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入山洞的时候,墨洵忍不住,终于哼起了小调,哼着哼着,见没人前来迎接他,不免冷哼:这群东西,一点眼色都没有,都是蠢货!
他嚷嚷起来:“本殿下回来了,你们还不出来迎接?都死哪去了!”
无人回答,只有墨洵自己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了一轮又一轮。
墨洵怔了怔,觉得有点奇怪,那群东西是都聋了吗?怎么他叫也听不见。于是又喊道:“耳朵全聋了?还不给本殿下滚出来接驾!”
仍旧无人回答,整个山洞是前所未有的寂静。
这回,墨洵终于发觉事情不对了,这诡异的寂静不仅太过静了,而且,还隐约夹杂着一种气味。墨洵嗅了嗅,在大惊之间察觉,这竟然是血的气息!
寒意瞬间就将他包围了,瞅着前方昏暗火光尽头的黑暗,墨洵踌躇着不敢再前行。万一、万一是饕餮门遭了什么变故,他进去了会不会没命?
就在墨洵准备逃跑的时候,忽然听见洞中有人喊他:“墨洵殿下,小的们在呢!”
这声音墨洵熟悉,正是那群蠢货的头子。他骂道:“搞什么!半天不出声的,是要吓死本殿下吗?”
那声音愕了下,无辜的答:“小的们刚杀了两头猪二十只鸡,这会儿洗手去了,小的也才刚回来。”
呿,原来是畜生的血味,害他吓一跳。墨洵这才放心,得意的扬起步子,走向了深处。
远远的看见他的虎皮椅就立在那里,墨洵双眼发亮,仿佛看见的不是虎皮椅,而是一张雕着十二头青龙的龙椅……那龙椅是他的,很快就是了!他一定很快也能尝到坐上那把椅子的滋味!
墨洵不禁加快了步伐。
然而,他做梦也没想到,当他走到虎皮椅附近时,借着昏暗的火光,看到的场景令他愕然大惊。
他看见满地尸体,不是什么猪和鸡,而是人尸。将近五十具人尸,全是他饕餮门的手下们,其中离他最近的一具尸体,正是昨日将墨漓和百里九歌的人头提回来的那人。
墨洵吓得脸色煞白,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因着恐惧,他战战兢兢的吼道:“刚才你不是和我说杀猪杀鸡吗?这是怎么回事,你人呐?”
接着,只见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摔在了墨洵脚下,正是方才和他说话的那人。
“三殿下,我们中计了……”这人歇斯底里的,只挤出这一句话。
闻言,墨洵如被石化。中计?中什么计?到底是谁,竟敢如此愚弄他?到底是哪个蠢货干的!
“三殿下……”这人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只因他知道,大势已去,说什么都没用了。
昏暗的火光,忽而将一道人影投射在山壁上,那人影,墨洵很是熟悉,单是看影子都能认出是谁。而当那人走出时,墨洵的脸色惨白如缟素。
“父、父王……”他近乎哑口无言。父王怎么会在这里?父王不是已经疲倦的回宫了吗?
再接着,黑暗中,又有人徐徐步了出来。人还未完全自光影中浮现,便已有清雅的昙花香缓缓飘散,将满是血腥味的山洞里,染上几分醉人的滋味,混合着血味,让墨洵的身子从上到下都冷了,如坐针毡。
墨洵的眼睛从来没有瞪得这么大过,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遇见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你、你怎么……你们怎么……”他指着渐渐清晰的两个人,断断续续的说不好话。
昏暗的火光,将墨漓笼罩在半光半影间,微光流泻,黑白分明。一张厚实的鹤氅将他与百里九歌都裹在其中,他揽着百里九歌的腰,淡淡望向墨洵,潭底的冷光如剑芒般锋锐。
墨漓启唇,清风流云淡,冷若冰川,“王弟苦心经营饕餮门多年,一度被江湖正道剿灭,又一度死灰复燃。今日,我却是要看看,这死灰,还能否再复燃了。”
这般冷凉的语调,听在墨洵心头,如箭矢穿心,他连连打着寒战,“父王,这、这到底……”
他想不明白,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死了的人,这会儿竟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昨夜,他明明看见他们的脑袋已经被割下来了,他不相信自己会认错。
百里九歌偎在墨漓怀里,一手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冷笑:“你那点算计,根本不是墨漓的对手,他昨晚入夜的时候就和我说,你夜里必会来别院冲我们下杀手。果不其然,你真倾尽饕餮门的所有力量杀过来了。”
“你、你说啥?你们早就知道?”
