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沐颜2016-08-24 03:015,436

  张爱玲曾说过,结婚若是为了维持生计,那婚姻就是长期的卖-淫。

  但对于伊水来说,她的婚姻是痛与悲的结合体。

  她永远都记得第一次见到薄宪时的场景,那是在她18岁的生日宴上。

  薄宪西装革履,气质非凡,站在人群中很是显眼,伊水一眼就看到了他,包括站在他旁边的楚念。

  伊水不知道心动的感觉是什么,但她知道那天晚上她第一次为一个男人失眠了。其实在宴会上薄宪只对她说过五句话,但她却一直牢记在心底。

  “伊小姐,你很漂亮,祝你成年宴快乐。”

  “我叫薄宪,薄家长子。”

  “这位是我的青梅竹马,楚念。”

  “很高兴认识你,伊水,你的名字很好听。”

  “有机会,我们可以再次见面,再见。”

  ……

  就这些再也简单不过的交际语,却让伊水幻想了无数可能性。第二天她就跑到父母面前说,自己喜欢薄宪,想要嫁给他。

  妈妈说她疯了,让她待在房间里反省。

  但这些仍无法阻挡她对爱情狂热的追求,之后她开始全方位的寻找薄宪的踪迹,包括他的公司他的住址……以及他经常会和楚念去的地方,她也开始搜集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包括他今天上了商业报纸的头条,为薄氏拿下多少亿的合同,他的过去与现在,甚至将来伊水都想了解。

  在这过程中,两人曾见过几次面,每次被撞见伊水都很羞涩的低着头,等到她抬头时,他已经搂着楚念走了。

  后来她知道楚念是他的青梅竹马,两人一起长大,互相喜欢,双方父母都有撮合之意。

  伊水知道这些后,有过嫉妒有过怨恨有过不甘,但最多的还是悲痛。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估计她和薄宪真的就从此不相往来。

  那天她因为得知薄宪与楚念要订婚的消息,悲痛的跑到夜总会买醉,喝了多少酒她早已不记得,记忆最深刻的是她去厕所回来的路上,摇摇晃晃的推开了一间包厢的门,进去后被一个男人摁在墙上,她惊恐的睁开眼睛,看到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男人的脸。

  薄宪那天来谈生意,后来被人下药,那人想要拍下他的艳照传到网上来破坏薄氏的名声。

  等第二天他醒来,看到躺在床上的女人那一刻,他的愤恨就从那一刻埋下了种子。

  因为照片流出,全海城的人都知道薄宪在酒店与伊水开房,薄老是位很看重声誉的人,当天就和楚家退婚,逼薄宪娶伊水。

  而伊家那边,因为这件事痛骂了伊水一顿,伊水觉得自己没错,她只不过是想要属于自己的爱情而已。

  妈妈骂她不检点不自重。

  爸爸很生气的扇了她一巴掌。

  外界都传她勾引薄宪,想当薄家太太,说她是个城府很深的女人。

  这一切伊水都不在意。

  她沉浸在要嫁给薄宪的幸福感中,殊不知这是她噩梦的开端。

  结婚当天,楚念出现了,薄宪当场抛下穿着婚纱的伊水,和楚念牵着手跑出殿堂。他们甚至连戒指都没交换,神父也没读宣誓言。从此,伊水就成了海城最大的笑话。

  后来双方父母知道了,各自派人将两人抓回来,薄老更是生气的断了薄宪的一切职权,把财团分给两个叔叔管理。

  伊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对自己,但看到他每天被薄老咒骂威胁,她心里很难受,多次为他求情,换来的却是他的冷眼相待。

  薄宪和薄老对抗了半年就放弃了。

  而楚念,早就被楚家人给安排出国,等薄宪出来,她都不知道到哪去了。

  伊水小心翼翼的为他付出着。薄宪每天都会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身上会有浓重的酒味和女人的香水味,他的衬衫领口甚至还会有女人的唇印。

  伊水默默忍受这一切。

  直到薄御宸的出生,那段时间薄宪的性格忽然变得很暴躁,无论伊水说句什么,他就会指着她怒骂,有时候伊水受不了了顶嘴,薄宪就会揪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直到她脑袋出血昏过去。

  而薄老那段时间身体不好,一直住院,薄家基本就由薄宪掌权,没有人约束的薄宪,就像个恶魔,对伊水开始露出锋利的獠牙。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在薄御宸三岁的时候忽然发高烧,她把孩子带去医院后,打电话给薄宪,却一直显示在通话中。

  伊水不甘心的去公司找他,正好就撞见他与楚念两人赤身裸体的在办公室内,做着不可描述的事。

  那一刻。

  悲愤、羞辱、嫉妒、自尊心所有压抑的情绪都爆发了,她发疯一样上前拽住楚念的头发开始谩骂,薄宪直接扯住她的头发一脚踹开她。

  她就这么狼狈的被自己最爱的男人踹倒在地上,而薄宪踹了一脚还不够,还走到她前面扇了她几巴掌,指着她骂,“贱人!”

