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反应过来之时,战天齐从头到脚全都湿了个遍。
我不敢看向他此时眸中的怒色,垂眸低声道:“对不起,子亚哥哥只是个孩子。”
“他若不是像个孩子,我还能让他说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话?”
战天齐的语音其实并不重,淡漠中透着些许决绝和苍凉,每一个字都沉进我心底。
然而待我抬眸看向他时,他眼底淡淡的青色开始渐渐散去。
我知道他这话的意思,若非子亚哥哥是一名智障,战天齐是不会这般轻易的让我救出子亚哥哥。
我从他眸中辙回了眸光,看向他早己湿透了的衣裳,轻轻一语,“我们先找云先生,再想办法将你的衣裳弄干,可好?”
他面色上的僵意也开始缓解了过来,终是点了点头,“听你的。”
我微微一笑,迈出步子朝着子亚哥哥指引的东面而去。
这套竹屋虽然有些简陋,但设计非常的精细,是娘亲一直喜欢的幽静。
凉风带着梅花酒的香气随着我们前往的东面越来越浓,酒香味应当是从东面传来的。
略见一丝亮光,亮光带着一道身影衬在窗子之上,应当是云先生。
还未待我们走近,屋里的门被人从外推开来,云先生带着笑意向我们行了一礼。
“先生不必多礼。”战天齐连忙扬袖阻止了云先生。
“八爷这一身是……”云先生带着一丝不解的看向此时一身湿漉漉的战天齐。
云先生这一问,战天齐的脸瞬间又沉了下来。
我连忙替战天齐答了话,“是子亚哥哥喷的,云先生赶快找套衣裳给他换上。”
“快随我入屋。”
随着云先生入屋,我看到了熟悉的场面。
屋里架着一壶梅花酒正在煮着,浓浓的酒香洒满了整个屋间。
待战天齐换好一身干净的衣裳后,云先生为我们一人斟了满满的一杯梅花酒。
“子亚会用水筒向八爷喷水,应当是在防范坏人,八爷不要往心里去。”
“我当他是个孩子而己。”战天齐淡淡一语。
云先生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向我们伸手示意,让我们尝尝这手边的梅花酒。
“这酒……”我抬起微微闻了下,过于熟悉的味道让我不禁问道。
我的话还未说完,云先生便出声打断了我,“是你娘亲酿的。”
真是娘亲酿的。
“娘亲她不是……”我的话再次未完,被云先生直接打断,“她的疯病时而好,时而坏,清醒之时,除了酿一些梅花酒,就是为你缝一些衣裳,不好的时候就哭哭闹闹,疯疯颠颠。”
突然云先生起了身,从那不远处的箱子之中捧出了一叠厚厚的衣裳。
然而最显眼的还是那眼前的一抹刺眼的大红金色凤凰霞帔。
“这些都是她亲手做的么?”我伸手一针一线的去触摸,好熟悉的感觉,一瞬间,眸中己有了涩痛。
云先生微微一叹,朝我点了点头,“都是她一针一线为小姐做的,小姐五岁离开了她,她足足疯了好几年,直到她得知小姐又回到了这个府中,她的疯病才一点一点的好起来,连着这些年,她清醒之时己多过于发病之时了,那都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小姐离她不远,小姐就在她的身边,那日她得知小姐要嫁人了,便花了三天三夜为小姐缝制了这件嫁衣,只可惜她由于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两个袖口还未绣上凤凰来仪,她的病在第四日便复发了,到最后她还是没能赶上小姐的新婚之日。”
我捧着那凤凰霞帔,只觉千斤重,重得我开始不住的颤抖。
我抬起眸看向正在一脸深忧的云先生,含泪问道:“可你和父亲为何要告诉我,她不肯见我?”
