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夕阳已经完全不见踪影,黑色的夜空只剩下几颗星子点缀着。马车平稳的驶入宫门,依旧是例行检查,只是,下午的时候,为了出行的方便,无霜、婉容和兰秀早已换上了在街上买来的男儿装束,再一次成功的瞒过了侍卫。
“九爷,清大人,这次真是多谢你们了。”无霜笑着道谢。如果不是他们的陪伴,这次的生日,或许又是过得没有一点儿意义……
“不过是件小事,你别放在心上。”昊明说着,藏起了心里对她的恋慕,就算只能做朋友,他也不希望她分得太清楚。
无霜拨开帘子,望了望窗外,好在她的夜视力还不错,望着车外闪过去的蓊郁,她蓦然想起还有一件要给毓傑看的礼物,便叫娜比来把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清审不明所以的问道。
“没事,前面就是御花园了,剩下的这段路,我想和傑儿手牵手走回去。”
“可是,你的妆容……”
“没事,如果有人看到了,大不了就说我们是傑儿宫里当差的,刚刚外出办事回来。”
昊明和清审互相看了看,同意了她的要求。接着,大家分头道别,昊明和娜比来驾车往回走,清审则回御医院,剩下的人,就全部去往隐玥轩。
“妈咪,明明有马车,您为什么会突然想着走路?”毓傑牵着她的手,疑惑的问道。
无霜噙着笑,温柔的望着儿子。
“因为妈咪想和傑儿多待一会儿啊!你看,咱们这么悠闲的手牵手,再短的路,走起来也会悠长,何况,妈咪还有一样好东西要给你看呢!”
无霜神秘的样子勾起了毓傑心底的好奇。
“是什么东西啊?”小家伙问道。
“呵呵!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毓傑知道母亲保密的功夫可以做到滴水不漏,所以,也就不白费力气的去问了。一会儿后,无霜停下了脚步,毓傑一看,这不是他和冰儿在御花园里相约的地方么?妈咪带他来这里做什么?而且,他似乎总觉得哪里不一样啊……
无霜牵着他的小手,走到一片白色前。
“这是?”
无霜蹲下身来,与儿子齐高。
“这就是妈咪要你来看的‘惊喜’。”
毓傑睁大了眼睛,仔细的望着眼前那冒出来的叶子,顿时,一抹惊呼逸出他的口中。
“妈咪,这不是梅花么?”
可是,他们来过这么多次,怎么都没发现?哦不,准确的说,是他和冰儿两个人都没有细看过,因为这里离比他们见面的那个地方还要隐蔽一点儿,只是现在看到了,似乎已经生长了一段时间,也不是太显眼。
“傑儿,漂亮么?”无霜问道。
毓傑高兴的点点头,围着那一小片梅林走了一圈,现在的梅花中,有一些叶子已经十分嫩绿了,散发着阵阵清香,十分好闻。
“妈咪,这个是您种的么?”
无霜颔首,说道:“以后你和况家千金一起玩,就可以在这片梅林里聊天、谈论诗词歌赋,人生哲学,岂不是别有一番诗意?”
她觉得,这是给儿子最好的礼物,本来是想着种竹子的,可是,又担心太过醒目,反而容易招来不相干的人,也就作罢了。
毓傑想了想,觉得自己的母亲真的很是聪明,而且也浪漫,不禁抱紧了无霜的腰身。
“谢谢您,妈咪!”
无霜见儿子这么高兴,也觉得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她弯下腰,亲了一下儿子的额头。
“这也当做是咱俩的小秘密,不可以说出去哦!”她朝儿子眨了眨眼,道。
毓傑重重的点了点小脑袋,这么美丽的地方,除了冰儿,他才不愿意跟别人分享呢!
“呵呵!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以后你再过来玩吧?”
夜晚的风怎么说也是有些凉意的,毓傑穿的也不多,她可不想自己的宝贝儿子冻着了。
说罢,毓傑就恋恋不舍的和无霜一起离开了梅林,走到前面和守在那里的婉容以及兰秀会合。
“咱们走吧。”
傍晚的宫道很是安静,安静得无霜心里难以平静,她总觉得前方似乎有什么人或事在等着自己。
“婉容,你已经让小礼子先去通知云舒她们了么?”
“是呀!按理说,他们应该会出来接我们的。”
婉容望着前方的一片漆黑,也觉得奇怪,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吧?
愈是接近隐玥轩,无霜心中不好的预感就更甚,难道说……那个男人已经知道了?
蓦地,前方出现一片灯光,似乎是几名内侍打扮的人提着灯笼朝她们走来。
“娘娘,肯定是小礼子他们来接咱们啦!”兰秀高兴的说道,还不望朝来者挥挥手。
无霜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那似乎是……
“奴才见过贤妃娘娘和二殿下!”
“起来吧。”
见到肖德胜的这一瞬间,无霜的心情反而有些平静。既然是肖德胜来为她们掌灯,只怕,那个男人也不远了。
“奴才来给二位主子掌灯,恭请主子们回隐玥轩。”肖德胜弯腰道。
毓傑明显的感觉到无霜握着自己的手紧了一下,他也回握住她的手,仿佛是要给她无言的鼓励一般。
“走之前,我想问问肖公公,皇上是否在隐玥轩?”
