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事情进展得非常的顺利,是我意想不到的顺利。
子亚哥哥被云先生带回了华府的竹屋。
然而今日太阳高照之时就是父亲与哑叔的行刑之日。
战天齐命左荣立来接我回府,我点头答应了。
宫门外的云雀与晋婉似乎等我许久。
见到我的时候,云雀抱着我痛哭着,晋婉的泪水也一直未干。
我却没有流泪,一滴也没有。
回程的马车驶得并不快,或许是因为忧心我此刻身子的缘故,速度缓慢了许多。
云雀一直握着我的手,握得紧紧。
待到我们终于临近城门的时候,也许是因为路途堵塞的原因,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我欲要伸手微微掀起了车帘。
云雀和晋婉却都不让。
我知道他们不让的原因,我也知道那城门上挂着的是什么?
我拉下云雀的手,云雀哭着道:“小姐,求你别看了……”
“是啊,蝶衣姐姐,还是别看了。”晋婉也补了一句。
我依旧不理会她们,云雀的眸光带着迟疑,终是没有抵过我此时的决然。
随着车帘的掀开来,光线一点一点散进车厢内,我可以更清楚的看清云雀脸上的泪水泛滥。
我微微抬眼,城门外,此刻己经被百姓挤得水泄不通,许多看热闹的人都聚集在城门下。
各种各样的眼光,各种各样的声音,有可惜的叹息声,有活该的咒骂声……
午时己过,父亲与哑叔的人头早己高挂在城门之上。
我看着那满头散发满是血腥的父亲与哑叔的人头。
虽然早己做好了准备,可一时之间还是抵不过心底传来的刺痛,全身的血液,开始一点一点凝结成冰。
我全身冰冷的承受着这一切,几声唏嘘不已的叹息声直直的传入我的耳朵里。
“真是没有想到,华家竟然是前朝后裔,一夜之间全死了,一个都不剩……”
“华家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当朝齐王妃未伏法么?”
“这齐王妃算是好命,嫁给了齐王,若不是齐王力保着,只怕也逃不过一死。”
“想来这齐王对齐王妃可真的是情深意重,有时候啊,真替这齐王感到可惜,现在为了保住这罪臣之女,惹得圣上龙颜大怒,朝臣人人反对,只怕这立太子一事就让这齐王妃给耽误了。”
“这世间啊,英雄都难过美人关,真是红颜祸水。”
“哎,你们怎么说话的呢?再敢胡说一句,信不信本小姐拿鞭子抽你们。”晋婉不知何时,踏下马车向他们扬了手中的鞭子。
正在议论的几人转头看向扬鞭的晋婉,一个个的怒了脸。
“哪里来的疯丫头,竟敢对我们大呼小叫,皮痒痒了是吧。”
其中一人怒言欲要出攻击晋婉,手刚扬起,便悬在了半空之中,下不来。
左荣立飞身下马死死的抓住了那人高扬起的手,沉了脸,“你想做什么?”
那人面色一怔,因手上的力道吃痛的歪着脖子,连忙解释道:“将军饶命,小人方才是跟这位小姐闹着玩的……”
左荣立用力甩开那人的手,将那人翻倒在地,怒吼了一声,“滚……”
“是,是……”余下的几人连忙扶着地上之人灰溜溜的逃开了。
“谁让你出手的?”晋婉不屑的收回了手中的鞭子。
左荣立白了晋婉一眼,飞身上马,淡淡一语,“不要以为我在帮你,我只是想自己耳根清净些。”
“左荣立你……”晋婉气得直跺脚。
待几名随从将途中的人群疏散开来后,马车开始前进,我也放下了车帘。
也从那日起,我开始不语,有时呆坐在一处不闻不问,一动不动的就是一整天。
才不过几日,身边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显赫一时,光芒万丈的华家从此在世间销声匿迹。
我乃华府千金,京城多少人曾羡慕的身份,在一夜之间让人当作了红颜祸水,唾骂不止。
当朝皇后薨了,哑叔替子亚哥哥受了斩首之刑。
我将哑叔的牌位让云先生列入了竹屋中的云家祠堂。
春兰也死了,我将春兰的骨灰带回了府,供在了王府内。
云雀每日都会对着春兰的牌位哭着陪春兰说一小会儿话。
因为春兰爱干净,所以每日云雀都会将春兰的牌位擦一遍。
而我只是呆呆的看着那牌位之上的名字,什么也不说,心里却在反反复复唤着春兰的名字。
她喜欢上了傲恒,这个秘密被她带入了黄泉,我也会替她守住这个秘密直到黄泉。
余下的几日,我几次路过贴着长长封条的华府门口。
那里没有人再唤我四小姐,只余死寂一片。
我驻足在外,静静的呆上了几个小时,转身便悄然的离去了。
“不是己经答应过,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活着么?”
