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玥轩里,宫人们进进出出,忙成一团。有的打热水,有的拧毛巾,有的煎药,房内的六名宫女分别拉住床单的两端,两名产婆站在床尾,焦急的给无霜打气,让她努力。
坐在房间外的昊辰双手紧握成拳,想借此舒缓体内紧张的情绪。他俊美的面孔面无表情,只有那紧皱的剑眉泄露了他此时不安的心情。坐在他对面的太后也很担心躺在里面的无霜,只是她已是生产过的人,也看惯了后宫生产的画面,相对昊辰而言,自然要显得镇定一些。
“秦修仪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眼下,太后也只能这么安慰他。其实,昊辰会坐在这里,陪同无霜生产,这个举动也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毕竟,以往淑妃、德妃和已故的康贵妃生产时,他都是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只有听到尔岚报喜说皇嗣出生,他才微微一笑,关心一下母子状况。而如今,他人坐在这里,说明他真的很努力在摆脱过去的梦魇,想过新的生活……
昊辰没有回答太后的话,因为里面传出来的尖声痛呼已经蛰痛了他的心。无霜的早产实在是出乎大家的预期,本来应该还有两个月的,现在却……
“嗯……嗯……啊——”
下腹传来的剧痛让无霜觉得浑身都快被撕裂开来,她的头一会儿偏向左边,一会儿又偏向右边,似乎怎么着都不舒服。这一刻,她真是无比怨恨那个让她怀孕的该死的男人!
“娘娘,您要加把劲儿啊!”产婆见她迟迟没有生产动静,给她打气道。
无霜急呼吸着,顿时乱了心智,产婆见她呼吸乱了,急忙安抚她。
“娘娘,呼吸!呼吸!放松!放松!”
听着产婆引导的声音,无霜的呼吸平稳了不少。可是,小家伙却像故意不让人省心似的,开始了下一波的折腾。
此刻的无霜真希望自己快点儿昏死过去算了,免得被这么倒腾的踹不过气来。如果是在21世纪,顺产不行,好歹还有水产,还有剖腹产,可现在呢?难道她就要这样痛下去么?
子宫的一阵阵强烈收缩令无霜抓紧了枕头,放声嘶喊。房外的昊辰听到她一声高过一声的高亢,差点儿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冲动而冲进房去。但是,他是皇帝,高人一等的自制力硬是克制住了这股任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眼间已经到了下午,可是无霜的孩子还是没能生出来。这让太后不禁想到了民间流传的一句话。
“该不会是‘七活八不活’吧……”
兰秀情不自禁的说出了太后想到的话,惹来周围人的怒视,她赶忙跪在地上向众人赔罪。
“七活八不活?什么意思?”昊辰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冷声问道。
“那不过是民间的一种说法,不足采信。”太后不愿多作解释,随口答道。
昊辰将视线调向兰秀,叫她说,兰秀被他盯得一脸瑟缩,根本不敢答话。最后还是同样忧心的清审开了口。
“民间传说,七个月早产的孩子容易将养,八个月出生的孩子不易存活。”
无霜的早产让清审既惊讶,也愤怒,太后和皇甫昊辰派了这么多人照顾她,却还是让她遇到了这种危险,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为了怕外面的人等着焦急,娜比来率先走出了房间。
“怎么样?”昊辰力持镇定的问道。
娜比来摇摇头,只说了“难产”两个字,气氛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中,仿佛随时都会爆炸开来。
清审仔细的思索了一会儿,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递给娜比来。
“这是?”
她疑惑的望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秦修仪难产,可能不久后连意识也会跟着模糊不清,到时你就把瓷瓶放在她的鼻子前,可以让她保持清醒。”他解释着,难产的孕妇若是晕过去,不仅孩子危险,只怕连大人也难以保住。
娜比来握着瓷瓶,转身又走回了房间。望着那扇再次紧闭的大门,昊辰惊觉此时一切都不重要,就算孩子没有了,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那个女人平安,她平安就好……
半个时辰后,无霜就出现了清审所说的情况,娜比来冷静的指挥产婆继续负责接生工作,她则是站在床头,弯腰把瓷瓶放在无霜鼻前。
本来昏昏沉沉的无霜在闻到一股清新甜美的花香味儿后,慢慢的清醒过来。
“我……是不是要死了?”她脸色发白,断断续续的问道,期待着新生命的到来,还有下半身撕裂般的疼痛同时煎熬着她。
“说什么傻话呢?也不怕犯忌讳!”娜比来轻斥,“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现在怕死了?”