  她双眼通红的抬头,看到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和站在一旁看戏的楚念。

  她脸上留着薄宪的手印,衣服上留着他的脚印,心上留着他给的伤痕。

  她觉得够了,真的够了!这几年,为了和薄宪在一起,她在海城臭名远扬,闹得众叛亲离。

  而这些在她眼里看来是勇敢的表现,在薄宪的眼底,就是个笑话。

  她无法想象,当薄宪把她的事告诉楚念的时候,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

  伊水红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她拍干净衣服,梳理好发型就离开了,刚走出办公室,就听到里面传来楚念刺耳的笑声。

  全公司的人都看着她的狼狈。

  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无数个人问过她,薄宪到底有什么好,让你这样牺牲自己的一切。

  她也在心里这样问过自己。

  可没人能给她正确的答案,她也想做到洒脱和释怀,不让自己活的像个笑话,可是在薄宪面前她总是骄傲不起来,倔强不起来,狠不起来。

  她与楚念比,哪一点比她差?

  所有人都说她比楚念漂亮,身材比她好,既然如此,为什么她就不把让边哭宪爱上?既然薄宪折磨了她这么久,那她就要一直待在他身边,让他和楚念永远都不能在一起!

  伊水这样愤恨的想着,却不知这是在折磨她自己还是折磨他。

  后来她为了陷害楚念,偷拍了她与别的男人偷-情的照片,让薄宪知道后勃然大怒,直接将她和薄御宸扔掉乡下去,让他们自生自灭。

  后来在路上又有杀手过来要刺杀他们,伊水一路躲躲藏藏依靠路人的帮助才逃避哪一劫难。

  她在乡下待了十年。

  一人把薄御宸抚养长大。

  曾经她抱洋娃娃的双手,开始起茧。

  曾经她连一瓶矿泉水都揪不开,如今却能提起两桶水从村的北路走到西路。

  曾经她害怕蟑螂和蜘蛛,如今看到它们都能不眨眼的就踩死。

  曾经她怕黑,如今却能一个人走夜路。

  好多好多……

  这些说起来特别戏剧的话,却真实的发生在伊水的身上。而在乡下,因为伊水年轻貌美,男人都特别喜欢帮她的忙,有几个好-色的想要调戏她,都被伊水给赶走了。女人们因为她的经历对她也特别同情,平时有事没事就会来她家串门看看有什么帮助的,后来怕伊水在晚上会出事,还送了两只狗给她。

  而薄御宸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对薄宪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后来薄老找到他们的时候,伊水出门见到他都一刻,直接就哭晕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薄家。

  重新回到薄家,让她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再次见到薄宪,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薄老彻底拿了薄宪的大权,如今公司由他说了算,他打算培养薄御宸,让他接手薄家。

  薄宪为了讨好薄老开始对伊水百般殷勤,无数次让伊水产生他一直都爱着自己的错觉。

  每当这个时刻,薄御宸总会来到她面前恶狠狠的对她说,“你给我好好看清楚,那个男人曾经是怎么对我们的!他如今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你别再傻了!那十年受过得苦你都忘了吗?你已经没有年轻时的美貌,他又怎么会重新爱上你。”

  这些话总能让伊水痛苦,她每天起来照镜子,看着自己开始偏黄的肌肤和布满茧的双手,总能让她崩溃。

  后来她受不了这忽冷忽热的折磨,直接离开薄家到国外进行美容,她不能让薄宪看到这么丑陋的自己,她不能输给楚念!

  而就在她出去的那几年,薄御宸很快就掌握了薄家大权,薄宪不能忍受被他打压的事实,直接买通凶去刺杀他,因为苏初夏,薄御宸才难逃一劫。

  这天底下,有哪位父亲会去刺杀自己的孩子么?

  薄宪就是。

  这些伊水都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薄宪的心狠手辣,但她对薄御宸说的话却是,“他是你父亲,他做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御宸,恨一个人是很痛苦的事,你不要这么折磨自己。”

  她不知道说这番话是在欺骗她自己还是欺骗薄御宸。

  薄宪做的任何事,她总能为他找到借口。哪怕曾经他拿枪低着她的脑袋说要杀了她,伊水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反而很平静的闭上眼睛。

  薄宪最终没有下手,这让她心里多少有些安慰,但他丢掉手-枪却扇了她几巴掌,骂她贱。

  可不是贱么?她为了当薄家女主人,勾引薄宪爬上他的床,拆散了他和楚念。她为了让得到薄宪的心,不惜牺牲一切代价,哪怕被众人所恨被天下人唾骂,她都无所谓。

  这几年,不都这样熬过来了?

