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九歌没想到良妃蓦然就认错态度这样好,她望向墨漓,从他的眼神中,她读出了一句话:母妃果真城府极深,掩藏得极好,也懂得如何运用他人的心理。
百里九歌只觉得心凉,外表庸懦的良妃,却有着那样一颗内心。墨漓的家人一个个都是这样,她好为他心疼。
良妃泣诉:“其实臣妾从一开始就内心不安,负罪之感太重,却又不敢主动向王上承认。今日被揭穿了,心里也像是解脱了一样。臣妾是罪有应得,但凭王上处置,只希望墨漓和九歌能够不要那么记恨臣妾一时冲动做下的错事。”
墨漓低低叹息,不愿多看,梳着百里九歌的头发,淡淡道:“还请父王定夺。”
墨阳疲惫的说:“那就和冉妃一样,打入冷宫吧。”
“谢王上不杀之恩。”良妃叩拜在地,感激涕零道:“臣妾定会在冷宫里好自悔过,也会说服冉姐姐悔过,希望这样也能减少一些我们姐妹的罪孽。”
墨阳揉着太阳穴,“行了,就这样吧……孤王也累了,你们都各自休息吧。至于这个秋菊……”
秋菊万分惊恐的埋下头。
“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罚她三十棍子,以后去苗圃养护花木吧。”
秋菊大松一口气:“谢王上开恩!谢王上开恩!”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只是领些皮肉伤。而养护花草这活虽然粗糙点,但也不是个多差的差事。
墨漓将百里九歌抱起,与墨阳和太后道别,冷冷从良妃身边经过,带起一袭淡漠的冷香。
御风已经先一步去将马车驾过来了,文鸯坐在御风旁边,跟着学习驾车。
墨漓将百里九歌抱到车厢里,清浅的昙花幽香中,身下的软垫子暖暖的。
百里九歌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嘟了嘟嘴,呢喃:“父王真的好仁慈。”
墨漓眸底凝住。
“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百里九歌说:“上次听闻冉妃和一个侍卫私通,父王都没怎么罚冉妃,那个侍卫也是挨了顿打就了事了。还有今日这事,虽然我不知道父王和你的想法是不是一样,但他的处罚真的不重。”
墨漓沉默了半晌,清浅一叹:“父王的想法,我从没能洞悉。我遇人无数,要说看不透的,也唯有父王了。”
“啊?”百里九歌稍稍坐正了些,觉得有点不寻常,“墨漓,听你这意思,你和父王从没有交心过吗?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他叹息:“亲生父子本也该无间隙,只是,我始终……罢了,父王从未苛待于我,此事不提。”
见墨漓不想说了,百里九歌也不愿他再劳神,便不逼问了,靠在墨漓怀里,小手轻轻抚在他的心口,顽皮的跟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弹着指头,间或画几个圈圈。
随着马车颠簸拐弯,墨漓也将她抱得更稳了些,眉梢眼底,宠溺的情绪浓的能盖过满车厢的花香。
但车外的文鸯忽然叫起来:“咦咦?御风你快刹车!前面那个不是小殿下吗?你别撞到人家!”
墨泓?百里九歌诧然,只手掀开帘子,望了出去,惊讶的望见宫门前的宽阔驰道上,一个小小的身子跪在那里,看上去太是单薄,而他身后的黑夜又是那样无边无际。
那小小身影不正是墨泓吗?
百里九歌忙道:“御风,快停车!”
御风勒马,马车稳稳的停了下来。
百里九歌想要下车,但墨漓吻了吻她的额头,笑言:“你别下车,有些话,终究是得我与他兄弟之间才能说清。”
“墨漓,我……”百里九歌想了想,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在车里等你。”
“嗯。”墨漓带着一抹柔和的笑意,下了马车,朝着墨泓徐徐行了过去。
百里九歌就坐在车里,文鸯替她拉开车帘,两人都目不转睛的望着前面的景象,听觉也都发挥到极致。
月色清朗,洒了满地流光。鹤氅旖旎在地,垂坠的鹤羽将这满地水银荡出一圈圈涟漪。墨漓的唇角仍是微微上扬的,一如既往的清浅、温润,却又多了些许心疼。
跪在硬石砖上的人,毕竟是他的弟弟,且终究还是个孩子……
“你起来吧。”墨漓温声说着,伸手扶住墨泓的肩膀。
但墨泓却跪得像是钉在了地上一般,两只眼睛有些肿,似是哭过了,“二哥,能不能让母妃不要住在冷宫里面?听说里面环境很恶劣,有很多蟑螂和老鼠。母妃是我最亲的亲人了,要是非要进冷宫的话,我代替母妃可以吗?”
