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虹霁,怪不得他非要找到这匹病马不可。
到这时沐紫凝才反应过来,原来虹霁拼命挣扎的方向正是她所在的方向。它定是一早就察觉到了她的气息,可是她却不知道它在这里。
挤过拥挤的人群冲向挥鞭的男人,沐紫凝浑身暴起强大的戾气,飘荡的裙摆猎猎生风,目光似火炬喷射,四周围观的百姓都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你……你想干什么?”握鞭的手刚刚扬起正欲落下,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扼压在原地动弹不得。疑惑回头,正巧对上那双暴怒泛红的眼眸,比沐紫凝高出一头有余的汉子却如沐霜雪。
沐紫凝不答话,扣住对方的手逐渐加大力道,男人脸上的疑惑瞬间被惊恐替代。沐紫凝掰住他的手臂反方向用力,偌大个身躯即在顷刻间翻到在地,激起扬尘一片。而他手里的鞭子,此刻已晃荡在沐紫凝手里。
“你说,若这鞭子落在你身上,会是怎样的疼?”微曲着身子,微醺着双眼,沐紫凝居高临下的望着仰躺在地上咧嘴呻吟的男人,动人心弦的绝美容颜在此刻印满了骇人的阴鸷。
“可……可它是畜生啊!”咽下一口唾沫,生怕沐紫凝手中的鞭子落在自己身上,男人瑟缩着身子连连后退。而他却不知道,正是自己的这句话,才招致了皮肉之苦。
鞭子甩在空中发出一声脆响,紧接着落在皮肉上,声调稍沉。力道十足的一鞭子瞬间将那男人的脸抽出一条淋淋血痕,沐紫凝的动作却没有就此停止。手起鞭再落,男人条件反射的用双臂护住脑袋,恐惧早已占领所有感官,竟连痛都觉察不到了。
不过,好像是真的不痛呢!
等了片刻不见动静,男人这才稍稍抬起手肘露出一条缝往外看,只见刚才对自己施暴的女人正走向他刚买的马,鞭子被扔在地上。而他面前,站的是一个模样俊朗只是略显虚弱的青年。
“畜生虽不是人,但却并非不知道痛,只是不能言语罢了!”弯腰将男人从地上拉起来,莫扬说得语重心长,末了又掏出几两银子交予对方。“那马我们买了,剩余的钱拿去买些伤药吧!”
话虽如此,但莫扬心知肚明,这些钱买下这匹马尚还勉强,根本就不会有买伤药的盈余。不过看那男人如获大赦的样子,想必也顾不上去计较这些钱够不够了。
半刻钟后,那男人死也拽不走的马此刻正乖巧的跟在沐紫凝身后,甚至连缰绳都搭在它脖子后,而非是在沐紫凝手中。两人一马就这样慢悠悠的出了宁州城,最后在一处田野停下。虽是寒冬,但田间地头的青草已经悄悄的冒了头,看来这个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了。
虹霁满足的啃食着枯草堆下的嫩芽,身体太过虚弱,以至于只能曲腿跪在地上。沐紫凝坐在不远处的稻草垛上静静看着,心里一阵发酸。
“我也是早上才发现它的。听马贩子说,这马是从马串子手里低价买来的。无论是品相还是体格,本都该是千里良驹的苗子,但就是不肯吃东西,每日只吃一点点草料勉强活命就行。后来找了专门相马的人来看,才知是这畜生念主心切,严重影响了食欲。”
莫扬主动道出找到虹霁的来龙去脉,才刚说了个开头就迎来了沐紫凝的问题。“马串子是什么?”
“这个嘛……”莫扬撑着下巴小小的沉思了一下。“跟马贩子差不多,但又不一样。马贩子是有固定的贩卖场所,主要负责卖,而马串子则属于流窜人群,主要负责货源。”
沐紫凝当即了然。既然是四处流窜,那也就没人能保证是正当的货源还是不正当的货源了。她记得莫扬曾见说过,虹霁是在他离开南城北上的路上弄丢的。当时非央想验证海棠是不是她,所以叫了苟千岁去抓莫扬,苟千岁出动了他的狗,虹霁便是在那场混乱中丢失的。
一般说来,动物的嗅觉十分灵敏,只要离得不是很远都能找到主人。而不巧的是,莫扬是被苟千岁用马车运走的,沿途未能留下气息,如此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沐紫凝想,虹霁定是遇到了马串子,接着又被卖给了马贩子。只是无法想象的是,从沣宜县到宁州城,它到底经过了多少次转卖转卖,这一年多的时间,它又遇到了多少个像刚才那人那样的买主。
“……我本是要把它买下来的,但是钱不够,老板见我认定了这匹马,也不肯把价格往下降。正犯难呢,你就出现了。没想到就那么一会儿时间就被人买走,也实在是巧,不过幸好找到了!”莫扬自顾自的说完,却发现沐紫凝并没有在听,只见她一直抱着膝盖低着头,手里拿了根稻草在戳绣花鞋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冬日的天说阴就阴,起风便开始冷了。沐紫凝缩了缩脖子,轻轻撩开散在眼前的发转向莫扬。“打算就这样一直逃下去吗?”
