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隐玥轩后,昊辰的銮驾刚刚到御书房,就看到威远大将军兰振山站在书房门口候着。
兰振山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魁梧男人,身穿靛蓝色官服的他看上去威武不凡,就像他的封号一般,常年在外带兵打仗练就了他强硬的性格,小麦色的皮肤有着岁月刻画的沧桑,浓浓的眉毛微皱在一起,显得严肃而不近人情。
事实上,昊辰听闻,他军中的将领也多是如此评价他。
“老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兰振山单膝跪地,声音洪亮的给昊辰请安。
昊辰勾起嘴角,眼里有着笑意。
“原来是兰将军哪,进来吧!”
昊辰走下轿辇,率先走进御书房,兰振山随后跟了进去。
“兰将军急着来找朕所为何事?”他问道。
“回皇上的话,前些日子因为守卫渎职而导致太子殿下和罗菱郡主失踪,尽管太子殿下已经找到,但是,罗菱郡主迄今为止还下落不明,老臣认为,负责整个皇宫安全的禁军正副统领也有失职的地方,本来,老臣也希望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然而,最近臣收到一些朝中官员的举报,说是正副统领言行不端,尤其是禁军副统领孙昶,仗着皇上的器重以及他是太子太傅的身份而在外强取豪夺,惹得百姓怨声载道,还请皇上依法裁定!”
说着,兰振山从衣袖里拿出几张折子,欲上前递给昊辰,肖德胜急忙走过去,伸手准备接折子,再转呈,却被兰振山虎目一瞪。
“嗯?”
冗长而又冷硬的低哼吓得肖德胜赶紧低下头去,昊辰的面容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是,眼角的笑意已收起了一些。
“下去。”
昊辰摆摆手,示意肖德胜退下。如获大赦的肖德胜来不及擦去额上冒出的冷汗,立即退到一边,昊辰亲自接过兰振山递来的折子。
他打开奏折,快速的浏览了一下,大概就明白了上面写的内容。
哼!老狐狸!分明写得都是说他自己的东西,他居然敢偷天换日的栽赃到别人身上!
“兰将军觉得这事怎么处理得好?”他悠闲的问道。
“老臣认为,孙昶的禁军副统领之职必须撤掉!而且,他欺压百姓,证据确凿,理应关入天牢听候处置!”他脱口答道。
“这……恐怕不大好吧?孙昶好歹也跟在朕身边几年了,而且他教导太子有方,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这个时候撤掉禁军副统领,谁能来顶替?”昊辰为难的问道。
“老臣心里倒是有个人选,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哦?是谁?”
“大将军韩海,他跟着老臣几经沙场,也有丰富的经验,武功也不在话下,相信足以胜任副统领和太子太傅之职了。”
韩海?昊辰的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流光,随即消失无踪。
“不如这样吧,就按照你说的,由韩海担任副统领和太子太傅之职,至于孙昶,就把他贬为庶民吧!算是功过相抵。”
“这……”兰振山的眉头更拧紧了一些,似乎迟疑着要不要答应。
“相信这对身为军人的他已经是最严厉的惩处了,你说呢,兰大人?”昊辰微笑的问道。
兰振山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昊辰的提议。
“既然如此,就请皇上即刻下诏吧!”唯恐生变,兰振山顾不得“君为臣纲”的古训,催促着,眼底甚至闪烁着计划即将达成的喜悦之光。
除掉孙昶,也就等于断了皇甫浩辰的一条手臂,哈哈!这么好的事怎能不令他兴奋?
昊辰将他眼中的喜悦纳入眼底,俊颜闪过一丝残佞。只见他走到龙椅上,按照他的意愿写下了诏书,并让肖德胜亲自去宣读。
只是,当兰振山提出想去兰华殿看看女儿时,却被昊辰以兰雅身子不适为借口婉拒了,尽管兰振山心里不悦,还是悻悻然的告退了。
几乎是立刻的,伴随着肖德胜的到达,孙昶就知道了自己的结果。他没有任何话语,平静的脱下官服,脸上没有丝毫愤怒,整理好几件衣物,他就准备悄然离去,却在出宫的路上遇到了无情。
“孙大人?你……”
无情诧异的看着他寻常百姓一般的打扮,还有身后的几名侍卫,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皇贵妃,草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大人了,而是庶民一个,还请皇上、皇贵妃和太子殿下多多保重!”
