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讯息,太过震惊,安若溪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冲口而出道:“怀孕?笼晴无缘无故怎么会怀有身孕呢?怎么可能?”
安若溪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可思议,下意识的望向身旁的陆笼晴,却惟见她惨白的脸容上,愈加的失了血色,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里,刹那间便已积满了层层叠叠的泪水,如颗颗晶亮的珍珠,盛在眼眶里,欲落未落,叫人楚楚生怜。
安若溪心中,由是一动,喃喃开口问道:“笼晴,这是真的吗?你真的有了身孕吗?”
但见陆笼晴听得她的疑问,更是将一颗微微低垂着的脑袋,埋得更深,惟留一小截白皙细致的颈部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有不能抑制的轻颤,仿若竭力隐忍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情绪,语带哽咽的嗓音,断断续续的从喉咙间钻出来,几乎微不可闻,说的是: “娘娘,奴婢没有脸再面对你了!”
这样的回答,便是再清楚不过了。
安若溪一时之间,心底仍有些激荡,显然为着她怀孕的消息,不能完全的消化反应。
“笼晴姑娘,不知你腹中孩儿,乃是与何人的骨肉?你云英未嫁,却陡然间怀有身孕,若是此事传将出去,只怕有伤风化,旁人亦会笑我焉王府治府不严,任由下人行为不检,玷污焉王府的清誉。”
一片沉默之中,却听一旁的苏苑莛嗓音温润,缓缓开口道。即使是面对这般有失体统的一件事,却丝毫未见斥责的语气,处处透着大家闺秀的优雅与修养,熨帖的叫人挑不出任何的不适来。
安若溪也已由最初的震惊中,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关于陆笼晴为何会怀孕这件事,仍是一头雾水,她整日里待在凉欢轩,怎么可能会与男人有染呢?难道是,脑海里蓦地想起一件事情来,安若溪不由自主的冲口而出道:“笼晴,你腹中孩儿的父亲,可是你向我提及过的,你一直心心念念的,与你青梅竹马的卓大哥?”
一定是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的时候,陆笼晴曾经回乡省亲,时间算下来,刚刚符合,想到这一着,安若溪面上明显的一喜,遂道:“笼晴,没关系,你与你的卓大哥两情相悦,现在事已至此,我立马请王爷放你回家,与他成亲即可。”
眼瞅着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且她一直将陆笼晴当做妹妹看待,安若溪难免有些兴奋,说做便做,即刻便要去书房,寻淳于焉商量此事。
只是她尚未来得及迈动脚步,手臂上却是一紧,拧头看去,正对上陆笼晴满面的乞求之色。
“娘娘,奴婢求你不要去,这件事千万不可以让王爷知道。”
安若溪不疑有他,只道她是在担心此事若被淳于焉知道,会降罪于她,遂安抚道:“笼晴,你放心,没事的,我向你担保,淳于焉不会因为这件事为难你的,你很快就可以跟你的卓大哥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孰知闻听此言的陆笼晴,毫无血色的脸容上,却愈加的神情大变,整个人似陷入不能自拔的痛楚与内疚之中,夹杂着太多不为人知的复杂情绪,激荡在瞳孔深处,最后都化为喷涌而出的泪水,从红肿的眼眶里,不断的滚落出来,止也止不住,沙哑哽咽的嗓音,断断续续的开口道:“娘娘,奴婢根本不能嫁给卓大哥,他早已另有所属,与别的女子成亲了。”
还未等安若溪为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而唏嘘不已,陆笼晴后面的话语,却是接踵而来,虽然那哽咽的嗓音,几乎气若游丝,微不可闻,但她却听得分明,说的是:“奴婢腹中的孩儿,并不是卓大哥的。”
如平地里的一道惊雷,倏然划过天际,安若溪许久不能反应过来,只愣愣的望向面前的陆笼晴,脑子里刹那间掠过大片大片的白光,浑浑噩噩,仿若打翻了一锅浆糊,千丝万缕,完全找不到这峰回路转的事情的头绪。
“怎么会这样?”
大半天,安若溪才从失声的状态中,寻回一丝清明,新的问题,却又摆在了眼前:“那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正因为深知陆笼晴绝非那种随便的女子,安若溪才愈加的疑惑不解,有如坠入层层迷雾之中,真相就隐匿在这不堪一击的阴霾里,呼之欲出,只等当事人戳开那薄薄的窗户纸,将一切都暴露在日光下。
“娘娘,你就不要问了,奴婢不可以说!”
