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百里府的梅姨娘,大家都叫我梅姨娘,却不知道我叫什么,出生那天老太太给我取了一个名字,素心。
我父亲的百里家的管家,跟着他四处奔波,屡次三番用自己的生命去和海浪打赌,最终他输了。
从小,我和他就相识,我们是青梅竹马,可是他从未想过要娶我进门,从小,他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看着他,照顾他,伺候他,仰望他。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我发现他的目光再也不会在我的身上停留,是为了什么?我一直都在寻着答案,原来,他要娶妻了。
那日百里家大红灯笼,喜字贴满了各个角落,他面带笑容,神情紧张,应该是他所心仪的女子,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我想要的仅仅不是只看着他而已,我想要的是与他同床共枕,共同老去,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可是我有什么资格?
我不过就是一个下人女儿,下人的女儿,也只是一个下人罢了。
“他的心不在你的身上,你也应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从小老太太对我就极好,虽说知道我心里住着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人,可是她还是面容温和,一脸慈祥的告诉我,我应该为自己打算了,可是放弃他,我去哪里寻找幸福?
我恨,我恨这个从我身边夺走他的女人,我不知道她有什么样的魔力,可以轻轻松松夺走我自己渴望了这么多年的东西,直到那一天,大红花轿抬进了门,这个女子一步一步的走下来,婀娜多姿,步步生莲……
据说原本娶的不是她,所以我以为自己还有机会,我以为只要她得不到少爷的爱,我就可以趁机而入,达到自己的目的。
只是第一眼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我便下不手了,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这好似就是上天将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放在了她的身上一般,根本就不需要比,我便已经输得什么也不剩。
看着他宠着她,看着他们夫妻恩爱连绵,看着他每次都急匆匆的从远方赶回来只是为了早些见到她,看着他的目光不再为我停留,我的心慌了,因为我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完全失去他,他甚至不知道我的心意,说要给我找一个好婆家,我一直以为,是夫人发现了我对他的爱慕,所以让他赶紧将我嫁出去,所以我对她萌生了恨意,我恨她,非常恨,我以为,这种心碎的感觉就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懂,我以为这个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人是痛苦的,所以,我誓要将她从他身边拉开,我不择手段,因为为了爱,为了所爱之人,做什么都是可以被上天饶恕的,这是他的话,一定没有错。
我利用自己在府里生活多年的便利,我在她的洗澡水里下毒,我在她的胭脂水粉里下毒,我在她的饭菜里下毒,不是为了其他,只是为了毁掉她,我不想她死,因为她死了他一定会恨我,所以我只想毁了她,让他主动远离她,害怕她。
可是,我的计划失败了,她依旧好好的,老太太抓到了我,老太太要将我乱棍打死,他一句话都没有,冷眼看着那棍子落在我身上,再疼,也不如我此刻的心疼,就好似一把被人抓处,捏碎了一般,疼得我不能呼吸。
“住手。”她一身紫衣提着裙角跑出来,发丝凌乱,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模样,如此的狼狈,或者说,不注意形象,那眼里的慌张绝对没有骗人,她是真的想救我,可是,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巴不得我死的人,应该是她啊!为何此刻,她眼里的紧张这般明显,明显得让我觉得羞愧?
“还请娘放她一条生路,她有什么错呢?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一个情字在作祟罢了!”
