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的死,哭的哭,血流成河,三天三夜清理不完。整个分坛俨然成为一片人间炼狱。
银字指着堆叠成小山的尸体问:“宫主,这些人怎么办?”
“统统拿去烧了吧。”
锦曦一摆手,蹦蹦跳跳的往寝宫方向走,走到半路又折回来,将手中的青史令扔了过去,笑眯眯的看着银字道:“这左使的位子以后就由你来做吧。”
“宫主……”银字接过青史令,微微蹙眉,似乎并不想领命。
“不许拒绝,这是你该得的。”锦曦笑得像只小狐狸,“不过是顶替个职位而已,你以后还是要跟在我身边,不许离开半步。”
“是。”
锦曦满意的点头,懒懒的打了个呵欠,是该好好睡一觉了。可是刚摸到床边,门外就人慌慌张张来报:“启禀宫主,铜字大人带人来了……”
锦曦哦了一声,挑眉狐疑的看着他:“是我叫他来的,怎么了?”
“可……可是,”侍卫紧张的头冒冷汗,“可是他似乎不是来接应的,而是来……”
锦曦不耐烦的问:“来干嘛?”
“谋反。”
“什么?!”锦曦一巴掌拍在床头上,边披着衣服边往外走,“银字在哪里?”
“回宫主,银字大人已经与铜字大人带来的人交上了手。”
头疼,头疼死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反了自己就那么开心吗?锦曦边走边揉着发麻的太阳穴忿忿的想着。
果然,城边上,两方人马已经对峙上了。
锦曦从来不知道镜水宫有这么多人,满满登登的都是黑点,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铜字带来足有千人,而银字这面只有区区百人,两方人数相差悬殊,且对方是有备而来,一时间陷入困局,银字带领的人马岌岌可危。
锦曦眼见着那白衣男子手执利剑,满身淋漓的血迹,跃马奔腾在刀光之中,脸上挂着一抹阴鹜的冷意。
铜字坐在高头白马上,威风凛凛的喝道:“银字,不要再做垂死挣扎,速速交出宫主,饶你不死!”
锦曦听不见银字如何回答,只看见他依然冷着一张素白的脸,挥剑砍了过去……
这个人,就在刚刚,还曾犹豫过。这个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的人,是不是比任何人都希望她死去?
锦曦远远的望着银字的脸出神,先前带她来的侍卫狠狠推了她一把:“宫主快走!”
锦曦不敢耽搁,转身就跑。她恍然记起金字说过,我们都是坏人……可是,坏人也恨她入骨,难道她是更坏的人?她只觉得头疼,怎么想也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联。
她不敢回头看,就听见身后吵吵闹闹,嚎叫着,厮杀着,手中的兵器仿佛嗜血的猛兽,剑拔弩张,惟有杀戮才得以平息熊熊燃烧的火焰。
脚下踏着的是血红的大地,裙裳亦溅满猩红的印迹,锦曦好不容易跑出包围圈,身后人喊道:“宫主在那!”
一把刀铮的就横在她的面前,锦曦急忙一侧身,顺势抬起变了形的指甲,颗颗如针芒般闪着寒光,就着那人的手腕用力一划。只听一声脆响,那人惨叫一声,刀就脱了手。不及反映又一刀砍下,锦曦就地一滚,捡起刀,不管不顾的抬手就砍了过去。
刀入骨肉的声响,有腥热的血噗的一声就喷了她满脸,锦曦随意抹去脸上的血迹,握着刀拼命的往外逃,身前的人越来越多……
锦曦一手挥刀,一手摸向腰间的锦袋,一把蝎子粉就扬了出去,面前的人捂着眼睛栽倒在地。
渐渐的竟分不清是人是物,只要挡在面前,锦曦就条件反射的一把药粉扬出去,一刀砍过去。她知道这个时候银字不在,金字不在,没人能护在她身边,惟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嬷嬷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是无能为力的,就像她无能为力说服叛乱的人,就像她无能为力改变雨露对她的恨……一切的一切,惟有杀戮。
杀一人是罪犯,杀一万人就是王。
是非黑白,善恶曲直,谁又能说得清?
逃得麻木了,刀砍在身上也懒得再避,只是想逃出去,逃出去,她张开手心,潮潮的一把血水,顺着指缝滴答滴答……
拦在面前的人渐渐少了,锦曦猛地拦下一骑马的反徒,一刀刺进他胸口,将他拉下马,费力的爬上马背,刚要松一口气,身后有人大喊:“宫主!”
是铜字的声音。
锦曦握紧缰绳,还是回了头。人群中铜字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嘴角噙着一丝胜利者的微笑,他跟了她那么久,许下誓死追随忠贞不二的誓言,却在这一刻轻易的背叛了她。
锦曦只觉得悲哀,还没来得及策马,一支箭便噗的一声刺进了她的胸腔里,准确无误,快的她甚至都没看清。
顿时胸口滚烫的血流出来,低头便瞧见那支白羽箭钉在她的胸腔里,箭尾轻轻颤动。
锦曦愣愣的看着,努力从胸腔里喘出气来,抬眼在刀光剑影的人群里看到铜字握着一张空弓站在那里,隔得不远,喧闹声却很大。
锦曦看到他眼中的得意,而下一秒一个素白的影子就不管不顾的扑了过去,一剑将铜字挑下马,她看见银字睁着被鲜血染红的眼,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一般,一刀又一刀的扎向铜字,像扎烂一具破碎的玩偶……
锦曦只觉得胸腔里呼吸越扯越紧,剧烈的喘息,再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将缰绳在手腕上一圈圈的缠紧,最后看了一眼人群中满身是血的银字,终于抿紧了嘴唇。
娘亲不教她女红养蚕,只教她如何弄刀舞剑;娘亲说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娘亲还说要想生存下去就要杀光所有拦着你的人……
锦曦抬手将胸口的羽箭折断,猛地刺进马身,马疼的长嘶一声,发狂了一般绝蹄而去,她伏在马背上,紧紧抓着缰绳,渐渐昏迷过去……
不管去哪里,只要能离开……她不要为她陪葬,她不能遂了他们的愿,她要活下去……
这样黑黢黢的夜色,这样嗖嗖冷的风,锦曦浑身动弹不得,浑浑噩噩的感觉有人提起了她的手腕,痛的厉害,浑身每一寸肌肤都像炸裂开般的疼痛。
隐约的听到有人在旁边低声说着什么……
“死了没?”
“还没,还有呼吸……”
“还真是命大,箭刺进肺里流了这么多血都没死……”
“这箭有毒,可是她好像中毒并不深……”
“先解毒,顺便拿我的九转丹来……”
“少主,那个不是……?”
“嗯?”
“阿桥知道了,阿桥这就去熬药……”
朦胧中,锦曦感觉到有人轻轻托起了她的身体,温热的液体流进她的唇齿间,苦的,涩的,有人用极轻的声音淡淡的道:“总是要活着的,活下来才有希望,不是么?”
这个声音真好听,仿佛未经雕琢的玉石,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撩拨最深处的心弦。
锦曦安心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