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辰弈唇角扬起愉悦的笑意,走上前很没形象地搭着宋乾肩膀,“舅舅,走,这里没我们的事了,我们喝酒去。”方影也随即沉默跟在了两人身后,向外走去。
走出几步,方辰弈又像是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个东西,扔向了周琦,但还没到周琦面前,便被一旁的周博礼闪身警戒地接了下来。
“拿去,这是方大将军让我带给皇上您的。”方辰弈说完,重又转身抬步离去。
“父皇,这——”周博礼欲言又止地询问,周琦却只是挥了挥手,目送方辰弈和宋乾离去,眸色微闪,意味深长。
雨岚,如果这是你真正想要的,那么,便让我为你做这最后,也是唯一的一件事吧。
待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方辰弈才放开宋乾,嬉笑道:“舅舅,能不能告诉我,您最后和皇上说了什么?让他这么痛快地就放咱们走了?难道您手里,有我不是皇上亲生儿子的确实凭证?”
“怎么可能,要是有那种东西,我还不早就拿给你了,还用得找熙儿丫头做这么大牺牲?”宋乾不屑地白了方辰弈一眼,“我只是和他说,姐姐当初离开你,坚持不入宫,就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能过自由的日子,不再天天冒着性命之忧,尔虞我诈一辈子,你若真的爱过她,就该尊重她的愿望。”
“攻心为上,舅舅好厉害。”
宋乾冷哼,鼻孔朝天,“你少和我套近乎,认识你这么久,你就今天尊重过我这舅舅一回,你心里想什么,我会不知道?我告诉你,我是真的不清楚熙儿丫头去了哪儿,不然我就算不告诉你,也早就自己找去了,谁还在这里和你大眼瞪小眼?无趣死了!”
走在两人身后的方影,脚步顿了一顿,脸上千年不变的表情,终于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听听这叫什么话?他现在才深刻地认识到,这宋先生,果真与主子血脉相承,同是一家,不管主子的亲爹,是方大将军亦或当今圣上,最亲近的,肯定是这位宋先生。
带着自己的思索,方影转身入了树林,牵出两匹马来,将缰绳交给方辰弈。
方辰弈递了一个给宋乾,却被宋乾摇了摇头,又推了回来,“我不回京城了。”
“您要去哪里?”这回答,方辰弈也有些没想到。
“我还有些重要的事,拖了太久,看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之后,觉得也还要去做个了结,如果一切结束,我还会和你们联络。”
“希望如此,熙儿到时候若是没看到您,怕是会很失望。”方辰弈看出宋乾心意已定,便不再挽留。
“来日方长,你舅舅,她师父我,还等着你们给我养老送终呢。”
两人话别之后,各自西东,他们都还有一心惦念的人,一心牵挂的事,这一次,终于可以放下所有,随心所欲去做自己想做之事。
四个月后,寒冬落幕,又到了初春之时。
边关外不足十里的一个小镇子中,其中一个院子里,许熙若面带笑容地放下了手中的信笺。
“小姐,曹公子的信上说了什么?”欢儿好奇地问。
“说得那可多了呢。”
上扬的唇角,显示着许熙若此时的好心情,这四个月来,曹浩宇几乎是每个月都会让人捎来一封信。从这些信里,她知道了京城的那一场动荡,最后以方辰弈他们的大胜而结束,周琦最终没有舍得杀了周博坤,而是流放到了西北苦难之地。至于张家,就也刺死了张瑞峰父子几人,并没斩尽杀绝,对于其他愿意离开的张家人,也睁一眼闭一眼,权当作不知了。就连宸妃,也只是逐出宫门,贬为庶人,任由她自生自灭了。
曹雪岚自认因此而脱离了张家,回到了曹家,帮着曹浩宇一起打理曹家。而方大将军也上呈了告老还乡的请辞书,不知所踪,和他同失踪的,还有张瑞峰的妹妹,方大将军的夫人。
那之后不久,皇上便下了诏书,立三皇子周博礼为太子。
而方辰弈,先是把京城四周翻了个遍,寻找她的下落,在毫无所获之后,也离开了京城,东南西北地开始了他的漫漫寻人之路。
许熙若撇了撇嘴,不禁暗自责怪方辰弈的迟钝,一向狡猾如他,为什么找了这么久,还猜不到她在这里?他们互诉心意是在军营,互定终身也是在军营,军营中留不得女子,所以她在的地方,自然是离军营最近的位置。
所以几个月前,她才带着欢儿,在这小镇上买下一个小院子,安顿了下来。因为她想能够在这里,回忆着曾有的幸福,这样才能让她觉得,心有所盼。可偏偏这家伙,是怎么等都还不来。
“小姐,我听秦子清说,方公子好像也已经到了这附近。”
听欢儿这样一说,许熙若心中一动,但脸上还是维持着淡然的表情,状似不经意问道:“你又去见秦子清了?”
欢儿点了点头,“昨日他约我在镇口见过面。”
“你可叮嘱过他,别把咱们的行踪,告知给方辰弈?”
“您放心好了,我早就提醒过他了。”
听到欢儿这回答,许熙若心里说不上是安心还是失望,她和方辰弈不会就这么擦身而过吧?那方辰弈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想到这里,许熙若就很是矛盾,一面想要惩罚方辰弈的隐瞒,不希望这么快就让他找到;但另一方面,却还忍不住思念他,盼着能尽早结束这分离,和他相见。
“啊——真是烦人——”许熙若抓了抓头发,自我嫌恶地喊道,把身边的欢儿给吓了一跳。小姐这又是怎么了?