“娘娘,这离隐玥轩也不远了,您回去了,不就都知道了么?”
肖德胜的声音虽然恭敬,但让无霜觉得他是话里有话,何况他都已经这么说了,她知道自己很难再问出什么,也就索性跟着他一起回了隐玥轩。只见花厅里和前院一片灯火通明,昊辰坐在中间,嫣儿站在他左边,德妃和张美人则站在右边,看样子,就知道他们已经等候自己多时了。
无霜淡淡的瞥了过去,读到了嫣儿眼里歉然的目光,也看到了德妃和张美人看好戏的眼神。那两个女人一向是唯恐天下不乱,只怕这次的事情,也和她们脱不开干系。
收回目光,无霜缓缓的跪在了地上。
“无霜见过皇上。”
站在旁边的毓傑也紧张地跟着她跪在了地上。
“毓傑见过父皇。”
昊辰没有叫他们起身,只是冷着俊颜,不悦的看着他们怪异的打扮。
“你俩还知道要回来?”他寒声问着,在听说秦无霜带着毓傑一起出宫的时候,他还真担心这个女人带着儿子一起跑了,到时候他要怎么和太后交代?
“父皇,其实我们……”
毓傑本来想说什么,可是,无霜拉住他的衣袖,然后摇摇头,毓傑只得噤了声。
“把话说完,其实你们什么?”
话说一半咽回去,当真是有什么隐情不成?
“皇上,其实我们只是出去体验一下民间生活,让傑儿去看看在你的英明领导下,百姓过得是怎样的生活?这有错吗?”
昊辰握紧了扶手,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
“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吗?穿得像这样不伦不类的出宫,成何体统!”
一个后宫宫妃,带着皇子出行,还穿着男人装,这要是传出去,坊间会怎么议论?朝臣又会怎么说?万一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这个蠢女人到底有没有想过后果?
“皇上,我今天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带着儿子出游,而不是宫妃的身份!再者,这样穿也比较安全。”
难道他不知道,体验民间生活也是身为皇子必要的一课么?他自己在登基之前还不是一样在宫外住过?为什么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成天就是宫妃宫妃的,如果可以,她宁可不要这个枷锁!
“贤妃妹妹,既然人都已经出宫了,你认个错不也就完了么?何必在这里较劲呢?”德妃柔声劝说着。
无霜听见德妃的声音,转过头去,眸子微微眯起,那般冷冽的眼神让德妃也觉得不寒而栗。
“我和皇上说话,你插什么嘴!”
德妃听后,顿时觉得面子挂不住,转身贴近坐着的昊辰。
“皇上,您看,人家不过是劝慰几句,反而还惹人不快了!”她娇声嚷着,仿佛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
昊辰没有理会德妃,他的注意力依旧放在眼前这个可气的女人身上。
“你还是不肯认错,对么?”他阴沉着俊颜问着。
无霜高傲的抬起头来,不顾后宫身份,直视他的眸子。
“皇上,今天的事情我已经和太后说过了,是太后她老人家恩准的,而且,我还和淑妃也说过,她也答应了,这应该算不上是偷跑吧?若不是偷跑,也就不存在什么罪过了吧?”
“你放肆!”
昊辰猛然大力拍了一下扶手,所有的人都跪在了地上,请他息怒,就连毓傑也被他吓了一跳,躲进了无霜怀里。无霜搂着毓傑,不满的瞪着眼前不可一世的男人。
“秦无霜,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嗯?”
他咬牙切齿的望着她,就差把她掐死,以泄自己心头的愤怒!
“皇上,无霜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还请皇上明示!”
偏偏她就是不吃他这一套!即使要罚她,也要有个合理的借口吧?
“皇上!”嫣儿陡然跪在昊辰面前,“无霜姐姐她不是故意的,因为今天是……”
嫣儿还没把话说完,无霜就大喝出声。
“嫣儿,不许说!”
这么无心的男人,她才不要他施舍的那一点儿温柔!她秦无霜不稀罕!
嫣儿咬着下唇,一脸为难的望着无霜,若是说出了原因,辰哥哥或许就不会责罚她了!可是……
“嫣儿,你说,今天是什么?”昊辰冷眼问道。
嫣儿看着无霜,她虽然没有说话,可是眼神却很凌厉,嫣儿知道,如果她真的说出来了,说不定无霜姐姐会和自己绝交!
“皇上,臣妾想说的是,既然无霜姐姐和二殿下已经出去过了,现在人也平安回来了,是否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嫣儿突然转变说话的语气让昊辰明白她们肯定有事情瞒着自己,于是,他的脑子里已经有了另一个主意。
“肖德胜,传朕的旨意,贤妃秦氏,违背宫规,私自出宫,明儿起,罚闭门思过半个月,二皇子毓傑暂时交由元贵妃抚养!”
