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无霜终于有些明了别人为什么说深宫里长夜漫漫,这高墙深宅,如果没有一个百玩不厌的东西,或者精神寄托,倒真是难以熬过这悠长岁月了。莫怪乎那些人为了得到皇帝的恩宠而要争得你死我活……
“宝林,喝杯茶吧。”
婉容笑着将茶杯递到无霜面前,虽然现在主子不得皇上宠爱,可是她自会找些乐子培养自己的生活情趣。比如说早上梳洗完毕后,她会调息打坐,接着请清审过来为自己诊脉,再和娜比来讨论一些葡萄酒的酿造事宜,或者问清审一些医药方面的问题,然后会在前院看书或者画画,这日子倒也过得悠然自得。
无霜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这时,云舒来报,说是昊明来访,她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准备迎接老朋友。
“九王爷吉祥。”
她的多礼反而让昊明不舒服起来。
“秦宝林,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他故意板着脸道,这一声“九王爷”让他原本的好心情隐去了些许。
无霜见他脸上不悦的神色,“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王爷若是真的把我当成朋友,怎还会唤我‘秦宝林’?”
被反将一军的昊明面色更加郁卒了几分,这秦无霜的伶牙俐齿,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可是与她斗嘴又觉得很有意思。
“那好,从现在开始,若是私底下,我们就叫对方的名字,这样可好?”
无霜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这宫里实在是寂寞的紧,又分不清谁好谁坏,难得有一个愿意与自己交往的朋友,尽管,他是那个男人的弟弟……
原本在后园看护着葡萄架的娜比来见皇甫昊明来了,本就没有表情的丽颜顿时有了笑意,她的这个变化没能逃过无霜的眼睛。
昊明温文尔雅,娜比来冷傲靓丽,若是他们真成为一对,她也乐观其成。
“给王爷请安。”
她欠了欠身,昊明让她免礼,又将视线调回到无霜身上。
“现在你的宫里多了娜比来,想必是热闹了不少吧?”
无霜点点头,其实无所谓热不热闹,只是,多一个人,总觉得多了一丝人气,不至于那么冷清。
这宫里的冷啊,是比温度还要低的凄凉……
“难得你来,咱俩下盘棋吧?”她提议着。
“你会下棋?”
这下,昊明可是瞪大了眼睛,真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认错了人?这真的是那秦府千金么?外界不是传闻她什么都不会么?想到上次看到她的丹青,已经叫他十分惊讶,如今又说下棋?她到底还会多少东西是他不知道的?
看着昊明瞪大的双眼,那惊异的模样让无霜想起别人眼中的秦府千金不学无术的事情,看来自己刚才的邀请,当真是吓着他了。
“你若是不想的话,就算了。”
她淡笑了一声,不愿意强人所难。他是刚从战场上回来的王爷,连皇甫昊辰都体恤他的辛劳,亲下圣旨,应允他十天之内可以不上朝,她居然还拉着他做脑力活,实在是有些不应该。
“不,我很高兴能和你下棋!”他抢先应承下来,一改方才的错愕表情,唇角轻轻勾起,笑得温暖人心。其实,只要是和她呆在一起,无所谓画画还是下棋,就算是静坐,他也会笑着应允,因为,他似乎迷上了她身上的某种气息,某种不曾有过的悸动在他心底酝酿着……
看到昊明俊颜上的笑意,站在一旁的娜比来也有些惊讶,她不知道眼前这个被毁容的女子究竟哪里好了,竟值得王爷这般待她?尤其是看到无霜脸上灿烂的笑容时,她更是觉得心里发酸,却又不能发作,只好用冷漠来伪装自己。
“兰秀,你去帮我准备棋盘,云舒,你去准备一些茶水点心。”
兰秀和云舒欠了欠身就退下去准备了,留下婉容在此照顾无霜。
“对了,今晚的宴会你会去么?”
棋下到一半,他忽然来兴致问了这么一句,他的眼里有着期待,无霜看见了,她也知道,今晚的宴会是皇甫昊辰特意为了昊明而举办的庆功宴。只是,她总不能凭着自己的意愿想去就去吧?紫曌王朝的规矩是:非宣召,不得入席。而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被传召,这是否也说明,皇甫昊辰根本就不屑于让她出席宴会,以免有失皇家颜面?