云先生将眸光轻轻的洒向窗外,微晃的烛光轻洒在他沉重的侧颜之上。
他重又叹息出声,“她是不肯见你,她怕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吓到她的女儿,她更怕自己现在这番模样出现在人前会伤害到自己的女儿,她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再也不要再去承受那些非人能承受的痛苦,她就知足了。”
原来是这样,我曾一度的为了父亲与云先生的这一句话试过多少种可能。
可仍没有一次想到,娘亲不肯见我,竟是为了不想伤害到我。
突然手上一紧,战天齐紧紧的握住了我颤抖的手,从我手中接过那被我收得紧紧的凤凰霞帔。
放下后,战天齐的眸光瞥向了云先生那似乎早己走远的眸中思绪。
“昨日在崇华殿上,岳母大人的神情虽是疯癫,但蝶衣认为她是清醒的,敢问先生,她当时的情况到底是如何?”战天齐开口问道。
云先生微微敛回了思绪,朝我看了一眼,低声开口答了话。
“她当时是清醒的,因为她知道有人想利用她来对付小姐,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小姐,她心思聪慧,想到演那么一出戏来混淆大家的推测,这样不只能保住小姐,也能让子亚不再受到伤害,回来之后,她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今日早上醒来之时,她又发了病,还好现在有了子亚,她也算是有了寄托,有了伴儿,这一整天与子亚玩在一起,也没有见她哭,没有见她闹,我想,她是在享受着与子亚在一起的那些母子间的天伦之乐。”
云先生提到了子亚哥哥,我想起了方才入屋之时,子亚哥哥唤她为娘亲的那一幕,低眸一问。
“她知道子亚哥哥是小姨与父亲的儿子么?”
云先生点了点头,“当然,她虽然被关在这竹屋之中,但在她清醒的时候,外界所发生的所有的一切,她都会让我一一与她道来,所以她什么都知道了。”
我沉默了半响,抬手又抿了一口那熟悉的梅花酒,落杯后,我终是忍不住轻问了一声。
“我能去看看她么?”
云先生微微蹙起眉,“此时的她不是处于清醒状态,小姐靠近之时,要小心才行。”
“我相信,她不会伤害我的。”我的眸光坚定,心里也十分坚定。
在崇华殿上,娘亲那含痛却要时刻遮掩的眸光一直都在告诉我,她不会做任何伤害我的事。
还有这些衣裳,这凤凰霞帔,针针线线都在告诉我,她的心里时时刻刻都在念着我这个女儿。
战天齐握着我的手更紧了些,眸光微微带着一丝忧心之色。
“还是小心些为好,我陪你一同去。”
我抿唇朝他点了点头。
云先生将我们带出了屋,一路朝娘亲的所在之地走去。
每走一步,我的心就像烤在火上一样灼痛。
一步步走到西面,就听到娘亲在房里不停唱着那熟悉的歌瑶。
坐在轮椅之上的身影深深的映在窗花之上,沉痛的映入我的眼帘。
咫尺之间,云先生推至一旁,眸光示意让我打开那扇将我与娘亲隔离起来的房门。
我怔怔的望着那扇木门,抬手推去,却似重逾千钧。
吱呀一声,屋里烛光摇晃,昏昏暗暗,浅浅淡淡。
一位白发萧萧,纤瘦如削的布衣身影映入我朦胧泪眼之中。
我呆立门口,虽然这是我这些年来,第二次见到她,可看到她满头霜发,俨然老妪一般。我就不敢向前迈进。
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要扑过来,唤她一声娘亲,从而痛哭起来,更加害怕自己此时的情绪会吓到她。
突然手上一紧,战天齐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是手上这丝力量让我一点一点的压制内心那些情绪。
云先生走上前,将白发苍苍的娘亲推着面对于我们。
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儿时的那些晚上娘亲哄我入睡的情景。
娘亲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一个枕头,小心翼翼的,宠溺的护在怀里,嘴里哼着那首熟悉的童瑶,轻轻的在枕头之上轻打着拍子,面上柔柔地笑着,神色宁和淡定,目中满是幸福。
我的思绪开始恍惚,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怔怔望着娘亲当前的一幕。
突然面前的娘亲眸光看向了我,幸福带笑的双眸里聚然生起了害怕与惊慌。
“你们不要过来,不要,不要抢走我的女儿,她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女儿……”
娘亲紧紧的抱着怀里的枕头,双手越收越紧,还拼命的闪躲着,不让我们靠近。
“月牙儿不要怕,娘亲会保护你,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不要怕,不要怕……”
娘亲的一声月牙儿,唤得我的心狠狠的一抽,我情不自禁的想要向她靠近。
“不要过去。”战天齐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将我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我看向满面顾虑及紧张的神情,我没有说话,只是毅然的甩开了战天齐的手,口里哼着她那首熟悉的童瑶,看着此时慌乱的护着怀里月牙儿的娘亲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小宝贝……快快睡……梦中会有我相随,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小宝贝……快快睡……梦中会有我相随,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
这些童瑶一遍一遍的在我口中响起。
也许是因为这熟悉的童瑶,娘亲的双眸开始带着熟悉的神情看向我。
苍老的面容不停的抽触着,怀里的枕头仍是抱得紧紧,只是不说话,也不对我的靠近再闪躲,有些恍惚的看着我慢慢的向她靠近。
我从她的眸中仿佛看到她此时的眸子里仿佛记起了什么?
