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无霜怀孕后,昊辰让尔岚从御膳房拨了几个有经验的御厨单独在隐玥轩为她做饭,以确保膳食的卫生营养。而且每晚都会来隐玥轩陪伴她说说话,或者下下棋,这样的好经常会让无霜忘记了之前与他发生的种种不愉快,而兀自沉溺在他的宠爱里。太后恐隐玥轩的宫人都是新手,缺乏照顾孕妇的经验,也让青莠找了两名有经验的宫女去伺候着,无霜本想拒绝,因为毕竟是生面孔,摸不清脾性,可是婉容却说是太后的好意,只管要着便是,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娘娘,该喝补汤了。”
兰秀端着盘子走了进来,一闻到那股味儿,无霜就觉得反胃,她垮下脸,不但不会让人觉得难看,反而有一种别样的可爱。
“婉容,我可以不喝么?”
每天都这么大碗小碗的让她进补,她的身子哪儿受得了啊?这些人难道就不怕她虚不胜补么?
婉容接过碗,摇摇头,说:“这可是清大人特意吩咐的,娘娘怎能拒绝?”清审曾说她现在的身子还不在最佳状态,所以隐玥轩的众人都绷紧了脑中的弦,硬下心肠不理会她的哀求。
“我……”
天哪!她这是得罪了谁?要受这种“罪”啊?无霜此刻只觉得欲哭无泪。
“娘娘,为了小皇子,您就闭眼咬牙喝了吧?”兰秀也在一旁劝道。其实,看着主子这个样子,她也挺不好受的,但为了主子的安全,她们只能唱黑脸了。
“好好好,我喝就是。”
说完,她当真闭着眼,认命的喝下了汤汁,婉容等人这才面露笑意。
“娘娘,清大人来啦!”云舒进来通传道。
无霜听后,嘴角上扬,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看来背后真的不能说人呀!
她挥了挥手,让云舒请他进来。
“微臣给秦修仪请安!”
“起来吧。”
清审站起身来,先是给无霜把了脉,确定母子安好,然后又询问了伤口的复原状况,知道她背上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也就放了心。
就在他刚刚整理完医药箱后,无霜让婉容给他搬个凳子,多亏了清审的帮助,经过这些天的调养,她身子的感觉也好了不少。只是,她的心里一直记挂着呆在牢里的紫真,也不知道那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看着她微笑的面容,清审心想,只怕她还不知道那件事吧?皇甫昊辰那家伙保密功夫倒是做得挺好的。
“在想什么?”
她眉宇间蓦然捎上的一抹忧愁没能逃过清审的眼睛,她现在是孕妇,若有什么心事,最好是能说出来,否则对身子不好。
“我担心紫真那丫头会不会有危险……”
虽说这段时日大家都不再提这件事,她也知道隐玥轩的宫人们只怕都恨极了紫真,毕竟,她差点儿害死他们。可是,紫真终归是隐玥轩的人,好歹也服侍过她一场,她无法像他们那般冷漠。
清审听她这么说,心里为她的善良而感动,只是,如果让她知道紫真已死,那该有多残酷!
“你放心吧,我相信紫真不会有事的。”他安慰道,这种事情,能瞒过一天是一天。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一向不是个爱多想的人,只是,她的眼皮最近一直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呵呵!你现在有喜,快当母亲的人,都比较敏感,没事的。”
是么?她心下疑惑。许是意识到自己的时间呆的太久,清审站起身来告辞。
“既然娘娘没有别的吩咐,那下官先行告退了。”他拱手道。
无霜轻轻颔首,让云舒送他出去。接着,她掀开被子,坐在床沿,婉容急忙拿了一条厚厚的棉毯给她盖上。
“娘娘,天气寒冷,可得注意保暖哪!”她叮嘱着,主子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岔子,他们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接着,无霜问了婉容今天具体的天气情况,婉容只道是晴天,且现在快到正午,气温也要暖和一些。
“婉容,你替我拿一件厚一些的衣服来。”
“主子要做什么?”她问。
“我想出去走走。”
因为身子的关系,她一直都躺在床上,好久都没有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了,再这么闷下去,只怕自己得闷出病来。
“主子要出门?”婉容惊问。起初的无霜呆在隐玥轩里,众人还可以瞒着她,如果出了隐玥轩……
“怎么了?”
看到婉容惊诧,甚至紧张的样子,无霜觉得她有些大惊小怪。她不过是想出去走走而已,怎么她像如临大敌似的?再说了,孕妇不都要多运动,对孩子才会更好些么?
