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殷浩宸僵持不动,百里紫茹很是诧异,怎么他都喝醉酒了还把持得住?
眼下正在节骨眼上,百里紫茹可不想前功尽弃,正巧身上的衣服也被弄开了大半,兜儿上的白色蔷薇甚是扎眼,百里紫茹索性自己动手,想要将衣衫全都解开。
可是,殷浩宸蓦地阻止了她的动作。
“不要这样,九歌,不要这样……”他强忍着渴望,费力的呢喃,另一只手颤抖着掩上了百里紫茹的衣衫。
这让百里紫茹变了脸色,连忙委屈道:“宸王殿下,您不要我了吗……”
宸王殿下?呵,竟是这般恭敬又生疏的叫法,他与九歌,便是如此的遥不可及吧……殷浩宸醉醺醺的想着,这会儿胃里的酒泛起了后劲,他只觉得所有的神智都被黑暗吞噬,眼前也开始变黑……
殷浩宸终是因着饮酒过量,浑然从百里紫茹身上滑下,倒在榻上沉睡不醒了。
百里紫茹简直傻了,一张脸气得花花绿绿。事情怎会这样,这完全超出她的预料,她甚至缠上殷浩宸,想要将他再弄醒,可殷浩宸醉的似一点知觉都没了,百里紫茹软磨硬泡了好久也没能成功。
兀的,百里紫茹想起了百里青萍给她的那个小瓷瓶,里头是萃取的凤仙花液……想到这儿,唇角立刻勾起了得意的笑。还好有那瓶凤仙花液,只要制造出落红的假象,明日宸王殿下醒来的时候,一定会认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吧。
想罢,百里紫茹立刻拿出了瓷瓶,倒出红色的花液,染在床单上,随后将自己的衣服也脱下来散落一地,躺在殷浩宸身边,卷了一条被子,满怀期待的睡下了……
翌日,殷浩宸自宿醉中醒来,只觉得浑浑噩噩、头痛欲裂。
他尚以为自己是在宸王府中,习惯的想要翻身下床,去叫婢女备水盆毛巾。可身子刚翻了一半,便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阻挡了去路。在看清自己身边躺着个女人时,殷浩宸如遭了晴天霹雳,顿时清醒万分。
“你是何人?!”他震惊而恼怒的呼道。
这声咆哮惊醒了百里紫茹,她睁眼的时候吓得一哆嗦,愣了片刻,反应过来自己该怎么做了,连忙拉过被子,掩住自己光洁的娇躯,眸中含泪,委屈至极的呢喃:“宸王殿下,您、您昨晚对紫茹……紫茹本是想来劝您喝酒伤身、早些回府的……可您……”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昨晚的事情,殿下还记得几分?”
当百里紫茹的这张脸被殷浩宸彻底认清时,一道闪电划过殷浩宸的脑海,这一刻仿佛是雪山在眼前坍塌,瞬间将他压埋在无限的冷意中。
“你……”殷浩宸近乎目瞪口呆,怎也不相信一睁开眼睛会看到这种事。此刻他一只手紧紧抠在床单上,几乎要将床单戳破。
余光里,惊见床单上散落的红色痕迹,殷浩宸如落深渊,牵动宿醉的头痛。他赶紧托住额头,拼命回想昨晚的种种……空了的酒坛,摇摇晃晃的场景,蓦然出现的黑衣仙子,女子欺霜赛雪的肌肤和那绣着白色蔷薇的翠绿兜儿……
恶寒的感觉攫夺了殷浩宸的呼吸,他不敢相信,自己昨夜真的对她犯下如此兽行……
不对!
殷浩宸猛然反应过来,目光一沉,顿时犀利的像是鹰隼,视线落在百里紫茹那露出被子的翠色兜儿上,上头绣了白色蔷薇再瞥一眼地上散落的衣物,黑色的女子裙衫,一切都和昨晚的黑衣仙子一模一样……
瞬间,殷浩宸明白了一切。
“百里紫茹!”殷浩宸这一刻是真动了杀心。他本以为百里紫茹暗恋他不过是室女单纯的痴心而已,却不想她原是如此不择手段之人!昨夜从他被人劝来喝酒开始,到今晨的景象——原来,是他自己陷入彀中而浑然不查!