我而她眸中的那丝光亮,是莹然泛起了浅浅的泪光。
我停在娘亲的轮椅旁,只觉得泪水一点一点的洒下。
直到再也控制不住之时,我蹲了下来,伸手触到她的衣摆之时,我的手开始颤抖。
娘亲葛布青衣上传来浓郁熟悉的香味,她喜欢梅香,所以在梅花盛开的时候,就炼了许多的梅花香,做成香囊,这种味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怔怔的看着我,竟没有再哭喊着要保护怀里的枕头。
我跪下来,将脸深深伏在娘亲膝上,泪流满面。
“娘亲,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月牙儿……是你最爱的月牙儿,儿时……就是你每晚陪着我,给我唱这首童瑶哄我入睡……我还说过……将来等月牙儿长大了,月牙儿一定要伺候在……娘亲的身边,给娘亲唱这首歌……哄娘亲睡觉……你都不记得了么?月牙儿现在回来看您了……你好好看看我……看看我……”
我感觉到她的手微微颤抖的触及到了我的发丝,我的泪眸一怔,感受着她颤抖的手触摸到我发丝上的温情。
可正在我的心下一丝暖意袭上之时,突然有一股力道狠狠的将我推开来。
“你是月牙儿?不是……你是来抢我的月牙儿的,你走开,走开……”
我生生被她推倒在地上,臂上一紧,战天齐忧心的将我扶起,“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我伸手至小腹之上,这才稳住了自己方才跌落的情绪,朝战天齐摇了摇头,“我没事。”
战天齐看着我,忧心低斥道:“不要再过去了。”
“我不相信她会伤害我。”我痛心一语,从战天齐的怀里挣脱开来,拭去眼角的一丝泪,重新站到了娘亲的身边,紧紧咬了一口双唇,向娘亲伸手低斥道:“把枕头给我。”
娘亲惊慌失措不让,滑着轮椅欲要躲开。
我脚下一踩,便让她的轮椅动弹不得。
咬紧了牙,不管不顾,甚至铁了心的要从娘亲的怀里夺走她的枕头。
娘亲拼命闪躲,死死的不肯放弃怀里的枕头。
我也没有放弃,拼命的从她怀里抢夺。
我与娘亲之间的争夺,让身边的云先生与战天齐己不知所措。
云先生慌乱的喊道:“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这样做会激怒她的……”
“不要抢我女儿,不要……走开……走开……”娘亲的神情越来越激动,面容抽触,眸中的泪水竟然不受控制的往面上淌,滴落在了我的手背之上,狠狠的灼痛了我的手。
我仍是没有改变主意,我只是想让她认清楚这个事实,怀里紧紧抱着的是一个破枕头,不是她的女儿,月牙儿。
“你们都别阻止我,她不是要疯么?我就陪她疯,激怒她又如何?抱着破枕头算什么?我才是她的女儿。”我喘着大气,沉了脸,狠了心,使劲的从娘亲的揣得紧紧的怀里抢夺着枕头。
“拿来……”随着我的一声怒吼。
娘亲一时没有护住,怀里的枕头被我狠狠的扔至了地上。
娘亲因手里的落空,怔然的看着扔在地上的枕头,突然痛哭了起来,从轮椅之上窜至地面,痛哭着爬着。
“啊……我的女儿……我的月牙儿……你们不能这样对她,不能从我的手中抢走她……她是我的女儿,永远都是我慧敏的女儿……”
看着她沉痛在地上嘶嚎痛哭着,我的心痛得己不能呼吸。
我上前抢先她一步,将那枕头死死的捏在手里,放在她的眼前,颤抖的吼道:“你睁开眼看清楚了,这是个破枕头,不是你的女儿,更不是你的月牙儿……你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逃避到何时?你的夫君与嫡亲妹妹背叛了你,可你的女儿并未被他们抢走,月牙儿是你的女儿,就永远都是你的女儿。”
