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先和你说结论,这里不方便做记录,怕隔得时间长了,就忘记了细节。”许熙若认真道:“尸骨上没有伤痕,说明死前并无外伤,但是骨头发黑,我擦拭了几遍,都擦不掉,说明不是陈年所留下的灰尘,而是有中毒迹象,你的猜测没有错,你娘亲的死,并非疾病,而是有人下了毒,依照你所说,张夫人的嫌疑很大。”
“这件事急不得。”
方辰弈的声音有些沉,他的头埋在许熙若发间,许熙若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她猜想,对于查明真相,他必定该比她还要心急。只是从崔馨儿的口中听说了张家的身份之后,她似乎理解了方辰弈不能轻举妄动的理由。一个手握重兵的哥哥,一个皇上身侧的侄女,若无一击即中的把握,要对付张夫人会难如登天。
“会好的,我们一起找证据。”
“嗯,我的熙儿最好。”
这边许熙若还在替方辰弈担忧,那厢方辰弈的手,却已经不规矩地抚摸上了她的腰,而且大有长驱直入,再接再厉的趋势。许熙若脸一红,拍掉他的手,快步走向了一旁的大树下,“我饿死了,你准备的点心呢?还不快拿过来?”
方辰弈摸了摸鼻子,偷香不成,认命地跟过去伺候了。
许熙若吃饱喝足的时候,发现方辰弈已经在空地上支起了帐篷,不禁对他如此神奇的能力,微微感到诧异。明明跳车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带下来,他究竟是何时准备了这许多东西的?
“看来今晚,我们只能露宿在这里了,不知熙儿你可还满意?”
方辰弈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但许熙若看着那顶并不宽敞的帐篷,撇着嘴怎么也不愿意进去。倒不是嫌里面太小,而是夜深人静、四下无人、孤男寡女,这,这未免也太危险了吧?方辰弈这家伙,确定不是故意的?
“熙儿你就打算在外面坐一晚?”见她迟迟不动,方辰弈扬眉道。
许熙若气得磨牙,恨不能一拳打掉他脸上那可恶的笑容,她敢打赌,方辰弈肯定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我觉得这里不错,有了夏日的暖意,月明星朗,清风习习,既能赏风景,又能看月亮。”许熙若也不服输。
“熙儿你有这兴致,当然是好,不过你才辛苦了那么久,我怎么能忍心?”方辰弈顿了顿又道:“还是去帐子里歇息吧,我会尽职在外面给你把守,连一只虫子都不放进去,至于赏月这种风雅事,改日我再陪你做就是了。”
“方辰弈!”
回应方辰弈的,是许熙若愤然的吼声。到此时她完全确定,他绝对是故意不一开始就把话说清楚的!他就愿意看着她迟疑,看着她扭捏,看着她不好意思,总之,这只狐狸就是个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她痛苦上的无聊家伙!
待许熙若踩着重重的步子进了帐篷,方辰弈便也在外面的土坡上躺了下来。他望着手上许熙若刚才包扎过的伤口出神,又望向不远处许熙若查验完毕后,已经重又小心收入了包袱中的尸骨,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像是沉淀着暗涌的波澜,深不可测。
“你睡了吗?”帐篷里传出许熙若的声音。
“我家娘子都没睡,我哪敢睡?随时听候差遣。”
帐篷里传来许熙若嗤之以鼻的声响,但片刻的沉默之后,她还是迟疑地又说道:“外面冷不冷?要不,你也进来睡?”
尽管许熙若看不见外面,方辰弈的唇角还是上扬成了愉悦的弧度,“如果一起睡,我可不保证会不会做些想做的事。”
“色鬼!”随着许熙若的斥责声,帐篷里飞出了一条毯子,“我这儿挺暖和的,用不上,给你盖,别回去受了风寒,还要劳烦我照顾。”
方辰弈接过来,温暖的却是心里。这心口不一的小丫头,真该抓出来好好修理一番。但她这样,也挺可爱,不是吗?
又等了半晌,帐篷里不再有响动,方辰弈侧耳听去,传来许熙若均匀的呼吸声。他站起身,掀开帐篷向里看了看,见许熙若果然闭着眼睛,进入了梦乡。不知是否做了什么好梦,她呓语一声,露出个满足又愉悦的表情。
这丫头,倒真对他放心。方辰弈苦笑。但他也知道,昨晚他去捞尸骨,她必定担心得没睡好,所以才会睡得如此熟。
方辰弈没有打扰许熙若,而是将手中的毯子抖开,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然后,自己离开帐篷,拿起那装着尸骨的包袱,向着树林深处走去——
树林里,多了一座新近建好的小土堆,方辰弈站在土堆前,还是那样风逸洒脱的姿态。夜风吹掠起他的黑发,卷起他的衣摆,那一张艳管绝伦的容颜上,平静得如幽深的湖水,但在夜的掩映下,又带着说不出的哀伤。
“娘,这么多年,我终于可以确认了,您确实死得冤屈。如今儿子可以将您入土为安,希望您能够走好,不管生前发生了什么,在这世界,都不要再有任何惦念。”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眸光闪动,脸上流露出一抹坚决。他在土堆前跪了下来,声音肃然,“娘,如果儿子不能为您报仇,您会不会怪我?您刚才也看到了,那个女子,就是我心爱之人,我不想让她为了这件事而受到牵连,有任何危险。以前,对于我来说,报仇就是唯一的执念,但现在,我找到了比这更重要的,我要带着她离开,相信娘您也不会反对,娘,对不起。”
说完这番话,方辰弈俯下身,重重在土地上磕了三个头,又在土堆前跪了一会儿出神,然后才站起身,决然地离开了。
林风簌簌,风清月朗,随着方辰弈身影隐没在夜色中,一切都仿佛未曾发生过一般,唯有这月色无声,朦胧映照着地上的新坟,倾诉着这心事难言。
在这样的静夜里,不能成眠的人还大有人在。对于方辰弈的决定并不知情的张夫人,在房里不停踱着步,满脸焦躁。早些时候,收到探子的回报,昨日那两人才在那口井边亲热,今天他们出门去,又在林子里惊了马,然后,便一直躲在车里,这一切难道都只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