“这个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无霜边笑答他的问题,边摆弄着棋子。那个男人若不允,她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叫她去求着他吧?
听了她的话,昊明的眼里闪过一抹失落。他知道,皇兄极为讨厌无霜,再加上宫中现在还是德妃最受宠,只怕,皇兄是不会允许她入席的。
唉,原本还想着,若是无霜可以去,他的心里倒还豁朗一些。现在看来,只怕晚上又要听着那些虚伪的恭维了……
看着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厌恶,她的心里有了一丝了然。
“你不愿意去么?”
棋子落定,吃掉了他手中的几颗白子。
“若你去,我会很高兴。”
这是真心话,晚宴是皇兄为他准备的,他不能拂逆了兄长的好意。
下一秒,他“礼尚往来”,将白子慢慢的包围住了黑子,无霜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淡定的思索着破解之道。
“王爷……”看见昊明瞪视自己的样子,无霜惊觉叫错了,立即改口,“昊明,其实我去不去都是一样的。”对这个皇宫而言,她本身就是多余的。
昊明摇了摇头,不欲与她在这个话题上有过多争辩。手落棋子定,他一下子吃了无霜一小片的黑子。只是,他的得意还没持续多久,但见无霜不慌不忙的将白子落了下去,原本以为自己会赢的昊明不敢置信的睁大了双眼,看着她不停的收子,脑子里飞快的运转着自己输了多少。
“呵呵!好了,我就赢了你一子半而已。”无霜笑道。
昊明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她到底是聪明,每一步都是计算好了的,也没让他输的很难看。
“你的丹青和棋艺是谁教的?”昊明漫不经心的问道,能赢自己的人很少,她这么好的棋艺,只怕是练了许久吧?
无霜听了他的话后,原本整理棋盘的手顿了一下,脸色也变得有点儿难看起来。误以为自己提到她伤心事的昊明慌忙向她道歉。
“那个……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可以不回答的。”
昊明暗自懊恼自己不会说话,竟然惹得佳人伤心。这时,无霜却反过来安慰他。
“呵呵!没事的,这些都是我的义父教给我的。”她笑道,这应该也不算是谎言吧?那个男人纵使对她百般不好,但是,是他供她念书上学的,这些在学校里学到的东西,说是他教的,也不为过吧?
义父?昊明疑惑了,他好像没听说过秦府千金有义父的事情啊?而且,以秦征那个老狐狸的心思,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有义父?
“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来看看我种的葡萄吧?”她笑着邀请道,不想与他在那个话题上多说什么。
昊明点点头,和她一起走到后园,只见原本小小的葡萄架如今的规模倒是大了不少,且上方还单独搭了一个棚子。
“这是……”
“现在的梅雨季节特容易下雨,所以,宝林就画了一张这样的设计图,如此一来,葡萄既可以晒到阳光,也不用担心被雨淋了。”娜比来解释着。
眼前的这个架子是用木板和油纸所构成的,木板与木板之间的缝隙大概有个三、四寸长,以便保证阳光充足,到了下雨的时候,交叠在木板下方的油纸就会翻起来,填平这些缝隙,吸收雨水,如此也就不怕被水打湿了。这般巧妙的设计,让昊明极为欣赏。
“你倒是聪明,晓得用这个办法。”
无霜笑了笑,接受他的夸奖,这种设计若是拿到21世纪,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但是在古代,可算得上是一项伟大的发明了。
昊明看着眼前翠绿深紫的葡萄,脸上有着很深的笑意。
“再过不久,这些葡萄也就熟了吧?”他问道。
无霜点点头,在这么寂寥的后宫里,酿酒是她为数不多的乐趣了。
“你可别忘了,我是早就预定了这些葡萄的哦!”他笑道,趁机提出自己已经约定好的“福利”。
“我知道了啦!”
无霜一副拿他没辙的表情,堂堂的王爷,什么好东西没吃过,还一副这么期待的表情,真让人觉得有些小孩子气。
“好了,我也该走了。”
尽管不想这么早就离开,可是,昊明也知道,他不能呆在这里太久。深宫嘴杂,万一叫人传出什么谣言来,只怕又会给她带来麻烦。
无霜的脸泛着平淡的笑意,点点头,将他送到门外。她还能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光芒,她想,他一定是希望自己能够出席今晚的宴会吧?她也希望,他的希望不只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