我将手中的枕头再一次扔了出去,紧紧的抓着她两只止不住颤抖的手,再一次咬牙开了口。
“你再看清楚,我就是月牙儿,你的月牙儿一直都在这里,你昨日见过我的,你一眼便认出了我就是你的女儿月牙儿,今日为何就记不起了……你再看看,仔细看看,你一定会再一次认出我……娘亲,求求你,月牙儿求求你……”
我泣声不止,很多话被我紧在了喉间,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也下不去。
然而此时的娘亲,她不住的颤抖着泪眼朦胧,从我的手中挣脱开两只手,重重抚上了自己的头,抱着头拼命的痛苦挣扎着,口里竟反反复复的喊出两个字,“冤孽……冤孽……冤孽……”
“冤孽……”我的泪眸猛然一颤,沉痛反复她痛苦溢出的一语。
娘亲口中的冤孽是在说我,我是冤孽。
我脚下步子根本无法立住,腹间也聚然痛了起来,只能直直往后推去。
突然腰间一暖,战天齐紧紧的扶住了我,眼里聚见惊痛。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腹中孩儿着想。”
“小姐有了身孕,快让我看看。”云先生急切的抚上了我的脉搏。
腹间的疼痛己经在以倍数的加剧着。
我额头早己大汗淋漓,深深的吸气,一下,两下,可是还是没有用,用力的闭上眼,却关不住泪水悄然滑落。
“还在把什么脉,快去准备安胎药。”突然一丝急切而又熟悉的声音莫名的响起。
我猛然的睁开眼睛,面前白发苍苍的娘亲眸中满是惊乱与心疼之意。
此时的我们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临危不乱的娘亲。
她突然又狠狠的瞪了云先生一眼,怒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准备安胎药,月牙儿是动了胎气。”
她唤我月牙儿,她认出了我,她清醒了。
我一时怔然,竟莫名其妙的忘记了腹间那些加剧的痛意。
突然又娘亲目瞪战天齐怒斥了一声,“还有你,还不快抱她去床榻之上躺着。”
战天齐徒然从怔然之中反应过来,连忙将我抱起往床榻走去。
我轻轻的躺在床榻之上,腹间的痛意袭上了我的全身。
我依旧努力的睁着一双眸子看着为我轻轻在额头拭汗的娘亲。
那丝温情,好似又回到了儿时,她是真的清醒了。
我抬手附上小腹间,心里满是欣慰,是孩子,是这个孩子唤醒了娘亲。
所以,孩子,你绝不能有事,绝不能……
意识己在模糊,战天齐与娘亲的面容也越来越模糊。
我再也强撑不住,只能闭上眼,任由那些还来不及喜悦便骤降的疼痛,肆意蔓延。
不知在黑暗之中徘徊了多久,我感觉到自己恢复了一丝知觉,微微动了动身子,带着一丝强迫的睁开了双眼。
感觉到身子里的一丝柔软与温度,抬眸这才发现自己靠在了战天齐的怀中。
战天齐见我醒来,紧崩着的一张脸终是像松了口气般的眉眼一柔。
一个念头突然直入我的脑中,我连忙下意识的去抚摸腹中的孩子,手上己见止不住的慌乱。
手上微微一紧,战天齐附上了此时我慌乱不己的双手,带着隐约的怜惜与喜悦道:“放心,我们的孩子没事。”
随着他的话,我心中方才沉甸甸压着的千钧巨石,在这一刻,终于放下了。
“我……”