“小姐,听说今日衙门抓了个犯人,好像是在邻镇上闹出了人命,逃到这里来的,据说还打死了人,您要不要去看看?”欢儿小心地提议。
自从来了这里,什么都好,就是自家小姐那颗验尸验伤,求证医理的心总是蠢蠢欲动。但天知道,这么小的一个镇子,平日连偷鸡摸狗的小案子都少之又少,又怎么会有命案?所以自然少了很多能凑热闹的机会。
果然,许熙若一听到这里,双眼灼灼闪动出兴奋的光芒,“要去,要去!”说完,她站起身,急匆匆拉起欢儿,“我们快走,别一会儿晚了没看到!”
欢儿无奈地就这样被拖着,两人一路出了门,跑到了衙门。这小镇子上一共也没多大点地方,所以衙门和她们所住的小院子,也不过百米距离。不过,当两人气喘吁吁在衙门门口站定,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欢儿,人呢?”许熙若奇怪地问。
欢儿也是一脸疑惑,“奇怪,我明明听镇头铺子里的人都这么说——”
“你莫不是听错了?”
“小风,你输了。”许熙若和欢儿还站在原地没讨论出个结果,一道带着戏谑的熟悉声音,在她们身后扬起,“我就说,听到这种消息,只要你许姐姐在,就一定会露面。”
“方大哥,还是你了解许姐姐。”小风带了些佩服的声音随即传来。
许熙若蓦地瞪大眼睛转过身,只见四匹马一字排开,方影、秦子清在后,小风在前,而他身边的马上端坐的,正是那令她又爱又恨的男人。
方辰弈一袭湖蓝色的袍子,发丝松松地束在脑后,那些没束进去的散发,就那样随意地垂在肩头,懒散中又透出风情无限。他的唇上扬起愉悦的弧度,一双桃花眼,也径直盯着她,眼底柔光涌动,情意无限。
许熙若竟忍不住湿了眼眶,是了,这才是她认识的方辰弈,那个总是随性而又狡猾的男人。
“秦子清,是你把人带来的?你答应过我什么?”这边许熙若和方辰弈还在遥遥凝望,那厢欢儿却发了飚,她几步走到秦子清的马前,双手叉腰仰头道:“你给我下来,我们找个地方去说个清楚!”
秦子清张了张嘴,像是想解释,但最终还是作罢,翻身下马,牵着马乖乖跟着欢儿走了。
方影见状,也上前拍了拍小风,“小风,我们也去转转。”
“这里有什么可转的——”小风对的话语,在对上方影暗示的目光之后也收了回去,连连点头道:“好,影叔,我们也走吧。”他是个好孩子,所以虽然对于方大哥和许姐姐的重逢场面感到好奇,但也不会不识相地去打扰。
方影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自己果真是个尽忠职守的护卫,除了保护主子的安全,还得负责清理闲杂人等,他多不容易啊!不过,小风为什么叫别人都是哥哥姐姐,只有他是叔叔?他真的有那么老吗?方影离开前,忍不住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脸。
该走的都走了,终于就剩下方辰弈和许熙若两人。方辰弈也下了马,伸出手,向许熙若勾了勾手指,“过来。”
“我不。”凭什么他让过去就过去?自己又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当初他赶她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想到那时自己所受的委屈,许熙若的眼泪又在眼中打转。
方辰弈挑了挑眼角,“无妨,你不过来,我过去就是。”
他说着果真走上前,伸出双臂将许熙若抱了个满怀,然后抬手为她拭去眼角沁出的泪水,动作小心而轻柔。许熙若既没挣扎,也没回抱他,只是静默地站着,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漂亮脸庞。
“傻丫头,哭什么?”
许熙若吸了吸鼻子,嘴硬道:“反正不是为你哭的。”说完,也伸出双臂环住了方辰弈的腰,感受着那熟悉的气息和温暖,顺便将脸贴在他的胸前,鼻涕眼泪都报复地蹭在他的衣袍上。
方辰弈哭笑不得,但抱着她的手臂却是越发收紧,“熙儿,这次我们再也不用分开了。”
“嗯。”
“你呢?”方辰弈显然对许熙若这简短而敷衍的回应并不满意。
“我怎样?”
“说你也爱我。”
许熙若很有骨气地仰头冷哼,“少在那里自作多情了,你慢慢等好了!”
“熙儿——”方辰弈的话尾,危险地微微扬起,“我看你是太久没被修理,所以不听话了。”
“你——”
许熙若接下来的话,悉数被堵在了方辰弈火热的唇下,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被午后微醺的春日暖阳映照,投射在地上,无限拉长。
“方辰弈,师父有没有告诉你,你亲生爹爹,究竟是谁?”
“我没问。”
“为什么?也许你还真是个皇子呢!”
“不稀罕,只要能日日这样抱着我的熙儿,就是吃糠种地,我也愿意。”
“你都不问问我的意见!”
许熙若这句话,虽是抱怨,却流露出掩不住的甜蜜。她从怀里拿出那颗刻了自己名字的珠子,又交给了方辰弈。暖风拂过,柔情醉人,这一切是结束,也是另一段幸福的开始,从此以后,他们都将不再孤单寂寞,能寻到彼此,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