说着,他就要离开,无情急忙走上前去,却被侍卫们给拦住了。
“孙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孙昶背好了身上的包袱,平静的说:“皇贵妃若有疑问,请去问皇上吧!草民告辞!”
看着孙昶愈走愈远的背影,无情轻蹙柳眉,直直奔着书房而去……
守在门口的小全子见到她的到来,急忙迎了上去。
“奴才叩见皇贵妃!”
“起来!皇上呢?他在里面么?”无情忍住心底的怒火,问道。
“回娘娘的话,皇上在里面……”
小全子的话还没说完,无情就像旋风一般的推门冲了进去。正靠坐在龙椅上假寐的昊辰见到她的到来,再看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昊辰,为什么要撤掉孙大人的职务?”她双手撑在桌案上,身子前倾,杏眼圆睁,刹那间,一股女性特有的馨香窜入他的鼻尖,差点儿摧毁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孙昶渎职,而且在民间风评不好,朕有必要这么做!”他冷下声道。
“孙大人风评不好?我不相信!谁说的?”她反驳道。
昊辰没有说话,只是把兰振山递上来的奏折丢到她面前,无情拿起其中一本,脸上写满了怀疑,然后又拿起其它的,几乎每一本说的都是同一件事,那就是孙昶的强取豪夺……
“不会的,这不可能!昊辰,你相信孙大人会做这些事?”她狐疑的问道。
听到她为别的男人辩解,昊辰沉下了俊颜。
“情儿,你说过,你不会过问朝政之事的!”他寒声提醒着。
“昊辰,孙大人是傑儿的武术师傅,这不仅是朝政事,也是家事啊!这事有蹊跷,你听我说,你得留住孙大人,然后……”
“出去!”
他冰冷的嗓音冻住了她心头的怒火,让她觉得一阵寒意自脚底直冲上脑门儿!
“昊辰……”
“朕再说一遍:出去!”
他说“朕”而不是“我”!这层认知令无情很是懊恼,也很伤心,这是不是表示,他们的关系又恶化了?
忍住想发火的冲动,无情深吸了一口气,欠了欠身,知道此刻多说无益。
“抱歉打扰皇上,臣妾告退!”
语毕,她脚跟一旋,气闷的疾步走出了御书房,没能看到身后那双内疚而又闪烁着爱意的双眸……
无情情绪低落的回到隐玥轩,脑子里还回荡着刚才被他吼的情形。
臭男人!居然敢吼她!他以为他自己是谁啊?早上还叫她永不相疑,现在却……
无情心里愈想愈不是滋味儿,从早上昊辰留下那句话离去,再到后来的午膳时间,无情始终没有想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站在她身后的婉容和兰秀看着主子发呆的样子,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还是婉容走上前去。
“娘娘,菜都快凉了,奴婢给您拿下去弄一下吧?”
无情没有说话,只是轻叹了一口气,既然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反正也说过两不相疑,她还是不要庸人自扰的好。然而,她始终放不下的,是御书房争执的那一幕……
“娘娘!”
小礼子快步走进花厅,跪在了无情面前。
“怎么了?”无情问道。
小礼子抬起头来,一脸为难的样子,不知道该不该说他打听来的消息,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跟在昊辰身边的小全子来到了隐玥轩。
“奴才给皇贵妃请安!”小全子恭敬的行礼道。
“原来是全公公,皇上可是有事交代你过来传话?”无情微扯着嘴角,问道。
看着佳人略显忧伤的容颜,小全子也是万分不愿意唱这个“黑脸”,奈何圣命难为,他只得豁出去了!
“回娘娘的话,皇上让奴才来告诉娘娘一声,说他今天中午要去兰华殿,就不来这里陪娘娘用膳了。”
闻言,无情的身子怔了一下,眸子有着片刻的晦暗,然后转为平静。
他要去兰华殿是么?是单纯的为了试探兰雅?还是说想去摊牌?或者是因为她今早顶撞他的缘故而故意气她?