怕死?无霜听到这话很想笑,可是身子的疼痛让她笑不出来。见她唇角微动,娜比来知道她又有了些许生机。
“加油吧,孩子能不能平安,全看你这个做母亲的了!”
娜比来的话激发了潜藏在无霜身体里的潜力,她不能认输!即使拼尽一切,她也要把宝宝平平安安的生出来!
随着屋内越来越弱的声音,昊辰再也忍不住的站起身来。然而,就在他刚起身的一刹那,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天际,这声啼哭令整个隐玥轩的人为之兴奋,所有的宫人们都露出欣喜的笑容。太后也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让青莠扶着自己走到昊辰身边。
“奴婢恭喜太后和皇上喜获麟儿!”青莠欠身道。
站在昊辰身后的肖德胜和尔岚也跟着一起道贺。这时,产婆笑着抱着刚出生的婴孩走出了门,她行礼后,也向太后和昊辰道喜。
“恭喜太后和皇上,秦修仪诞下了一位小皇子呢!”
听说是皇子,太后急忙看向产婆递到面前的小人儿,高兴的合不拢嘴。
“皇儿,你看,这小家伙粉嘟嘟的,真个儿的可爱呐!”
昊辰看着产婆怀里的婴孩,虽然他的俊颜没有多少表情,可是,眸子里异常闪亮的光芒透露出他心底的高兴。
这就是他和无霜的孩子么?虽说是个早产的孩子,小脸还有些皱皱的,但模样看上去还算清秀漂亮,想必以后会是个美男子才对……
看着昊辰几乎看痴的样子,太后在心里偷笑着。尽管已经有了大皇子毓荣,可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儿子如此喜悦的样子。
蓦地,似乎想到了什么,昊辰抬眼看向随后出来的娜比来。
“霜儿呢?她怎么样?还好么?”
听出他语气里有一丝焦急,娜比来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瓷瓶递给了清审。
“皇上自己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话音未落,昊辰也顾不得什么忌讳,像一阵风似的,快步走进了房间,看到的就是正躺在床上休息的无霜。她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屋内似乎还隐约有股血腥味儿。
此刻已是太阳下山的时间,夕阳的余晖照进房间里,透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他坐在床边,握住她的纤手,直到这一刻,他还没有从她方才生产的场景中恢复。听到她后面那微弱的声音,他还以为会因此而失去她,那时的恐惧直到现在还隐约盘绕在他的心头。可是,当他看到她熟睡的样子,他的心才会不自觉的柔软起来。
似乎感觉到有人热切的注视自己,无霜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一张温柔的俊颜。她的心里有着疑问:这个男人已经很久没有来过隐玥轩了,为什么此刻他会在这里?而且还用一副这么深情的面孔看着自己?如果他是为了来看自己死了没,那她只好觉得抱歉,让他失望了……
见她眼里有着自嘲,昊辰隐下的霸道再度苏醒。他狭长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她,似不允许她有丝毫的逃避。
“不许你胡思乱想!听见没?”
他虽然说得专制,可是已经尽量把语气放得很轻很柔,她才刚刚生产完,身子还很虚弱,他不希望吓着她。
无霜看着他,仿佛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是,好像一切又都是正常的……
“你看过……孩子了么?”
她现在也没精神和他吵,只得把话题转移开。她看到昊辰点点头,还有他眼里快速闪过的一抹光,速度令她还来不及捕捉,就消失了。
“他很可爱。”他淡笑着。
可爱?他对自己的孩子就只有这么两个字的评价?还是说,因为他讨厌她这个做母亲的,所以也不喜欢她的孩子?
“你喜欢么?”她问道,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可是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当然!他是朕和你的孩子!”他强调着。
无霜莞尔一笑,或许,他只是觉得,孩子是无辜的吧?
“皇上,我有一件事情想求你。”
“什么事?”他问道。
无霜为避免伤口恶化,慢慢的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在古代有些惊骇世俗,可是,她还是希望能为自己争取到一些权利。
“孩子的名字,可不可以由我来取?”
闻言,昊辰挑了挑眉。他没听错吧?她要给皇子取名字?根据紫曌王朝的规矩,作为母亲的女子最多只能确定孩子的封号,什么时候由得她们来取名字了?
“你累了,先休息吧。”
说着,他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无霜顾不得自己虚弱的身子,还是叫住了他。
“皇上……”
然而,她还没说什么,就被昊辰打断了。
“朕明天再来看你,好好休息吧。”
不顾无霜哀求的眼神,昊辰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