这个念头的产生,又牵动了往昔的事情,殷浩宸猛然一怔,想起了自己退婚那日的种种……当时众目睽睽之下,百里九歌与一名来路不明的男人搂抱在一起,她明眸湛湛,坚持自己是被人陷害的。
当时的他,将信将疑,而如今,认清了百里紫茹的真面目,殷浩宸也终于明白,彼时陷害百里九歌的究竟是谁了。
“百里紫茹……”殷浩宸的低吼,含着极致的愤恨和杀心,令百里紫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宸王殿下,我……我的身体好疼……”
“滚!”殷浩宸忍无可忍,将所有的内力都爆发在手臂上,扬手猛挥,那内力狠狠的打在百里紫茹的身上。
她凄声惨叫,整个人被震飞出去,竟是撞在了门上,将门撞开,跌在了走廊里。
百里紫茹噗出一口血,浑身的骨头都要被震碎了。这会儿原是做戏流出的眼泪,因着剧痛而流得不可遏制。
大厅里的酒客们听见巨响,纷纷上来一看究竟,当看到一个美人蜷着被子跌在地上时,一片哗然。有人还走上前来,专程要扶百里紫茹,却见她哭得太凶,都不知道怎么出手了。
“殿下……”眼泪扑扑簌簌的落,百里紫茹的哭泣引来了越来越多的围观者。
“殿下,您怎么这样狠心……”她哭道:“我往后要怎么见人,我都还没有出嫁,若是让爹爹知道我失了身,爹爹一怒之下旧病发作可如何是好……”
众人见势,自然是全被百里紫茹的眼泪降服了,一边可怜百里紫茹被人糟蹋,一边还赞叹她的孝顺。
接着就有人站出来指责殷浩宸:“你她娘的还是不是个男人,糟蹋了人家黄花闺女,还将人给摔出来,这要是摔出人命怎么办?!”
“就是,既然敢做有啥不敢当的!这么漂亮个姑娘娶回家多有面子,赶紧择日就把人给娶了,还能给你添子添丁!”
“哎呀还择什么日啊,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娶吧,我们这些见证的还能跟着讨两杯喜酒喝。”
殷浩宸怒得仪态尽失,恨不能大开杀戒。他堂堂大商宸王,身负赫赫战功,在大商子民心中亦是宛如战神的存在,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即便是皇兄的命令他也可以自己决定遵或不遵。
他何曾被人如此设计嘲弄过!
就在殷浩宸思绪混乱的片刻,酒肆的一楼忽然传出了妇人的声音。
“紫茹啊!我的紫茹啊!”
来者跌跌撞撞的挤进人群,飞扑到百里紫茹身边,抱着她就哭天抢地起来。
竟是赵倩。
再接着又来了一名女子,媚眼后挑,雪嫩的下巴尖细如狐,穿得是雍容华贵。她震惊的望着这场景,对上殷浩宸的视线,颤抖的呢喃:“宸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本宫的妹妹?”
宸王?围观的众人大吃一惊,全都变了脸色。
殷浩宸望着意外出现的百里青萍,愤恨的低吼:“你等竟然合谋陷害本王!”
百里青萍一讶,以手掩唇,“陷……陷害?宸王,您怎么这样讲话?莫不是得了紫茹清白的身子便想赖账吗?”指了指凌乱的床单,“宸王这样做,是将本宫置于何处?本宫这就去告诉皇上,请皇上还本宫的妹妹一个公道。”
说罢,看似心疼的安慰了百里紫茹一番,接着便指使一个随身婢女去卸下床单,一同离开了酒肆。
殷浩宸怒不可遏,却也知道,事到如今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百里青萍暗自出宫就为了将此事闹大,他无路可退,只有娶百里紫茹过门这一条路。
脑海中,不由的浮现出百里九歌的身影,殷浩宸蓦然心塞无比……原来,被人陷害设计、被所有人冤枉、百口莫辩也无人能为之辩护的感觉,竟是如此摧残而无力。
可是九歌,为何那时的你,还能那般洒脱的直面一切。
九歌……他只能在心底唤她的名字。
他,无颜见她了!