墨漓不免喟叹,略有苦笑:“你是个孝子,我知道,让你离开生母确也残酷。但你该明白,人若是做了恶事,便要受罚,人罚也好天罚也罢,注定谁也逃不过。”
墨泓的眼底又有些泛红了,“二哥,道理我也明白,但是我真的想求你去和父王说一说,不要罚母妃去冷宫。”
“你先起来吧。”墨漓这回不由分说,将墨泓从地上扶了起来。
见墨泓的膝盖那里沾了不少灰尘,墨漓轻拂袖,袖风扫下了那些灰尘,他道:“若母妃诚心悔过,父王自是会放她出来,如今你该做的,不是在这里求我,而是多去冷宫探望你母妃,让她诚心向善。你在外面也要学好做人做事,才不负母妃多年对你的教诲。”
墨泓的眼泪眼看着就要流出来了,他吸了吸鼻子,将眼泪连着一并吸回去,最后顿悟的点点头,答:“我明白了,我会照着二哥说的做,那我先去探望母妃了。”
“嗯……”墨漓微颔首,挽声留住了墨泓,“有件事,还望你能如实告诉我。父王那边刚刚发落了母妃,你是如何这么快就知道了,以至于跪在这里,等我的马车。”
墨泓小跑着的身子定住,他低头,很愧疚似的踌躇了半晌,回过头道:“其实我知道母妃对二嫂做的事情。”
墨漓眼底轻沉。
“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那天我去母妃的宫中,向她汇报功课,正好就听见母妃在和秋菊商量下麝香的事情。我没怎么听懂,只大概知道母妃想害二哥和二嫂的孩子,我还听见她们说了‘绿萝花盆’几个字。”
“所以,那日你来延年殿中,撞碎了绿萝花盆,也是有意为之?”
墨泓没有隐瞒:“是这样没错。那天我过去的时候,还以为二嫂生病了,没想到是麝香的原因。刚好这时候看到一个嬷嬷捧着绿萝花盆,我心想是不是母妃和秋菊说的那盆,于是就故意撞上去了。”
“是吗……”墨漓的笑容渐渐柔和。不论如何,那次的事,是该感谢墨泓的。
他叮咛:“你去吧,日后若是心中不舒服想找人倾吐了,我的别院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墨泓的脸上洋溢起单纯的笑,看得出他的心里是温暖的。
“谢谢二哥!”他对墨漓作揖,接着小跑着去见良妃了。
马车里的百里九歌,望着墨泓从身边经过,嘴角也勾起了温暖的笑意。
她往里侧挪了挪,让开位置,让墨漓回到车上,握住他的手,重新靠入他的怀中,大喇喇的笑了:“墨漓,我发现你这人很会安慰人啊,很客观又很亲切。”
“是吗……”他柔和的笑着。
重新回到温馨恬淡的小世界里,这会儿漫上心头的,是一汪沁人的岁月静好,“好好睡吧,过两日寻个好天气,带你去桂花村走走。”
“桂花村?”那地方听墨漓提过的,虽说现在还没到遍开桂花的日子,但想来也是山明水秀,肯定很放松心情。
百里九歌笑问:“怎么忽然就要带我出去玩了?”
他笑:“你忘了?前些日子我和你说过,要带你出去玩。谁知出了李姑娘家的事情,我将你弄丢了,如今再找回来,曾说过的话,自是要作数。”
百里九歌的心里很甜很甜,墨漓的温柔体贴,便是这样无处不在,仿佛是将她浸在蜜罐里一般,甜入肌骨。
她故意揶揄:“我想吃好吃的!”
“嗯。”
“我还想喝你做的王八汤。”
“不可。孕妇忌讳甲鱼这等大补之物。届时我为你钓些鲫鱼,煮了汤给你喝,你看好吗?”
“虽然有点遗憾,不过鱼汤也不错。倒是怀孕期间也不能喝酒,真不开心。这样吧,听说桂花村盛产桂花糕,我要带五十斤的桂花糕回来吃,作为补偿。”
墨漓笑道:“好,我为你买一百斤。”
百里九歌忍俊不禁,紧紧的攀着墨漓,甜美的笑容艳丽的如火焰一般,照亮万顷夜色,更在墨漓的心坎催开了一朵朵明媚的凤凰花,令他看得移不开眼睛。
而几日后,百里九歌更是第无数次的体会到,墨漓的温柔体贴和无微不至。
辛丑年六月十一的那日,百里九歌腹中的胎儿差不多也要六个月了,肚子又大了一圈,衬得她原本的身材更为娇小似的。
这几日因为养得好,百里九歌气色极是不错,墨漓带她去了桂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