声音自耳边传来,我微微转眸,便撞进战天齐暗黑眼眸深处,那一抹复杂的柔光。
我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轻笑。
“答应你的事情,我都做到了,我每天吃得好,睡得好,也在努力的好好活着。”
他深深的看我,将我抱至床榻之上,让我闭上双眼,好好睡觉。
我应他之意,闭上了双眸,静静的睡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伸手温柔的抚着我的耳边的发丝,而后在我额头轻轻留下一吻,低沉的留下了一句话。
“我知道你需要时间平复,我会等。”
我依旧闭着眼装作沉沉的睡下,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他走了,留给了我一个悲凉的背影,一个静悄悄的空间。
转眼间己到了盛夏,天气十分的炎热,热得人心里开始燥乱不止。
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感觉那些事情就近在眼前。
女人的预感一直很灵,殿外的动静越来越响,直至有人带着沉重的兵器声将我的殿门打开。
“请王妃移驾崇华殿。”是王忠带了人来。
当初我设计让他救驾有功坐上禁军统领之职。
现在看来,我真不知是对还是错。
自太子战天麟与华蝶心一事后,我解了他体内的毒。
而此人也开始被权欲所迷惑,越来越不将我放在眼里。
我在云雀的搀扶之下起了身,淡然一笑,“王统领,几日不见,又威风了。”
王忠唇边浅浅一笑,然而装模作样的向我行了礼。
“王妃请见谅,属下是奉圣命行事,还请王妃与属下走这一趟。”
我还未出口,殿外战天齐的声音聚然响起。
“本王的王妃,本王自己带去见父皇,就不劳驾王统领了。”
王忠转身见到战天齐的款款而来,连忙行礼。
战天齐只是挥了手,直径来到了我的身边,握紧了我的手。
王忠的眸光轻轻的落在了我与战天齐双手重叠之处,面上袭上一丝无奈,只能低头道:“属下这就回宫复命。”
王忠走后,战天齐轻笑的看了我一眼,而后对身边云雀吩咐道:“为王妃梳妆更衣,本王与王妃要入宫一趟。”
“是。”
我虽然感觉到了威胁,但也不知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何事?
双眸闪过一丝慌乱之时,被战天齐全然收在了眸中,他紧了紧我的手安抚道:“不要怕,有我在。”
他的安抚似乎一下让我的心安定了下来,我知道他为了我什么都会做。
我一时之间想起了那日回府之时,在城门下听到那些人的交谈。
我暗压了一丝情绪,从他手中抽回了手,轻轻一笑。
“父皇让我入宫,我一人去便可,你不用陪我的。”
“无论到何处?我都会陪着你。”他柔声且又坚定。
我依旧笑着却不再语,转身随着云雀入了内室。
身后的他也转身离开了,脚步急促沉重。
我回头看了一眼,看着他匆匆而又慌乱的背影,我的心里一切明了。
我轻轻的朝着他的背影轻诉了一句,“战天齐,你错了,我并不怕死,怕的是会连累于你。”
一会儿便梳妆好了,云雀在放下玉梳的那一瞬间,终究忍不住一把抱住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小姐,云雀害怕……”
“傻丫头,不要怕。”我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做了个深呼吸,却仍是控制不住语气中的哽咽,“我不会有事的,等我回来,我就带你一起去竹屋,到时我们就可以见到云先生和娘亲,还有子亚哥哥。”
她在我怀里泣声道:“小姐说话一定要算数,说好回来就一定要回来,云雀若是等不到了小姐,云雀也不会独活在这世间。”
我心中一怔,将她从怀里抽开来,哽咽的低斥道:“又在说胡话,云先生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怎能说出这般轻生的胡话?”