  很多个晚上,伊水自己待在房间里,看着空荡荡的双人床,薄宪在这里只睡过五次。

  这不是她想要的爱情,也没有爱情是这样的。她深爱着薄宪,薄宪却对她充满了仇恨。

  她也想过分手,可是真的做不到……

  她在薄宪面前是那么的卑微,把自己搞得不堪一击,随意他践踏,这不是贱是什么?

  薄御宸在薄家掌控了权利,她薄太太的位置无可动摇,只要伊水存在一天,楚念再怎么也是个小三。

  薄宪痴爱着楚念,可现在的楚念,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待在他身边微笑的女人,如今她变得阴狠手辣,为了帮助楚家扳倒薄家,她故意去引诱薄宪。

  伊水察觉出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一个月了。

  伊水去找过她,十几年没见,这个女人的容貌没怎么办,皮肤照样白皙,只是看向她的眼神,一如当年的蔑视。

  在楚念的眼里,她就是个失败者。

  楚念对她说,“伊水,真看不出,你是个这么痴情的女人。这么多年,也就你能忍受这样的男人,这一点,你让我佩服。”

  伊水问她,“你接近薄先的目的是什么?”

  伊水不认为楚念是因为爱情,因为楚念看薄宪的眼神,很多时候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情意和温暖,这样的眼神怎么可能是因为爱。

  “我回来,就是继续看你笑话的啊。”楚念说完就笑着走了,当年的耻辱重新在伊水心里蔓延开来。

  十几年过去了,她所谓的努力,还是个笑话。

  真是悲哀。

  一辈子栽在这个男人手里,伊水也认了。反正已经陪他耗了半个世纪,下辈子就继续耗着吧。

  伊水这样想着,但看到楚念利用薄宪,而且越来越过分,她被激怒起来。开始去找楚念的麻烦,查到了许多她的糗事。

  历史开始重演,薄宪知道后和她吵起来,时隔多年,他护着的依旧是楚念。只是他现在不敢再动手打她,因为薄御宸一直把他盯的死死的,随时都有可能取他性命。

  如果不是伊水,薄宪早就死了。

  也许,薄宪死了,对很多人都是种解脱。

  楚念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开始对薄宪发火,两人每天在一起就是争吵,薄宪知道楚念在利用他,他无所谓。

  他亏欠了楚念很多,如果这样能让楚念开心,他愿意被她利用。

  如今,薄老已经老了,他没有任何心思和精力去管薄宪。而伊水也累了,不想再去争什么,为了薄御宸,她无论怎么样都没和薄宪离婚,不管他怎样威逼利诱,她都没反应。

  后来薄宪气结动手打了她,当他的巴掌再次扇到她脸上的时候,伊水是彻底的死心,彻彻底底的放弃了。

  再炙热的心一直经历风吹雨打也会变得冷漠起来。

  这些年,她其实是借着爱薄宪的名义,给他肆无忌惮伤害自己的权利。

  真的,没有任何的爱情是这样。

  这已经不是爱了。

  后来薄御宸知道薄宪动手打她了,气的把他直接遣送到国外,而楚念自然没有和他一起去。

  听说在走之前薄宪去找了楚念,楚念见都不想见他。

  曾经伊水以为,他脾气本身就这么暴躁,待人本来就这么粗鲁,他本来就不知道怎么疼惜女人。

  后来她错了,他对待楚念的时候,说话总是很温柔,抱着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的,深怕伤害她,哪怕在最生气的时候,他动不忍心动手去打她。

  这就是差距吧。

  在薄宪出国那天,伊水去送他。

  她脸上还有他留下的淤青和伤疤,这些年身上也是被折磨的遍体鳞伤。

  可当她再次站在那个男人面前,她还是狠不下心,还是忍不住哭了,她对薄宪说,“十几年,十几年过去了!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我有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女人?”

  薄宪只是冷冷的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男人,如今他头上也长满白发,身材不再高大,眼神不再深邃,丝毫内没有当年的魅力。

  可伊水还是爱他,疯狂的爱,不顾一切的爱,抛弃一切都爱。

  薄宪对她说,“我知道你爱我。可我每次看到你,总会忍不住想起楚念,一想到当年是你拆散我们,我对你充满了怨恨。”

  “……”

  “当年的事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可我接受不了这些事实。我想让你主动离开我,可你太顽固了,于是我开始变得狂躁暴力,可是你依然不为所动……”

  伊水边哭边看着他,浑身都在颤抖,佣人扶着她,害怕她摔到,她甩开那些手,大声质问薄宪,“这十几年来,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感觉?”

  “……”

  薄宪沉默了几分钟,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庞,轻轻扯了扯嘴角,转身被保镖送进机场。

  伊水就这样看着他被带走,离开。

  最后他一笑,是什么意思?是在嘲笑她的问题?还是在笑话她?

  薄宪上了飞机后,伊水蹲在地上大哭起来,不顾一切的撕心裂肺的痛哭,身旁的佣人看到这一幕都面面相觑,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默默的站在她旁边。

  张爱玲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人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她和薄宪也注定是有缘无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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