但见陆笼晴惨白的脸容上,满面的抗拒之色,凄凉而隐忍;一双漆黑的眸子,氤氲着大片大片的水漾流光,浓厚的哀伤,不断的从其中倾泻而出,仿佛随时都会将她毫不留情的淹没;贝齿死死的咬住那全无血色的嘴唇,渗出丝丝的艳红,却似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分毫不肯放松,直似要将一张薄唇咬烂,方能阻止那些不能抑止的痛苦,从口腔里逸出来一般;单薄孱弱的身子,不住的轻颤着,一如寒风凛冽中,被卷在半空,无所依傍、颠沛流离的落叶,不知将被吹向何方,落在何处。
安若溪只觉心头,像是被针扎着一般,说不出来的疼痛滋味,却不知该如何安抚面前无助无措的女子,惟有紧紧握住她的双手,试图以自己掌心微薄的热量,来温暖她冰凉如雪的小手。
“笼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好不好?让我来帮你解决,你不要一个人都藏在心里,让我帮你好不好?”
脑海里一片混乱,安若溪惟有凭借本能,劝解着面前柔弱的女子。她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但至少可以陪她分担。
“是啊,笼晴姑娘,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顾念肚子里的骨肉,你也不想他出世之后,被人嘲笑,被人指指点点,说他是没有爹爹抚养的孩子吧。”
一直旁观的苏苑莛,此刻也适时的开口劝道。
抬眸,陆笼晴望望面前的安若溪,又望望一旁的苏苑莛,秋水般流转的瞳孔深处,刹那间掠过大片大片未明的浮光,似挣扎、似犹豫、似矛盾、似无措,翻滚激荡,难以自持。
“娘娘,我真的可以说吗?”
深深的低下头,陆笼晴喃喃开口道,却不知究竟是在问着面前的两位女子,抑或是在扪心自问。
“笼晴,没事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跟你一起面对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安若溪已渐渐的冷静了下来,握住陆笼晴那一双柔弱冰凉小手上的力度,却是不由的紧了紧,希望能够借此传达给她坚强与安定的力量。
陆笼晴微微抬起头来,望向面前的王妃娘娘,水波流转的眼眸里,一片复杂的神色,仿若有太多不能言说的内情,隐匿在幽暗不见天日的心底,欲言又止,还未等安若溪深究,却已在瞬时,尽数敛了去。
微微垂眸,陆笼晴略带沙哑的嗓音,缓缓从渗着血丝的唇间,倾吐而出,明明是轻淡的仿若一缕薄雾般的话声,落到在场的每一个人耳朵里,却如同晴天里的一道霹雳,轰然炸开,
陆笼晴低声呢喃,开口说的是:“娘娘,这个孩子,乃是皇上的。”
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在静寂如坟墓的凉欢轩里,掀起轩然大波,荡起的层层涟漪,经久不散。
“皇上?皇帝表哥?怎么会是皇上呢?”
安若溪只觉嘴角发涩,语无伦次,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久久不能反应过来。
事到如今,陆笼晴反而不再隐瞒,低声诉道:“那日,奴婢回到家中,与亲人团聚,却得知卓大哥就在不久之前,已经娶妻的消息,伤心欲绝之下,我便一人走到了河边,那里本是我与他定情之处,我本想着将当初跳给他看的舞,再跳一遍,便投河自尽,就在那时,却被路遇的皇上所救,其后的几天,我们一直在一起。”
虽然陆笼晴说的极为简单而隐晦,但是事情的真相,却再清楚不过。
转瞬之间,峰回路转,安若溪只觉脑海里浑浑噩噩,根本不能反应过来。
“那皇上可知你怀有身孕一事?”
短暂的沉默之后,苏苑莛柔媚温淡的嗓音,徐徐开口问道。但见陆笼晴轻轻摇了摇头。
安若溪只觉心中一动,继而一沉,如同搅了一团乱麻,千头万绪,毫无章法,一时之间,寻不到出口的所在。
“笼晴,你心里可有什么打算?你与皇上!”
安若溪现在最关心的是,眼前女子心中的想法,只有明确了她的心意,才能够找到问题的解决方法。
“奴婢不知道,” 微微低下头去,陆笼晴低声道,清浅的嗓音中,凝着一缕微不可察的恍惚之感。
如此一来,安若溪也是一头雾水。
却听苏苑莛缓缓开口道:“皇嗣之事,非同小可,笼晴姑娘,我想你既与皇上在一起,自是两情相悦的,且现在已有腹中骨肉,就算只是为孩子着想,也应该让皇上知道,凝汐妹妹,你说是不是?”
安若溪心中一动,不由的望向面前的陆笼晴。但见她双手轻轻覆于小腹之处,那是身为一个母亲,下意识的动作吧?
“笼晴,你若是愿意的话,这件事情,我帮你向皇上说。”
不再犹疑,安若溪轻声开口道。虽然她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好还是坏,但她的想法并不重要,重要的乃是陆笼晴的意愿,无论她做出怎样的决定,她都会尽力帮她实现。
决心已定,反而不再纠结。安若溪轻轻握紧了陆笼晴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