此言一出,引得所有人一阵愕然的反应,尤其是无霜、嫣儿和毓傑,三人皆是瞪大了眼睛。接着,毓傑首先反应过来,他站起身子,跑到昊辰面前,拉住他的衣服。
“父皇!不要!儿臣不要和妈咪分开!求您收回旨意!”他情绪激动的嚷道。他又不是没有母亲,为什么父皇要把他指给他讨厌的女人啊?
“不行!”
昊辰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再把傑儿交给秦无霜抚养,还指不定被她带坏成什么样子!他不能拿皇嗣做赌注!
无霜气得浑身轻颤,却也倔强的咬着嘴唇,不肯流泪。
“皇上,傑儿是我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这么逼我?”她吼道。
“辰哥哥,你快收回你说的话!我不可以这么做的!”嫣儿推辞着,她知道毓傑讨厌自己,真要是让自己抚养他,那以后不得永无宁日了么?
就在三人苦求,昊辰无动于衷之际,淑妃扶着太后赶到了隐玥轩,大家又急忙给太后行礼。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太后问道,语气听上去很是不悦。
“回太后娘娘的话,贤妃她私自带着二皇子出宫,皇上正在处置这件事呢!”德妃答道。
太后转过头,将视线调到昊辰身上。还没等昊辰说话,毓傑就哭着跑到她面前,挂着泪痕的小脸可怜兮兮的瞅着太后,惹得她一阵心疼。
“皇祖母,您帮帮孙儿吧!孙儿不想去元贵妃那里!孙儿想留在妈咪身边!”
说完,小人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得好不凄惨,激起了太后心中的怜惜,也更让太后生气。
“皇儿,你为什么要把傑儿送到嫣儿那里去?”她质问道。
昊辰走上前,拱手说:“母后,朕不能让傑儿再呆在这个女人身边了!否则,他不但学不了好,连生命都会有危险!”
太后听到他对无霜的称呼,不满的蹙起了弯眉。
“什么‘这个女人’?皇儿,她可是你的妃子!”太后纠正着,这孩子是怎么了?被气糊涂了吗?连这样的词都说出来了……
昊辰扭过头,狠狠的瞪着无霜。
“朕既然可以立她,也可以废了她的妃位!”
太后听到昊辰这近乎任性的气话,顿时气血不顺,咳嗽了几声,吓得一旁的淑妃赶忙轻抚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够了!真是愈说愈没个样子!贤妃带着傑儿出宫这事是哀家准许的,你这是连哀家也要罚么?”
“儿臣不敢!”他单膝跪在地上,低头道。
“既然他们都已经平安回来了,也没出什么大乱子,今天的事情就算了!”太后专制的说道,在看到毓傑一双渴求的眸子以后,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立刻加了一句:“傑儿还是交由贤妃抚养,就这样吧!”
然而,昊辰似乎铁了心的要处罚无霜,但是,面对太后,他明白自己要有所让步。
“母后,您若是坚持要让傑儿留在贤妃身边,儿臣也没意见,但是贤妃,还有跟在她身边的这些宫人们,都必须接受处罚!”
“你……”
太后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她了解儿子的脾气,若是逼得太紧,只怕对谁都没有好处,已故的康贵妃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太后,皇上,只要傑儿留在无霜身边,无霜愿意接受皇上任何处罚!只是,婉容他们是无辜的,还请皇上宽恕!”
无霜恭敬的磕了一个头,只要能留下宝贝儿子,她受点儿惩罚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身为孩子的毓傑却不愿意“一人无罪,他人受罚”。
只见他和无霜并排跪在一起,也给太后和昊辰磕了一个头。
“皇祖母,父皇,如果您们要罚妈咪,就请一起惩罚傑儿吧!”
太后被傑儿的一片孝心所感动,直赞着傑儿是个好孩子。昊辰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仍旧是让无霜留在隐玥轩闭门思过半个月,期间不许傑儿看望,婉容等人被罚俸三个月,随后他大步走出了隐玥轩,嫣儿睇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是让她多加保重,随即跟着昊辰一起离开。
接着,淑妃也扶着太后往外面走去,经过无霜身边时,还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德妃和张美人见无霜没事,都不乐意的撇了撇嘴,讪然的甩着手帕出了花厅。
眼见一场风波就这么平息了,无霜顿时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
“妈咪……”
毓傑小小的身影投入她的怀里,还好,不用和妈咪分开,真是太好了!
“傑儿,时间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宫歇着吧!”
今天带着儿子玩了很多地方,也够他累着了。一想到接下来的半个月见不到孩子,她就觉得心拧得生疼。
“妈咪,这半个月里,您要好好保重自己!”
毓傑郑重其事的叮嘱反而让无霜笑出声来,真不知道谁是大人,谁才是小孩啊?只是,她不得不承认,听到儿子如此关怀的话语,她觉得很窝心,似乎再大的惩罚,再多的委屈,都不算什么。
“傑儿放心,妈咪会的,你也是哦!等到半个月后,咱俩都要好好地!”
“嗯!”
毓傑重重的点了一下小脑袋,在云舒和桂玉的护送下回了皇子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