这日,发生在殷浩宸身上的事情,被飞速的传出了酒肆。再接着,一传十十传百,传得添油加醋、会声会影,闹得朝都满城风雨,各式各样的言论都有。甚至有人将之前殷浩宸与百里九歌一起大醉在青楼的事情拿出来,一并评说,不啻于是将一杯墨汁泼在殷浩宸脸上。
原本顶天立地的高大形象,就因着这件事,在朝都百姓的心中缩减了一大截。而百里紫茹,却用她那楚楚可怜的泪水和孝顺的说辞,换来了百姓们的同情,成功成为一名百姓们急于维护的弱者。
舆论滔天,再加之百里青萍带着母亲和妹妹,捧着那张斑驳的床单,在殷浩宜的面前哭哭啼啼……殷浩宜终于下了圣旨,让殷浩宸三日之后迎娶百里紫茹入府为妃,不得违抗。
宸王府内,接下圣旨的殷浩宸,不等传令的大内总管离府,便当着他们的面,怒摔圣旨,强烈的怒气和内力化作寒风,将大内总管等人吹得心中发凉,赶紧退下。
宸王府的管家连忙走上来,捡起圣旨就扔进了火盆子里,却也心知肚明,如此做也只能是让王爷眼不见心为净,但那百里紫茹,还是必须得娶。
管家毕竟是在宸王府当差几十年了,对殷浩宸的了解,不说有十分也起码有八分。
管家疑惑道:“街坊上的那些传闻,我始终无法相信。王爷,您不是那样的人啊!”
这会儿殷浩宸正坐在一张蟠了飞鹰的梨花木椅上,粗糙的大手,在椅子扶手上抠出深深的痕迹。
满厅波荡的内力,渐渐敛下。殷浩宸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平息下情绪,沉沉道:“本王算是明白,当初她们是如何陷害九歌失节的了。若是那时,本王没有退婚的话……没想到一念之差,竟导致今日这样的局面。”
管家细细回味殷浩宸的话,渐渐明白了,皱了皱眉,“王爷,不管怎么说,皇命不可违。王爷纵是吃了哑巴亏,也得娶那百里家的四小姐。至于娶回来后怎么待她,还不是王爷您说了算吗?”
殷浩宸眉峰紧锁。
管家想了想,又言:“再讲了,圣旨上只说要王爷您迎娶百里家四小姐为妃,又没说一定是正妃。王爷就是让她当侧妃,奉国将军府也没话说。”
殷浩宸的眸中划过痛苦之色,疲惫的叹息:“侧妃又如何?正妃的位置就算留出,也是空悬无主。本王对九歌的情意,只是个枉然的笑话……”
心痛万分,他挫败的转眸,透过窗棱,望着外头花园里不修边幅的秋菊,竟是长得灿烂放肆,极尽刺眼。
可是看着看着,冷不丁的,一个念头出现在殷浩宸的脑海中。目光顿时就沉下去,冷冽逼人,犀利无比。
只见殷浩宸的唇角勾起了冷笑的弧度,他起身,长袖一摆,下令:“管家,你准备笔墨,本王这就亲自给宫里回书一封,禀告皇兄,那百里紫茹,本王就娶为侧妃。但本王要在九月二十五日的大婚之日,一并迎娶正妃入府。”
听言,管家疑惑。王爷所恋之人他是知道的,便是周世子妃百里九歌,可她既已嫁人,王爷又为何说要将她娶进来?
管家不知道殷浩宸的想法,暂不多问,连忙准备了笔墨纸砚。
殷浩宸也不耽搁,提笔便写,那一个个犀利冷峻的字浮现,脑海中,已是波涛汹涌,掀起了能将所有船只都倾覆的惊涛骇浪。
百里紫茹……他殷浩宸,定会要让她付出代价!