话题的巨大跳跃让莫扬有一瞬的惊愕,没想到她刚才愣神是在想这个。“我可以处理!”站起身来伸个懒腰,莫扬并不想提这一茬。又或者,只是不想在沐紫凝面前提这一茬。
不管能不能处理,这都是他的事,他不想、也不能把她牵扯进来。当然,也许这只是他自作多情一厢情愿,或许她只是单纯的问问然后选择袖手旁观,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关于他和归云山庄的事,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秀眉微蹙,沐紫凝心有不悦,但却没有挑明。莫扬拿余光悄悄瞟了她一眼,虽多有不愿,但也不敢再做停留。他总是对她没办法,再呆一起难保不会说漏什么不该说的话,最保险的就只有找借口离开。
“马贩子说了,虹霁没什么大毛病,开始吃东西就会慢慢好起来。这样,你忙你的,我再回城里看看有什么好马,不然马市就该散了。”滑下草垛往宁州城门走,莫扬连头都不敢回,但她知道,她也跟下来了。不过,沐紫凝去的是虹霁所在的方向。
“你还有钱买马吗?”抚着马鬃,沐紫凝面色清冷,已无之前的暖色。她方才可是看到他拿银子给那个男人,以他的性子,应该还会多给一些伤药钱吧。
“呵呵,有啊!”脚步稍缓,莫扬笑得有些尴尬。
“哦?是嘛,看来你是发达了呀!”沐紫凝语带嘲讽,牵着虹霁慢慢跟上他。“我说呢,怪不得将那么珍贵的血石留给我,出手还真是大方!是谢我昨天的救命之恩吗?”
话音未落,身后破空声起。莫扬原地转身准确接住飞来之物,只觉触感微凉,正是他凌晨离开时留下的那块血石。
“你贵为当朝长公主,皇帝的妹妹,好东西自然见得多,这区区一块血石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好歹也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要认为是救命之恩的谢礼也无不可,收着就行。到时候是扔是卖,由你欢喜。”挑唇苦笑,莫扬又将血石扔回给沐紫凝。他没有告诉她,这是他有生以来拥有过的最贵重的东西。虽然是捡来的,但是得到这块血石后不久,他就遇见了她。
他本打算在洞房花烛夜时将此石作为信物赠与她,却不料所有波折皆由那夜起。后来重伤的他在青松林被归云山庄的白衣剑士追杀,以为在劫难逃,便将血石交给云婆让她代为转交,却没想到有幸逃过一劫,还与她不期而遇。他要回了这块血石,但是那个时候,猜忌已在他心里魔根深重,这石头便再没能送出去。
这本来就是要给她的东西,前路凶险未卜,他怕一别后再无相见之日,这才将东西留下,却未想第二日便又见到了。
“区区血石?你倒是说得轻巧。” 沐紫凝凝视着掌心那一点殷红,似是陷入了回忆。“十三年前,先帝后宫宁妃病逝,七岁小公主悲伤哀痛一病不愈,先帝遵医师之嘱托,送小公主离宫静养。临行前,太子沐锦阳赠番邦进贡的赤凰血石一枚,给小公主护身求安。”此时,沐紫凝已来到莫扬身前,目光始终锁定他的眼睛。“离宫之后,小公主来到阜阳县国安寺,一呆便是十年。十年后一日,她暮上后山,错入迷境,靠树歇息时听闻有脚步声渐近,却不料被人撞晕。再醒来后,脖子上挂了十年的赤凰血石便不见了踪影,最后久寻无果,没想到,却是在你这里。”
最后,沐紫凝支起食指轻轻点了点莫扬的胸膛。“这位兄台,你可能为我说明一下,这血石的来历?”
虽有暗讽之意,但这也是沐紫凝真心想问的。她实在想不通这赤凰血石怎么会在莫扬身上。她记得此石遗失之时她都还不认识他,难不成那么巧被他捡了去?若世间真有这么巧的事,那她可真不敢不信命运二字了!
“哦……”莫扬突然拉长了声调,对于那具不翼而飞的‘尸体’的去向也有了答案。“原来那个救了我的倒霉鬼就是你呀!”
“嗯?”这下轮到沐紫凝傻眼了。什么救了他?什么倒霉鬼?
得意的双手抱臂,莫扬卖起了关子。“这可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呢!”
是啊,很长的故事呢!原来在故事还没有开始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