她洒泪摇头,“云雀不管,云雀离不开小姐,一刻也离……不开……”
她喉间颤抖得再也说不下去,只是眸光坚定的紧紧看着我。
我缓缓的闭了眼,不让自己的泪水落下。
睁开眼之时,我己摒弃掉眸中的一切情绪,浅浅勾唇,“放心,我会回来的……”
待一切就绪后,我来到了府门口。
远远便见战天齐一身凛然的等候在门口。
我随着他的背影一步一步靠近,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转了身,烈日之下他的额头己泛起光亮。
我伸手欲要替他拭去额头的汗水。
他伸手紧紧的抓住了我的手,剑眉处,几不可察的微微蹙了一下。
“等了很久了么?额头都流汗了。”我柔声问道。
他握着我手的力道因我的一语又紧了一分,剑眉拧得更紧了些,终是朝我摇了摇头。
“等你再长时间,我也不会觉得久,我说过,我会一直等你。”
我低了眸,我暗暗做了个深呼吸,道:“我们走吧。”
马车很快就到了宫门处。
踏下马车之时,战天齐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月牙儿,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不会让你有事,你只需答应我,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你什么都不许做。”
我的唇边,微微勾起了一道轻笑,“我知道。”
听到我口中这三个字之时,他的眸中似是有压抑得太深的情绪一闪而逝,终是向我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我跟在他的身后,随着常公公从玄德门而入,一路走过嘉德门,两仪门……
到底路过了几个门卡,我己经数不清了。
今日入宫面圣的我,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罪臣之女。
总觉得,这一路行来,所遇宫女太监,对着我们行礼,却带着异样的眸光。
也许是我太过于敏感,那一道道眼神太过灼热,一时之间我连头都不敢再抬起,垂下眼眸,将所有的情绪都挡在了羽睫之下,一味的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
路过两仪门之时,有一座鸾轿落在了我们的面前。
前面引路的常公公顿住了脚步,微微行了一礼,“灵妃娘娘吉祥。”
我与战天齐自然也是退至一旁行了礼。
鸾轿里的是灵馨,因此次谋反之事,她从贵人直接坐上了贵妃之位。
现在的她不只宠冠后宫,就连身份地位,也无人能及。
“天齐你这也是要跟着蝶衣一起入宫?”她淡淡的问道,眸光时而落在我的身上,时而不离战天齐。
战天齐面上淡然一笑,“回娘娘的话,父皇急召,宫里的那些奴才粗鄙不堪,本王想着今日还未入宫向父皇请安,便随着一道同来了。”
灵馨柔媚的眼中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不再闪避,直直看向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开了口,“原来是这样,这一路上,灵馨倒见了不少熟人,九爷方才急急忙忙的回了宫,驸马爷也跟着来了,这不,又在这里碰到你们俩位,灵馨就想着,今日宫中可是发生了何事?”