我只说了一个字,接下来要问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像是心底的那丝温宁喜悦尚末扩散开来便已噶然而止一样。
门外己经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快,药来了,药来了……”
是娘亲的声音,她一手滑着轮椅,一手端着汤药一边吹呼着,一边匆匆忙忙向我们而来。
这番情景仿若隔了半世之久,才重现在我的眼前。
娘亲突然端着汤药坐在轮椅之上愣在了原地,看着我睁着双眸带着仿若时光飞逝的神情呆看着她。
她苍老的容颜之上瞬间多了几分遮掩,连忙将轮椅一滑,便侧了身不再让我看向她,还将手中的汤药递向了战天齐。
战天齐从她的手中接过药,娘亲带着颤抖的声音响起,“这安胎药得趁热服下,好好照顾她。”
娘亲欲要滑着轮椅离开,我伸手紧紧拉住了她的衣袖,一点点的下滑到她颤抖的手上,哽咽一唤,“娘亲……”
她的手猛然一抖,却是咬紧牙关一句话也没有说出。
“还是岳母大人来照顾月牙儿服药吧,我一个大男人,不够细心,就有劳岳母大人了。”
战天齐轻轻的离开了床榻间,起身将手中的汤药递至娘亲的手上,转头对我轻轻一笑,便迈步离去了。
整个屋中只剩下了我与娘亲,她的手一直在颤抖。
我紧紧的握住她的一只手,死死的不愿放开。
“娘亲是不要女儿了么?”
她身子一颤,徒然向我转了身,急切慌乱的道:“我怎么会不要你?”
她的一语深深的撞入我的心里,又疼又酸又苦又甜,到底是何滋味,我根本就分不清楚。
她带着颤抖的声音重又说起,“你虽然不是我所生,可终是我一手带大,虽然你五岁之时离开了我,可我一直都在念着你,念得都发疯了……”
“娘亲……”我伸手紧紧的抱着她,泣声一唤。
这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抱着她。
无数次梦中总会有与她相拥的梦境存在,可每一次待我醒来之时,我的眼前空无一人,什么都没有。
这一次不是梦,娘亲的这种温暖是真实存在的。
突然她将我从她的怀里抽开来,此时她的泪眼己朦胧,却还要哽咽的轻笑了起来。
“都快做娘亲的人了,总还是这般爱哭,快把眼泪擦了,赶紧趁热服下这汤药。”
我朝她轻轻一笑,抬手抹泪,接过她送入我唇边的汤药。
汤药虽苦,却喝在我的心里是甜的。
待汤药喝完后,娘亲一直都守在我的身边。
她与我说了好多好多话,可终是没有说起父亲与小姨,一个字也没有提。
云先生说过外间所发生的事情,她都己知晓。
她不提那便是不想记起,不想说起。
然而我也没有告诉她,我此时的状况。
我害怕她为我忧心,为我痛苦。
“八爷对你不错,我也该放心了。”娘亲欣慰一语。
我也抿唇回她笑着,“娘亲请宽心,我都很好,现在有了夫君,有了孩子,有了家,又找回了娘亲,月牙儿感觉好幸福。”
“只要你幸福,娘亲就开心,就满足。”娘亲还像儿时一般将我拥在怀里。
那一刻,我只想保留住依在娘亲怀里的温暖,甚至还闪过不少的自私念头。
其实我多么希望,这一辈子都可以这般温暖的依在娘亲的怀里。
我多么希望,不要再与她分离,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我甚至多么希望,回到儿时,我们从头来过,不要地位,身份,权势,金钱,通通不要,只要一家人好好的守护在一起便好。
可是所有的一切终成空了。
我带着这分自私与妄想,甚至是眷恋,在自己的理念里直到永远。
