莫扬。
“唉,也不知道莫扬哥哥和凝姐姐怎么样了!莫扬哥哥到底有没有找到她……”
一晃便是三个月,还没来得及从春天里抓住点什么,就这样步入了盛夏。疯狂的蝉鸣替代了暖春的柔和静谧,整个世界都被吵成了一个聒噪的大火炉。无论是南方沿海,还是北城帝都,都被装在了这个火炉里。凉爽成了清晨和午夜时分才能享受到的奢侈,仿佛只要黑暗一退就能看到头顶高挂的大火球。炽热的太阳将所有没被遮住的东西都照成了明晃晃的一片,万事万物的棱角都被融化模糊,倒是阴影与光亮的分界线愈加明确了。
像这样的大热天,连家禽家畜都知道呆在阴凉的窝棚里,人就更不用说了。若不是有要命的急事,谁也不愿意在这要命的天气走出家门去被这汹涌的热浪要了命去。可是,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些人顶着烈日行走在路上。或许,他们并没有什么要命的事;或许,他们只是找不到地方停靠。
有些人命里带着风,注定了要四处漂泊,无论是烈日炎夏,还是雨雪风霜。
莫扬是,沐紫凝也是!
“落凤山危险重重,各种陷阱数不胜数,你真要去冒这个险?”经沣宜县北上的官道上,六匹骏马两两并驾,分三列奔腾而行,扬起一路烟沙。走在中间的非央挥鞭赶上前方领路的沐紫凝,再次问出这个他已经问过无数遍的问题。即使每次都得到相同的回答,但他仍旧不死心。
落凤山,只有进去过的人才知道那里到底有多可怕。这次没有苟千岁的啸天领路,他实在不敢保证能像上次那么幸运。
“迷谷医仙是唯一可以救锦鱼的人,就算那落凤山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上一闯。”沐紫凝坚定的回答,也是因为发问的人是非央,这才耐着性子再回答了一遍。若是换作别人,沐紫凝压根儿不会开这个金口。
关于去迷谷找香弄的事,非央已经问过很多遍了。跟香弄打过不少交道,她知道那是怎样一个心肠歹毒的女人,也从非央嘴里得知了迷谷前那座吃人不吐骨头的落凤山到底有多可怕。可是为了锦鱼,她别无选择。
这三个月里,沐紫凝先去了南城,而她前脚刚到,非央后脚就跟来了。
因为不想与鲛族扯上太多的纠葛,所以她依仗丽娘的帮助找到了白雁儿,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白羽从鲛渊寒室弄到了丽人坊,倒是在无意中避开了致命的鲛夫人。
如白雁儿所言,沐紫凝真的成功唤醒了白羽。至于是怎么唤的,也就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白羽醒后,自然而然的与沐紫凝结了伴,至于白雁儿,则在白羽苏醒后就不知所踪了。
那段时间,丽人坊一直不安宁,每天都有客人上门闹事,各种烦心事搅得丽娘焦头烂额,而这,也正是禾九所说的丽娘的麻烦。
沐紫凝猜错了,给丽娘找麻烦的不是苏晋宣,而是丽人坊的衣食父母——那些达官贵人。原来,当初为了寻找突然失踪的沐紫凝,丽人坊四大舞姬定下三月之期,假意说是去归云山庄修习舞技。然而三月之期逾期已久,四大舞姬却只现身其二。未央和雨烟至今未归,本就让丽娘担心不已,偏偏这个时候,倾心这俩丫头的客人日日上门找人,丽娘不堪其扰,却因为那些人非富即贵而不得不想法子周旋。本以为这些人只是一时气愤,时间一久也就放弃了,却没想到他们倒是‘专情’,至今不肯罢休。
不想再给丽娘增添负担,沐紫凝没呆几日就离开了。本想着帮忙找找未央和雨烟,却不料紧接着接到了丽娘派人送来的消息:绫罗和锦鱼去了丽人坊。而锦鱼的毒,至今毫无进展。
非央说,天底下能研制出奈何解药的人,最多不过四个,且师出同门。一是医圣鬼见愁,不过这老家伙死了好些年了。二是鬼见愁的大徒弟荆夙,也就是浪子医仙。为此,沐紫凝专门跑了一趟洛邑郡,私下见了沐逸绅,但被告知荆夙已经走了,至于身在何处他也不知。如此一来,能为锦鱼解毒的人就只剩两个了。
据影卫收集的资料,鬼见愁共有三个徒弟。除荆夙外,还有一个女弟子,但与她有关的一切至今都是个迷。最后,就是继承了鬼见愁衣钵的迷谷医仙。这位迷谷医仙在世人眼中可谓是神秘之至,但却是沐紫凝的老相识。这位医仙,实际就是狼蛛的炼毒高手——香弄。
鬼见愁死了,又找不到荆夙,还有一个谜一样的徒弟……如此看来,沐紫凝唯一能找的便只剩下香弄了。
非央拦不住她,只能尽可能的想办法安排进山事宜,紧急召集影卫全力寻找苟千岁。然而沐紫凝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全速奔向落凤山时,另有一人也在往落凤山赶。
命中注定,即使途径不同的风景,也终究走向同一个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