“发生了何事?娘娘不是比我们这些宫外之人更加清楚么?”战天齐淡淡开口,一字一句,不答反问。
灵馨深吸了一口气,唇边维持着一抹倔强的尖锐笑意,“天齐你这话就错了,灵馨只是一介女流之辈,从不关心朝堂之上的事,再多者,也就天齐你的事能让我担几分忧,其他之事,灵馨一概不知,也不管。”
战天齐冷笑了下,“那既是这样,那本王就与娘娘不再多说了,这父皇急召,可不能误了觐见的时辰。”
“也好。”灵馨微微点了点头,突然带了温婉之意的眸光望向我,“蝶衣,你我姐妹二人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待会儿事完了,咱们可要好好说会儿话。”
灵馨此时的温婉就如毒蛇一样可怕,我不屑的低了眸,“多谢娘娘抬爱。”
“心儿,起驾回宫。”灵馨摆着贵妃娘娘的姿态微微合上了眼。
“娘娘起驾回宫。”随着奴婢的这一声叫声,灵馨的鸾轿越过。
战天齐伸手扶起我,我抬眸看向他,他眸光深沉,却什么也没说。
终是到了崇华殿,大殿之上是我意料之中的事。
战天睿也从幽兰苑回了京,一身风尘仆仆而归。
宁玄朗本该今日辙回淮南,可他此时立于朝堂大殿之上。
看来,我今日这一劫万难逃过。
战天齐与我当着几位朝臣的面,跪拜在地。
皇上正神情倦怠的靠在龙椅上,闭着眼,气色并不甚好。
一直久病之中的他,虽然重病缠身,但却一直充当着最重要的角色,他始终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
此时的皇上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示意我们起来。
待他睁开眸之时,那眸光淡而沉还带着痛恨之意的看着我。
“前朝后裔,藏得可真深?云荣竟妄想夺走朕的天下,真是不自量力。”
皇上的一声嘲讽,令我藏在宽舒衣袖下的双手一点一点的收紧。
指甲深深的嵌进掌心,那样的疼,疼又如何?如今的我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败了就是败了,无任何的反驳之词。
“父皇是天命所归的真命天子,自有神明保佑我朝安邦定国,千秋万代。”战天齐拱手作辑一语。
“齐王想要让战国的天下千秋万代,那就得懂得取舍之分,她是前朝后裔,就应当伏法,否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说话之人面容陌生,可按朝服来判断,应当是二品大员。
“张大人此话可是言重了?”战天齐看向他,目中乍现冷意。
“臣句句属实,此女留不得。”这名张大人今天当是死咬我不放了。
“大胆,留不留得,岂是你这庸臣说了算。”战天睿面生怒色,怒指向他。
面对战天睿的怒指,这名张大人丝毫没有妥协与胆怯,仍是固执请命。
“皇上,臣恳求皇上赐死这罪臣之女。”
“你……”战天睿的气得欲要再说什么的时候,皇上扬声朝他低就了一声,“睿儿,不得无礼,你这才刚回来,就想给朕平添混乱么?”
战天睿在皇上的威严之下,不得不收回那怒指的手,向皇上请罪,“儿臣不敢,儿臣只是觉得秦大人夸大言词,完全没有将此次救国于危难,功劳显赫的八哥放在眼里,这才多嘴了一句,还望父皇看到八哥对我朝鞠躬尽瘁忠心护国的份上,请父亲对八嫂枉开一面,赦免了八嫂。”
“皇上万万不可,若是留下这前朝后裔,只怕难平民心,难堵众人悠悠之口。”
“秦大人,大可不必为此而忧心。”一直未开口说话的宁玄朗上前一步接着请命道:“启禀父皇,玄朗有一事禀告。”
“驸马何事要禀告,但说无妨。”皇上深深的看向宁玄朗,语气稍稍缓和了下来。
至少现在宁玄朗不是当初的一个小小画师了。
如今的他手上握着雄厚的淮南兵力,就连皇上也得给三分薄面。
宁玄朗点了头,“是,父皇明鉴,云氏王朝气数己尽,而我朝是天命所归,齐王妃是齐王的妻子,一直以来齐王妃都谨记自己齐王妃的身份,所做之事处处都是为了皇家着想,没有半点谋反之心,那日太子与德妃谋反,是齐王妃想出办法让人易容成父皇的模样,这才免了父皇惨遭不幸,齐王妃在此事之上有救驾之功,还有西城一事,也是齐王妃置生死与度外,以身涉险,查出疫毒一事,救了万千百姓于危难之中,为我朝立下了大功,她在西城极得民心,父皇可以看看这些折子之上西城万千百姓的请愿书,如若父皇就此将齐王妃处死,恐失民心。”
我没有想到,竟然宁玄朗早己为我准备了这些。
我抬眸看向战天齐,战天齐满目镇定的向我传递了一丝眼神。
这万千子民为我求情的折子是战天齐准备,他早己做好护我的万全准备。
“呈上折子。”皇上微微扬了声音。
宁玄朗上前递向折子,“父皇请过目。”
皇上过目折子之后,眸光闪过一丝犹豫。
正欲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这名张大人又再一次将我推至刀尖之上。
“皇上,纵然民心难平,此女也留不得,她不只是前朝后裔,她还是魏氏血脉。”
皇上手中的折子一落,抬眸直直的看向此时谏言的张大人。
而此时的我脚下一个稳,差点倾倒。
战天齐伸手揽腰,将我扶住,眸光深深的看我,似乎在告诉我不要慌乱。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己做好了准备要接受这些事情真相一一揭开。
可是这张大人又是如何得知我是魏氏之后?