一个情字,她将我所做的一切都归根于一个情字,是啊!情字弄人啊!若是没有这一个字,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情字作祟,一个情字,就可以自己所做的事情开脱吗?你今日放过她,日后她再对你做出其他事情,若是不是发现得早,此刻你哪里还有命站在这里求我放她一命?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作为百里家的少夫人,过多的善心,是在为伤害你的人寻找途径。”
老太太对她为我求饶有了一些愤怒,因为百里家,实在不需要这样满怀善心之人,而此刻的她,却干净得让我羞愧,不仅是人,还有心。
“从今日开始,她便搬到我院子里去,我若是在日常生活中受到伤害,那么届时再将她五马分尸媳妇也不会再为她说半句话,求半句情,还请娘看在她父亲为百里家忠其一生四处奔波却无欲无求的份上,饶她一命。”
就这样,我到了她的身边,每日伺候她饮食起居,我越发发现与她相比,我真是自愧不如,其实对我这辈子来说,如此便是也最好的归宿,最起码,我还能站在他们身边,还能远远的看着她。
直到那年,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临死前她紧紧的爪子我的手,求我这辈子都要好好帮她照顾她的孩子和丈夫。
是的,她将自己的丈夫交给了我,让我代替她照顾孩子,陪伴她的夫君走完下半生,当初我不择手段想要的东西,此刻就这么轻易的放在眼前,可是我却没有伸手去拿的***,此刻比起能够和他长相思守,我更加想要的是她活得好好的,比谁都好。
都说情字弄人,此刻我才觉得,这世间的情,并非只有男女之情。
看着她的手就这样垂在床沿,她短暂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留下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一模一样。
“素心无家可归,从小在百里家长大,愿意从此以后终生陪伴在老夫人身旁,还请看夫人成全,容我终生留在百里家。”
那日守孝三年满期,他们说会给我找一个婆家,问我可有钟意的,但是想起答应她的事情,想起这辈子是自己对不起她,我唯有忍痛,求一名分。
“这姑娘倒也苦命,给他一个名分吧!这不清不楚的留在百里府一辈子,也着实不好。”
看夫人面色严肃,直到看着他点头。
那一刻我才知道,其实老夫人和我想的一样,我们都只想好好的维护百里家的孩子,因为老夫人也曾答应她,一定会保护她的孩子,也不枉她对百里家付出了一生。
从此,我成了梅姨娘,我看着百里家的院子里女人越来越多,我看着进进出出得宠失宠的她们,我看着她们明争暗斗,我看着她们小肚鸡肠,我看着她们阴险毒辣,我依旧想念从前的生活,因为有她,她将我当成好姐妹,她将丈夫和孩子托付给了我,所以我成了刽子手,我除去了这些贪心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因为这种事情,实在不合适让燃香拜佛的老夫人来做,老夫人为了百里家,我为了她。
直到那日,我的所作所为被他发现,他恨不得杀了我,可是当我跪在地上接受着他要给的惩罚时,他却问我,为何如此。
为何如此,不都是因为他吗?从前的痴心一片,如今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消磨殆尽,我想要报答的,只是当年那提着裙角奔向我的女子,我素心的这一生,从此不再奢求什么。
他没有杀了我,他留我一条命,将我丢在一旁不管不顾,好在有了老夫人,好在老夫人对我有着愧疚之心,安慰我,心疼我,我也想守着承诺,照顾她直到她死的那一天。
我手上沾满了鲜血,夜里我怕黑,我常常做梦看到那些孩子和女人,他们疯狂的追着我,他们让我还他命来,可是大哭一场以后,我依旧淡然面对生活,
我不敢靠近若岚和文昭,无数次远远的看着若岚,仿佛看到了当年提着紫色衣裙向我奔来的女子,可是当我细细看了以后,才发现不是,她温婉,可若岚高傲,我只能站在暗处小心的护着他们,为他们铲除一切对他们不利的人,除掉那些贪心的女人,除掉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因为脏了手,我不敢碰到他们,也从未碰过他们,老夫人不允许,我自己也不允许。
直到那日,我发现原先的大小姐变了,变得心狠手辣,变得雷厉风行,变得聪明伶俐,她无数次怀疑我,可是却一次又一次的放过我,我心中激动,却不能告诉她是为了什么,看着她能够自己除掉身边阻拦自己的前进的人和事,我心中觉得无比欣慰,就好似是自己的孩子,终于长大了一般。
老夫人死了,临走前说让我好好的,为自己而活,可是我一把年纪了,我能如何?我已经习惯在她身边,我已经习惯陪着她烧香拜佛来赎清自己的罪孽,我还能去哪里?
最终,我陪着老夫人的骨灰回到了江城,我每日坐在她的墓前,一件一件的和她说起过去的事,谈起过去的人,随后只得感叹,时光真快。
此生,我愿青灯古佛,了却残生,赎罪的同时,也祈祷上天将福泽降临在他们姐弟身上,临行前,大小姐看我的眼神,已经告诉我,她明白了一切,并希望我好,可是我只是一个身负罪孽的人,不该再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希望我好,可是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