她还记得,以前,每天中午都是他们一家人聚在一起的团圆时光,如今,傑儿人在别院,而他又去了兰华殿,这花厅霎时间显得空荡落寞起来……
呵呵!无情自嘲的一笑,放下手中的筷子。以前没有他们父子俩,她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从何时起,她竟然已经习惯了这样天伦之乐的日子,再也回不到过去古井无波的清冷……
“娘娘,您还好吧?”望着她失神的样子,兰秀走上前去,关心的问道。
无情轻摇螓首,说自己没事。
“好了,我知道了,烦请全公公回去告诉皇上一声,请他多注意身子。”
“嗻!奴才告退。”
小全子弯腰退了出去,花厅里又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无情转过身,看着身后的亲信们。
“没外人了,你们都过来坐吧,这么一大桌子的菜,我一个人可吃不完。”她笑道。
不知为什么,兰秀就是觉得她的笑容有着些许心酸,尽管故作坚强,却让人更加不舍。
“娘娘,您要是觉得委屈,就说出来,奴婢们听着就是了。”她眼眶泛红道。
委屈?无情疑惑的望着兰秀,她为什么要觉得委屈?不过是大家少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而她早上挨了一顿吼而已,没有什么好憋屈的。
“什么都别说了,坐下来一起吃吧!”
相较于隐玥轩的寂寥,兰华殿因为昊辰的到来而忙成一团。原本坐在窗前抚琴的兰雅看着许久不曾出现在此的男人,震惊的纤手一颤,原本如流水般琴声因为那一个错音而失了原有的悠扬,颇有美中不足的遗憾。
琴弦也因为忽然大力的拨动而“啪”的一声断裂,弹在了葱白如玉的纤指上,勾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红色血珠瞬间浮现在指尖上。
兰婕妤一时吃痛的缩回手,正想看看伤势,一道比她更快的身影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就冲到了她面前,含住她指尖的血滴……
兰婕妤睁大了美眸,吃惊的看着神色温柔的昊辰,眼泪就这么啪嗒啪嗒的直往下落。她不敢哭出声,只有那柔弱的双肩一颤一颤的,似在控诉他的狠心,又在低喃她的思念……
过了一会儿,昊辰松了口,任她把手指抽了回去。
“兰儿……”
他低声轻唤她的名字,兰婕妤没有答话,而是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皇上既然已经离去了,何故还要再回来?”
她试图冷下自己的嗓音,却发现语气里还有这颤抖。是思念亦或是激动,她已经分不清了。
昊辰的眼里闪过一抹幽光,随即换上柔柔的笑意。
“兰儿这是在生朕的气么?”
兰婕妤仍旧背对着他,不愿再说话。
隐约察觉到她散发出的冷意,昊辰也敛下了嘴角的笑容。
“既然你不欢迎朕的到来,朕离开便是。”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去,只是,昊辰还没迈出步子,兰婕妤就从他身后抱住了他,把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
“皇上怎么可以这样?无端撩拨臣妾的心弦后,就想若无其事的走开么?”
她的语气里有着不自觉的撒娇,与平日的谦逊大相径庭。昊辰没有推开她,任由她搂着自己。
“是你一直不愿意和朕说话的。”他轻声道,俊颜重新有了笑意。
“难道皇上就不可以哄哄臣妾么?就像哄哄皇贵妃那样!”她嫉妒的说道,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输给了洛无情。
听到爱妻的名字,昊辰的身躯明显的一震,兰婕妤敏感的嗅到了其中的不对劲儿。
“皇上,您怎么了?”
昊辰和无情在御书房争吵的事情,她已经听小柔说过了。其实,她还挺高兴的,要是昊辰能够因此讨厌那个女人,那她离成功可就不远啦!
“是不是皇贵妃她……”
“住口!现在不许提那个女人!”昊辰低吼道,眉宇间有着悒郁。
“好好,臣妾不说她,不如皇上先在软榻上躺躺,臣妾给您揉揉,如何?”兰婕妤放轻了语调,柔声建议。
昊辰点头,缓缓的躺在软榻上,放松自己,兰婕妤纤长的手指力道适中的为他挤压着太阳穴,缓解他的疲劳。
整个过程,兰婕妤都没有说话,就怕破坏了这好不容易盼来的宁静。此刻的她不再是满腹心机的女子,只是一个为爱痴狂的女人。
“如果,她也能像你这般贤惠懂事,那该多好……”
听到昊辰闭着眼的低语,兰婕妤漾出一抹好看的笑容。
昊辰,你终于发现我的好了么?这是否表示,我会有爱上我的可能?
她痴痴的想着,也跟着躺在软榻上,靠进他的怀里,索取着自己想要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