得知此事之人,除了云先生与灵馨,还有战天齐与宁玄朗,就无其他人。
是谁将我乃魏氏之后告知了此人?
“大胆张治,竟敢信口开河?”战天睿怒指对面的张大人。
张大人不以为然,淡淡一笑,拱手作辑,“睿王莫急,臣并非信口开河,当年的华蝶月并未烧死在华府之中,是罪臣云荣李代桃僵,狠心将自己的另外一个女儿替代了当年的华蝶月,那日在华府之中烧死的不是她华蝶月,而是真正的华蝶衣,而如今站在大家面前的也并非是华蝶衣,她就是那个李代桃僵的魏氏之后华蝶月。”
张大人怒指向我,这一刻,我算是明白了。
这位张大人如此信誓旦旦,看来这背后所操作之人定给他不少好处。
“张大人,你可有证据?”皇上龙眉深深的蹙起,眸光定定的看着我,试图从我的脸上看出什么端详?
而我此时,只能坦然的对上他的眸光,不让自己出现任何的情绪变化。
“皇上放心,臣己经找到了证据,来人,将罪臣遗霜带上殿来……”
随着张治的这一声命令,我的心猛然一跳。
在看到那道己隔数年的身影之时,我再也无法平静的压抑自己内心所有的情绪。
战天齐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我感觉到他也在颤抖。
在眸光深深看向我之时,战天齐的眸中的森冷强硬,似是在提醒我他之前说过的每一句话。
张治口中的证据,就是我那数年不见的疯癫娘亲。
也是那当年风靡一时,人人称赞的京城第一美女,光彩照人的慧敏郡主。
而如今的她己是一头白发苍苍,依旧是那一身梅花锦衣。
曾经的倾城之貌己让岁月痛苦的夺走,曾经的倾城之姿再也无法直立站于众人面前。
她坐在轮椅之上,由身后的奴婢推着一步一步入内。
她面上带着笑意,手里揪着一小缕发丝把玩在胸前,眸光随着这殿堂之上的金光烂烂四处张望。
关在竹屋之中的她,仿佛是第一次看见这般耀眼的金烂。
待娘亲的轮椅停在殿中,张治得意的声音又响起,“启禀皇上,这位就是当年的慧敏郡主,她不只没有死,还让罪臣云荣关在了华府的一套隐蔽的竹屋之中整整十几年,为臣在查封华府之时,恰巧发现了这处隐蔽的竹屋,从而发现了魏氏嫡女慧敏郡主仍活在这世间。”
皇上起身,在常公公的搀扶之下,一步一步的向坐在轮椅之上的娘亲靠近。
皇上在离娘亲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仔仔细细的将面前之人好好瞧了一番,难以置信的抬起眸看向我。
我在皇上凛冽的眸光之中,在战天齐手下的力量之下,努力的让自己力持平静,不让自己慌乱,不让自己有任何的情绪出现。
因为我不能承认,我若是承认了,眼前的娘亲就会死在这大殿之上。
握紧我手的战天齐淡然的开了口,“张大人也未免太不把父皇放在眼里了,这位老妇人又怎会是当年拥有倾城之貌的慧敏郡主?”