关于殷浩宸大婚之事,很快被传遍在朝都的每个角落,街头巷尾,都有人在议论殷浩宸即将正侧妃一起迎娶的事情。
对此,男人艳羡这般齐人之福,女人则痛心正侧妃的位置都被占了。
而相较于此,大家更关注的则是,即将成为宸王正妃的那个女人,平日都躲在芳菲馆不怎么露面,据说美貌冠绝天下无人能及,若不亲眼看上一番定会后悔……是以,九月二十五日的大婚之日,宸王府外,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就连相邻的八条街道也排满了人,几乎半城的百姓都围到了宸王府这里。
一条拥挤的街道上,描着昙花的雪白锦缎马车,在以蜗牛般的速度艰难的前行,负责驾车的御风一张脸冷的像是冰块,心下无语。
但车厢内的百里九歌,从出门开始一颗心就像是被无形的魔抓揪住了,七上八下,而随着愈加靠近宸王府,她的心也被揪得更紧。
殷浩宸,竟要大婚了……
事情来得如此突然,她记得自己刚得知时,差点弄掉了手中端着的饭菜。那一刻,她甚至以为殷浩宸是为了使他自己忘记她,才忍痛做下这个残酷的决定。
但听了御雷的叙述后,百里九歌意识到,这分明是百里紫茹联合母亲和姐姐弄出来的诡计,竟然为了嫁给殷浩宸,无所不用其极。
再接着,另一件事,令百里九歌更为在意。殷浩宸要同时迎娶正妃这又是怎么回事?虽然全朝都的人都在说,正妃就是画仙子白蔷,可百里九歌却是知道内情的。
殷浩宸他,难道还弄一个假的白蔷不成?
还是……他找人给白蔷作替身?
想不出来,百里九歌却禁不住窜上全身的疑惑,彷如重重迷雾,说不清是隐藏着惊喜还是危机。
这一路堵得厉害,时间不断的流逝,百里九歌感受到的是满满的紧张和疑惑。
墨漓握紧了她的手,幽月般的眸中,倒影着车厢内那静静盛开的几盆昙花,在眸底的碎光中浅浅摇曳,深不可测。
花费了良久,直到日暮西沉之时,马车才走到了宸王府的门口。
这会儿大多数宾客已然到了,就站在街道两边。
百里九歌扶着墨漓下车,刚站定时,便听得另一条街上敲锣打鼓,远远的还能看见喜庆的队伍举着“喜”字大牌,走在前头的人那唢呐声吹得响亮无比,俨然是新娘的队伍到了。
看热闹的人群纷纷涌动,让出道路,让送亲队伍通行,议论着到底是哪一位新娘。
待队伍近了,众人才看清,原来那竟是两股送亲的队伍,扛着两顶朱红软轿,赶在一起过来了。这下立刻就有人开始起哄,让两位新娘都将真颜露出来,给大家伙瞧瞧是怎样的花容月貌。
就在这时,宸王府门口,一道红色的身影从里走出。
殷浩宸双手负后,那刀雕般的轮廓,沉冷的宛如雪水所洗涤而出,与这张灯结彩的日子像是两个极端。
“殷浩宸?”百里九歌蓦然发现了他,不由的惊呼。
这一声唤,穿过影影绰绰,如残酷的凿子,狠狠凿开了殷浩宸的心墙。
他多想拉住她的手,拉着她拜天地、结永好。然而,现在的他,只怕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了。
艰难的收回目光,殷浩宸在众人的注视与喝彩之下,走向送亲的队伍。
这会儿轿子都已经落下了,很显然两位新娘都在等着殷浩宸进行踢轿门的工序。众人更是瞪大了眼睛瞧着,不断窃窃私语,猜测殷浩宸要先将哪一位新娘迎出轿子。
只见殷浩宸毫无犹豫的走向其中一顶轿子,停在轿门前,不耐的踢了下,冷冷道:“下轿吧。”
这态度瞬间惊住了众人。敢情宸王殿下对娶亲压根就没诚意?
就连百里九歌也愕然了。那轿子里的是百里紫茹吗?要不然殷浩宸怎会如此态度生冷……
只见那轿帘被掀开了,拈住帘子的,是女子的一段小臂,竟是白皙的宛如冰雪铸就的璧玉,纤细似柳枝,柔软似浅月。那修剪圆润的贝甲上涂得是藕荷色的蔻丹,不浓不艳不清不雅,却偏生的透出一种说不出的舒服感,竟有着让人放松平静的魔力。
可惜白璧微瑕,那女子的左臂上,竟有一道明显烧伤的痕迹。
百里九歌微惊。这人不是百里紫茹!那烧伤的痕迹,百里紫茹是没有的。这么说来,她便是殷浩宸要娶的正妃?
可殷浩宸适才对她那是什么态度……殷浩宸,他到底在盘算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