婉容漾起笑容,不想让她看出自己的担心,只是帮她套上子苒送过来的暖手筒。可是无霜是何等心细的女子,怎会忽略她眼底的担忧,她以为婉容是害怕自己冻着了,所以只是笑了笑。
“娘娘,奴婢去叫人抬轿辇过来吧?”兰秀问道。
“不了,我想散散步。”
知道多说无益,整个隐玥轩的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跟在无霜身后,而且各个都警醒的盯着四周,就怕他们的担心成了事实。无霜或许也意识到自己散步的阵仗过大了,她停下脚步,命令除了婉容、兰秀和云舒以外的人都在原地等着。
“娘娘,这样好么?”婉容警惕的看了看四周,道。
“我是要散步,不是要打架,用不着那么多人跟着。”
再说了,这光天化日之下,难道还有人敢公然行凶不成?
婉容领了命令,让众人原地留守,自己和兰秀与云舒一起陪着无霜闲逛。本来心情挺好的无霜总觉得来来去去行礼的宫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好几次,她还听见了他们背后在窃窃私语着什么,可能碍于婉容等人在场,所以也不便明说。
思及此,她叫来了云舒,让她去将自己交给如芝的那个小暖炉给取过来,然后又吩咐婉容去让御膳房做些自己爱吃的菜,只留下了兰秀陪着自己,继续前行。婉容走之前,悄悄递给兰秀一个眼神,让她凡是小心一点儿。
“娘娘,当心着点儿。”
兰秀扶着她,提醒她望着脚下的路,走到宫道的一个拐弯口,无霜就听见了里面刻意放低的说话声。
“你知不知道,听说上次宫宴上刺杀皇上的那个小宫女死了耶!”一名宫女说道。
“死了?你说的是隐玥轩那个服侍秦修仪的紫真么?”另一名宫女也用同样惊讶的语气问着。
“是呀!就是她,听说她是畏罪自杀呢!”
“畏罪自杀”四个字就像一阵闪电般,劈进了无霜的脑海。怎么可能?紫真怎会自杀的?
看着主子摇晃了一下身子的兰秀急忙扶稳她,暗自懊恼自己的粗心,没来得及阻止,这下可好啦……
“你们两个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么?”
突如其来的清冷嗓音将正在打扫宫道的宫女吓得慌忙丢了扫帚,一见是无霜,也顾不得地面的寒冷,更是脸色发白的跪在地上磕头。
“叩见秦修仪!”
两人心里暗自叫糟,怎么好巧不巧的被她给听见了呢?这下她们死定了!
“我问你们,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她力持镇定的问道。
“回……回秦修仪的话,奴婢们只是说着好玩的,不是……”
“放肆!你们居然还想骗我,是不想活了么?”她喝道。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两名宫女哭着承认了她们话里的真实性,无霜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消化她们给自己带来的打击。心下提醒自己要放松,不能动怒。只是愈是如此,她的心里就愈是堵得慌……
站在一旁的兰秀见主子一副受到打击的模样,立即用杀人般的目光射向她们两人。
“碎嘴的奴才!还不快滚!”她大喝道。
两名宫女慌忙的从地上站起,颤着身子跑开了。见到她们远去的背影,兰秀担心的看着无霜。
“主子,咱们回宫去吧?”她轻声询问,听到了这种事,只怕主子也没有再继续闲逛的心情了……
“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紫真死了的事情?”
“娘娘,我们……”
兰秀本想解释些什么,可是被突如其来的男声打断了。
“怎么了?”
两人回头,是昊明、婉容和云舒。无霜看着昊明,她希望昊明和自己一样不知情,不然的话……
“紫真死了,这件事你知道么?”她幽幽的问道。
闻言,昊明的心里“咯噔”一下,她怎会知道这件事的?皇兄不是已经下令后宫不得再谈论此事了么?是谁透露给她的?
昊明缓缓的将视线调到兰秀身上,兰秀急忙跪在地上。
“王爷,不关奴婢的事情啊,是方才有两名碎嘴的奴才无意说起,被娘娘听了去,所以……”
昊明了解的点点头,说:“起来吧。”
昊明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总是会来,但他意识到御花园不是一个可以谈话的地方,遂提出先让无霜回隐玥轩去,他自然会和她说清楚。无霜心里虽然不痛快,但也知道隔墙有耳,何况还是如此开阔的宫道上,更是防不胜防,也就答应了昊明,回到隐玥轩。
“好了,现在我也回来了,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怎么回事?”
