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足足在外头等候了半个时辰,才看见瑶光殿的大门打开,女子低头神情失落地从里面走出来。
他快步迎上去问道:“若华,你怎么样,没事吧?”
若华似有些心神恍惚,甚至都没看他,只是摇了摇头,低沉道:“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累了。”
此处多是王母的耳目,并不方便说话,见她不欲多说,北冥亦没有继续追问,遂道:“好,既然累了,那我送你回去歇息罢。”
若华并无异议,北冥便搀扶着她离开了瑶光殿。
回去的这一路上,因着各怀心事,一时间倒没有人先开口说话,沉默无边蔓延。
在殿外等候的时候,北冥心中其实一直在打鼓。他不知道王母会如何对若华提起自己请求赐婚之事,亦不知道若华会是什么反应。而眼下看着若华的神情,显然事情并不如预想中的那么乐观。
走着走着,北冥终究忍不住开口:“咳咳,方才殿内,王母都和你说了些什么,怎么竟说了这样久?”
我险些要忍不住冲进去找人了。这一句,他却没有说出口。
“仙君。”若华忽然停下脚步,极认真地喊了他一声,望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仙君,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么?”
北冥长叹一声,只听她这么问,他便知道她必定是知道了。
“若华,对不起。”
在开口之前,若华曾想过他会对自己做的解释,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会等来这么苍白的一句。
在走出瑶光殿前,若华一直告诫自己,要将情绪深藏心底,要控制住自己不能流泪,但所有的心防与坚强却在听见他的一句对不起时瞬间土崩瓦解,泪流满面。
见到她的眼泪,北冥亦有些慌了。他原本就心中有愧,眼下见她这般伤心,就更加责怪自己的自私。
“若华,对不起。若华,真的对不起。”
可奇怪的是,随着他的道歉,若华的眼泪非但没有止住的趋势,反而越掉越凶,最后干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北冥被她弄得手足无措,只得跟着蹲下身子,叹息道:“是我做错了,你若生气,尽可以打我骂我。只要你能消气,对我做什么都行。”
就在话音未落之际,一阵阴影袭来,竟是女子蓦地扑上前来,狠狠吻在了他的唇上。她的吻冰凉而颤抖,混合着泪水苦涩而心碎的味道,丝丝渗入他的唇齿间,竟也让他素来冷硬的心肠有了一丝难过。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纵容了自己与女子的冲动,沉浸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中,浑然忘了身在何处。
但那样的沉迷,不过只是一瞬,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用力推开身前的女子,有些狼狈地擦着脸站起身来。
分开的那一瞬,北冥甚至不忍心去看女子失望的脸庞,只得背过身子,许久不语。
而若华愣愣坐在地上,似乎亦有些吃惊于自己的大胆行径,待回过神来,她呜咽一声,掩面狂奔而去。
北冥暗叫一声不好,连忙追了上去,果然瞧见女子奔到了玉山边界的银河河畔,似乎意欲跳江自尽。
“若华,冷静些,千万别做傻事!”
若华举手向前,满脸泪水地喊:“不要过来。倘若你胆敢靠近,我就真的跳下去!”
北冥只得退后两步,安抚道:“好,你不让我过去,则我不过去就是了。只是你千万当心,千万别伤害自己。”
若华凄然流泪,“其实,仙君何必追来呢?你根本不在乎我的,不是么?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我会否伤害自己?”
北冥咽了口口水,和缓道:“若华,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为了我贸然求婚一事在生气,觉得我伤害了你。但我的本意并不是这样的,当时情势所迫,我为了保住你,唯有如此才能令王母对你手下留情。”
若华一怔,随即苦笑:“原来,你竟以为我是为了这件事而生气。你原来,竟是这样的不了解我啊。”
北冥亦有些吃惊,“难道,你竟不是为了这件事而生气么?那你是为了什么?”
冷风倒灌,吹在身上凉浸浸的难受,但这些都不及眼前男子给自己的心痛。若华泪眼朦胧道:“呵呵,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了什么而难过?究竟是有多不在乎一个人,才会漠视她的感受至此?才会在转眼间就将对她的承诺抛诸脑后!”
在听见她的这一番控诉后,北冥恍然大悟,似乎有些明白了她突如其来的激动是为了什么。
他似有些不敢相信道:“难道,你如此激动只是因为我对你说了‘对不起’这三个字么?”
若华大声答:“是,我就是为了这个生气!”
面对若华的眼泪与控诉,北冥唯有沉默以对。
许久,才听见男子的一声叹息:“若华,别太在意我,别在这段感情里越陷越深,你会受伤的。”
从爱上你的那一刻起,从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受伤了。
这些话在若华心中百转千回,却始终不能对着面前的男子说出口。
“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在僵持了半日后,若华说出口的竟是这么一句。脸上的泪痕早已被风干,夜风吹在脸上嘶嘶的刮疼,她背脊僵直地向前走,径直越过身侧的男子,再无别话。
而北冥亦没有开口,只是跟随她的身后,默默而行。
夜幕低垂,星云暗淡,潇潇冷风中,忽然飘起了雨滴。那雨滴随风飘洒,吹在身上,寒意瞬间袭遍全身。
来时辛夷坞内炭火充足,若华不曾来得及加衣,如今跑出来方觉出冷来。她哆嗦了一下,试图通过抱肩来抵御寒冷,谁知却徒劳无功。
就在这时,一袭犹带着体温的外衣蓦地罩在女子身上,男子独有的清冽气息瞬间笼罩住她。
莫名的,若华就觉得有些鼻头发酸,她抬手欲解下外衣还给北冥,却被男子给按住了手。
耳畔响起男子霸道的声音:“披好。你若不听话,回头感染了风寒,信不信我日日给你煎最苦的药给你灌下去!”
若华轻轻闭眼,有泪水无声滑落,再度睁开眼睛时,她低低问:“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北冥似有一瞬的沉默,随即淡声道:“你只怕是误会了。任何一个男子,见了天生比自己柔弱的女性,都会生出一股保护的欲望。今日即便不是你,换了别人,我也会如此。”
他这样直接而无情地驳回了她的脸面,一丝一毫的希望也不肯留给她,唯有无尽的绝望与死心。
若华咬唇,将咽喉处的哽咽生生吞回去,淡薄道:“好,我知道了。从今往后,再也不敢对仙君有任何的痴心妄想。如你所愿,我会死心的。”
凄风冷雨的夜幕下,女子的手紧紧攥着披风的一角,恨不能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压制住心头排山倒海而来的心痛。她快步向前走着,几番差点被地上的石子绊倒,终究自己站稳,继续前行。
而北冥,始终冷静而沉默地跟在她身后,抿紧的唇峰一如夜色般深沉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