百里九歌冷笑:“废话不是?没本事害人就不要屡屡出手,坏事做多了,谁都会栽跟头的。”
“你、你们……”墨洵如被雷劈了,僵立在原处。他还是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就算是自己被骗了,可那货真价实的人头又是怎么回事?
百里九歌也知道墨洵是哪里想不通,她冷道:“你可知道飞虹山庄的庄主祝飞虹?”
墨洵愕然。那人他怎会不知道?从前他饕餮门所接到的暗杀任务里,就有剿灭飞虹山庄这一任务在里头。当初确实是将飞虹山庄剿灭了,可谁知祝飞虹受了梁国景承帝的扶持,竟然东山再起。
他记得,那祝飞虹,人称“万面侠盗”,千变万化,刹那间即可完成,毫无瑕疵。
直至此刻,墨洵终于想明白了,他脸色惨白的说着:“那两颗人头,还有尸体,是、是……”
“易容的。”百里九歌道:“昨夜我与墨漓根本没在别院中过夜,而是去的别处。留在别院卧房榻上的,是从乱葬岗找来的两具尸体,我把他们易容成我和墨漓的模样,你便是如此上当的,如今可都明白了?”
明白了,终于明白了,墨洵的脸色白的吓人,他咬牙切齿的嚷嚷:“你们是不是昨夜跟踪我的人回来,查到了饕餮门所在?”
百里九歌睨着墨洵,冷声说:“不仅如此,墨漓还将你经营饕餮门、屡屡暗杀他之事,全都说给父王了。今日剿了你饕餮门的,是父王派来的禁卫军。墨洵,你完了!”
听言,墨洵的脸上再也找不见半分血色,袍子下,两条腿因着恐惧而不断颤抖。墨洵盯着百里九歌,然后望向墨漓,在接触到那锋锐的眼神时,再度冷战连连。
墨漓道:“今日晨间入殓,不过是演与你看。在你哭天抢地之时,我已经持着禁卫军的调动令牌,将你饕餮门剿灭了。事到如今,你也该认罪伏法了。”
墨洵咬牙切齿,却不敢直视墨漓的目光,只得望向墨阳。可墨阳的神情实在太是难测,宛如是隐藏在七重纱幕之后,阴郁、晦暗,墨洵什么也窥不出来。
双腿一抖,身子跌落在地上,墨洵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经浑身瘫软了。他爬着到了墨阳脚下,拼命的磕头,“父王饶命,儿臣只是不甘心,为什么只因儿臣是庶出就要低人一等!父王您该知道,王兄身体那么差,他活不了多久,您为——”
“墨洵,你闭嘴!”百里九歌蓦然出声,脆声掷地有声。她愤怒的、也坚定的嗤道:“墨漓一定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我相信他。反倒是你,别拿嫡庶说事,墨漓受过的苦你受过吗?他能让梁国与河洛都主动与周国结盟,你能做到吗?”
“我……”墨洵辩解:“谁说我做不到?是父王没给我机会。”
百里九歌冷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墨漓六岁的时候遭受了什么,你六岁的时候又遭受过什么?你可知日日夜夜与阴阳咒抗衡有多痛苦?你又可知身为质子要忍受多少侮辱欺凌?”
越说越酸涩,百里九歌只觉得胸腔里萦绕着一股感同身受的悲戚,强烈的几乎要化作泪水。墨漓握紧着她的手,柔和的笑笑,慰着她不要再想这些事。
百里九歌深吸口气,冷冷说:“所以墨洵,墨漓受得委屈,你根本体会不来,却还日日想着怎么算计他、暗杀他,如此小人作为,当真是庸俗浅薄的透了!”
言讫,别过目光,实在不愿意再直视墨洵。百里九歌回身抱紧墨漓,紧紧依偎着他,只觉得心疼,想要将自己的温度分给他一些,暖着他的身子和心灵。
墨漓温柔的抚了抚她的头顶,轻轻看向墨阳,道:“王弟的罪行要如何处罚,还请父王定夺,儿臣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吧。”
“儿臣要王弟从今往后,再无翻身之日。”他不会夺走亲人的性命,但,触碰到他底线的人,必将万劫不复。
墨洵歇斯底里的磕头求饶:“父王,求你别监禁儿臣啊!儿臣一定好好反省的,求求父王,别剥夺儿臣的自由啊!”
墨阳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平静,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一如他平淡说出口的话:“就照墨漓说的吧,墨洵,以后你就待在府邸里,不要出来了,孤王会派人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