她走到座位上,婉容为她垫了一个靠垫,一来舒适,二来保暖。
“其实,紫真的死,我们也很难过。”
昊明缓缓的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早在紫真下狱的那一天晚上,皇兄就单独找他到御书房谈话,内容就是关于紫真下毒的事情,虽然他们都明白,投毒事件的背后或许还有一个更大的阴谋,可是他们暂时还奈何不得。当时皇兄就告诉过他:如果必要,只能牺牲紫真。而牺牲的最佳方式,就是伪装成她是畏罪自杀的假象。皇兄已经如此授命给他了,他虽然也觉得残忍,但是,为了皇室,为了江山,他们别无选择。
“呵呵!就因为德妃,所以你们退却了?”
无霜冷笑出声,什么权势?什么朝廷?都是胡说!如此罔顾一个无辜的生命,天理何存?
“无霜,这事我本应该早点儿告诉你,可是……”
“我知道,皇甫昊辰不让你说嘛!”她嗤笑了一声,这可真是个好借口,昊明确实也有来看过她两次,但每次都碍于有昊辰在场,难怪他看她的眼神,总是欲言又止,这会儿可是真相大白啦……
“无霜,不得无礼!”
饶是他敬佩眼前的女子,也不能容忍她对皇兄的放肆,更别提直呼皇兄的名讳了。
这时,守在屋外的兰秀快步走进来,说皇上驾到,无霜虽然不情愿,可还是在婉容的搀扶下走下坐榻,行礼迎接。
大步走进花厅的昊辰唇角勾起,俊美的容颜仿若神祗,狭长的眸子熠熠生辉,似乎心情极好。只是,当他的眼神接触到昊明脸上的凝重和无霜面容上的冰霜时,他唇边的笑淡了下去。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道。
“回皇兄的话,是娜比来托臣弟捎点儿东西给秦修仪,现在东西也送到了,臣弟先行告退。”
说着,他即刻拱手退下出去。然后,昊辰又将视线调到了无霜身上。他看到无霜在接触他的眼神后,随即撇过头的样子,这让他眸子里的光也跟着黯了下来。
“怎么回事?”
他走上前去,轻轻抬起她的下颚,但是她偏过头,怎么也不肯看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对他不屑一顾的秦无霜。
“朕在问你话!”
他也跟着冷下声来,前段时间不是还好好的么?今天又是耍的哪门子小姐脾气?
无霜回过头来,眼神直直的盯着他看,那眸子里似乎有着怨怼和控诉,这让昊辰的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紫真死了,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她声音飘渺,语气里藏有一丝恨。
昊辰的心里像被人拿着锤子狠狠的砸了一下,果然,这事还是被她知晓了……可不管怎样,他是天子,她就不应该用这种眼神看自己的丈夫!
“你没必要知道这种小事!”
他寒着俊颜,冷眼以对,根本就不欲在此事上解释。
“小事?死了一个无辜的人对你们来说是小事?就因为她是奴才?”
他冰冷的嗓音好似利剑刺向她的胸口,痛得她连呼吸都丧失了勇气。
“能为紫曌王朝而死,是她的荣幸!”
他本就不想在这件事上与她争执,才会下令封住所有人的口,没想到还是会有走漏消息的,这个尔岚和肖德胜,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你……”
他如此冷情的话语让无霜只觉得彻骨的冰凉,他不是答应过她会调查的么?为什么还要这样草草结案?
“秦无霜,你是不是觉得,朕做的每一件事都要知会你一声,得到你的同意才可以?哼!别忘了,在朕眼里,你不过是给朕暖床的一个侍妾罢了!”他挑眉,冷笑以对。
话一出口,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他就有点儿后悔自己说出的话了。然而,天子的威严不允许他低头道歉。
清丽的眸子闪过一丝水亮,无霜极力控制着如黑洞般扩大的心痛。
原来……原来这段时间的温柔都是假的,原来……原来对自己的安慰也都是碍于太后的面子,逢场作戏罢了,她居然会蠢得就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飞蛾扑火的让自己愈陷愈深……
“呵呵!没错!我秦无霜在你眼里算什么?不过是个妾室,是个报复的工具罢了!”她脸色难堪的回道。身体也觉得有些虚弱的站不住脚,还好身边有婉容扶着。
看她大受打击的样子,昊辰的心里有着一抹浓重的负罪感,他觉得自己辜负了无霜的信任,辜负了她的爱……
这抹负罪感让他狼狈的逃离了隐玥轩,未曾留下只言片语。接着,花厅里传来了婉容的惊叫。
“来人哪!快去请清御医啊!快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