那一晚我与娘亲不知不觉之中便聊到了深夜。
见她眉宇间闪现的疲惫,我仍是不忍心,便催促着她回房休息。
娘亲离开的时候,战天齐也恰巧守在了门外。
我隐隐约约似乎还听到娘亲与战天齐说了一会儿话。
由于距离的原因,他们之间究竟说的什么,我却不是很清楚。
“眼睛都肿着了,只怕今夜要在这里过一夜了。”战天齐一边走近我,一边说道。
我抬手微微轻揉了揉双眼,只觉得有些灼烧着的疼。
抬眸看向他时,他己坐在了我的身边。
“不回府会不会让人发现?”我看着他眉宇间栖上的一丝疲惫问道。
“那我们就再消失一日,等到明日天黑,我们再回府。”他说完便轻轻的躺在我的身边,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有晦暗光影一闪而逝。
然而待我细看,却只见他极缓的闭上眼,俊美无铸的面容上,没有一丝可以解读的情绪,那样平静。
“真的可以么?”我仍是带着忧心再重复的问了一句。
他微微睁开眸,看向我,暗遂幽深的眼在我面上定定停了几秒,似是含了一丝悯柔之意。
“只要你开心就好。”
我微微一笑,他又轻轻的合上了双眼,可那眉宇间仍还是紧皱着。
我微微抬起了手,想要抚上他那紧皱着的眉宇间之时,门吱呀一声被人推了开来。
我连忙收回了手,战天齐也倏地从床榻之上坐了起来。
原来进来的人竟是子亚哥哥。
他笑嘻嘻的向我跑了过来,可一看到战天齐正坐在床榻之上时,脸上的笑意立马换了一种颜色。
“你怎么还在这里?”子亚哥哥赌气的看着战天齐。
战天齐此时也像个孩子,不以为然的微微眯了眼,“我不应该在这里么?”
子亚哥哥双手插腰,面上满上怒意犹生。
“当然不应该,这是我娘亲特意腾出来给我妹妹,还有妹妹肚子宝宝睡的地方,你这个坏人怎能睡在这里?”
“我……”战天齐眸中泛起了怒意,欲要说什么的时候,我紧紧的拉了战天齐一把,朝他拧眉轻轻的摇了头。
战天齐明白了我的意思,终是负气不再与子亚哥哥争辩,重又躺在了床榻之上,轻轻的合上了眼。
“你这坏人,竟然还敢躺下去,看我不打你……”
子亚哥哥怕是怒极了,还未待我开口,他伸手从身边的盆栽之中取了一颗石子就向床榻之上的战天齐扔了过来。
我心头一紧,还好,战天齐的警惕性极高, 手一扬,便将那颗石子捏在了两指间,双眸微微睁开之时,眸中寒意乍现。
我心里开始慌乱,不知战天齐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
我只能朝着子亚哥哥怒吼了一声,“子亚哥哥,不许再胡闹,否则我要生气了。”
子亚哥哥面上一慌,连忙放下手中的石子,慌乱的靠近安抚我。
“妹妹不要生气,娘说了,妹妹肚子里有宝宝,不能乱动,不能生气,否则会……”
子亚哥哥话说一半的时候,眸光停在了半躺在床榻之上的战天齐的身上。
只见子亚哥哥噜噜了嘴,扬着声音,边爬上床榻之上,边说道:“子亚不许这个坏人与妹妹在一起,这个坏人要睡到这里,子亚也睡在这里,留下来保护妹妹。”
“这……”我己是无言以对。
子亚哥哥己经爬到了榻间的最里面躺了下来,两只虎眼,虎视眈眈的望着半躺在床榻之上的战天齐。
战天齐睁眼,从床榻之上坐了起来,眸中寒意越来越甚。
子亚哥哥双是一副不以为然,朝战天齐做了一个鬼脸,便扯了扯我的袖子,轻声说道:“妹妹,天黑了,快睡吧,有子亚在,子亚不会让那个坏人欺负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