“齐王不用着急,所谓事隔这么多年,当年那个倾国倾城的慧敏郡主整整十几年都被关在与世隔绝的竹屋之中,自然会有所变化,这人的面容虽变了,可她的记忆并未变,她深深的记得她曾经有一个女儿叫做月牙儿。”
张治眸光直直的绞着我,面上还带着胜卷在握的笑意,接着便又请命道:“皇上,臣恳请让慧敏郡主与齐王妃当面相视,这样便能分辨出齐王妃乃魏氏之后。”
皇上一言不发的听张治说完这些,半晌,眸光,却如鹰一样锐利,牢牢锁住了我的面容。
“朕允你这么做。”
“多谢皇上。”张治上前抓住娘亲的轮椅,将娘亲转身至我这边,又看向此时仍是一副淡然的战天齐暗笑了笑,“齐王不会忤逆皇上之意吧?”
战天齐眸光微微转深,唇边冷冷一笑,“张大人多虑了,有些人想以一个妇人就来坐实本王王妃的乃魏氏之后,本王自然要替王妃讨回公道。”
在转眸的那一刻,战天齐握着我的手又开始收紧。
我知道他在时刻提醒我,让我不要有任何情绪出现。
我暗自轻咬了唇,从战天齐的手中抽回了手,一步一步走向那轮椅之上的娘亲。
云先生说过,娘亲时而疯傻,时而清醒。
我只盼这一刻,她什么也不记得,不要记起我,更不要记起当年那些让她痛心疾首的事情。
我力持平静的站在了娘亲的面前,众人的眸光都移至到了我与娘亲的面容之上。
随着我的出现,娘亲那苍老的双眸开始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在她对上我的眸光之时,她的眸光流转着淡淡的阴影,如早己沉落幽幽谷底的一朵白兰花,瞬间有了生机。
我的心在沉痛之中徘徊,慌乱,隐忍,绞痛……
她把玩着胸前一缕白发的手倏地松开来,怔怔的悬在胸前,扯唇却溢不出一个字来。
我的心越来越乱,一颗心开始随着她那久违的眸光开始颤抖。
我仍记得这样熟悉的眸光,仍记得这熟悉眸光之中有一位美丽的娘亲曾一直将我捧在手心中,当宝一样疼着。
她的手开始颤抖的向我,我没有后退,也向她伸出了手,触摸到她颤抖的手指之时,她快速的握住了我的手,颤抖的唤我,“女……女……女儿……”
她认出了我,过了这么多年,是唯一一个一眼就能认出我的人。
我的眼前开始被泪水模糊,方才揪着的一颗心似乎随着娘亲这一声女儿己经停止了颤抖。
能在死之前还能与娘亲相见,相认,我又何必再去违背自己的心。
只是可惜了娘亲今日要与我一同丧生在这金殿之上。
也许对她来说,这是一种解脱,一种结束这种悲惨人生的解脱。
突然殿中泛起了一阵大笑,“皇上,臣所说句句属实,这齐王妃真是当年魏氏之后,请皇上下令处死此女。”
宁玄充与战天睿同时上前为我辩解,“父皇,这位妇人有疯癫之症,她的话又岂能当真?”
“此时此刻,你们还想要为她狡辩?”皇上己龙颜大怒。
我虽未看,却能感觉到那死亡之的气息在向我逼近。
“儿臣……”宁玄朗与战天睿再无辩解之言,在皇上怒然挥手的瞬间,他们只退回原来的位置。
其实我也是幸运的,这一生有了自己的所爱,也有了他们对我不求任何所图的真情,算是没有白活这一世了。
我转眸看向一旁的战天齐,他拧紧了眉,深邃的眸光在无尽的挣扎着,似乎他己经知道了我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他拼命的绞着那丝不让我放弃的眸光提醒着我,而我不想再让他如此挣扎下去。
他说过,无论我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我什么也不许做,可如今我还能什么都不做么?
正在我欲要转身承认这一切之时,耳边响起了娘亲疯疯癫癫的一语,“你不是我女儿,我女儿不长你这样,我女儿眼睛亮亮的,脸蛋儿圆圆的,可漂亮了……才不长你这样……你不是我女儿,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