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玉山与太极金殿外聚集了许多来自四海八荒的仙者,所有的人都是听闻了昨日瑶姬寿宴上发生的事,特地前来查看个究竟的。
没有人真正关心翩翩的生死,也没有人关心辛夷的安危,他们在乎的不过是如何靠着这些上人们的花边轶事来满足自己茶余饭后的好奇窥探心。
所谓的仙者,其实并不比凡人品格高洁多少,有时反而愈显不堪。
然而世事的翻覆,有时发展往往也超乎了世人的想象。
王母原本是预备一大早带着翩翩和素锦二人上九霄云宫论罪的,谁知大半夜就被天帝的密语传音给惊醒,当下便带人匆匆赶到了太极金殿。而她来到后不久,天界的各大元君、神将亦陆续到来。
王母坐下第一句问的就是:“天帝,究竟出了什么事?”
作为天界跺跺脚便能让天地抖三抖的尊神,实则他们之间的联系并不多,只在有突发的紧急变故时联系彼此。
而是夜,王母入梦时收到的不过是天帝寥寥数语:元魔出世,天界不日将大乱。
短短一句,却已透露出了许多未尽的信息,由不得王母不着急。
蟠龙鎏金御座上,天帝的神色看上去有些莫测,他阴沉道:“昨日魔界有人趁着四海八荒的仙者大多离开洞府前往玉山赴宴,又抓住了寒食日的时机,竟合力一举破开了万恶之渊的封印,眼下已然进入深渊之下营救魔帝了。想来,魔帝重见天日不过就是旦夕间的事情了。”
王母瞠目道:“什么?居然有这等事,可知是何人所为?”
天帝眉目阴沉,冷冷道:“除了魔帝的那一位好儿子,还能是谁有此动机与能耐?”
王母静默一瞬,再次抬首间眉目间凝结冰霜,轻缓道:“凭着凤歌的本事,如何能有破除当年你我二人合力设下的封印之力?而天帝曾密语传音本座,说是元魔出世,难道说……那凤歌便是即将出世的元魔?”
天帝的墨瞳中有一簇幽深的火焰跳跃着,不禁怒而拍案道:“朕自诩阅人无数,谁知却偏偏在这厮的身上看走了眼。若一早知道他是那即将出世的元魔,朕早已将其解决,又怎会有今日之患!”
这话说得隐晦,但在场诸仙都听得出来,天帝言语之中暗藏责怪王母之意。
天界无人不知,当年王母弟子九天玄女与那位魔界少主的惊世爱恋。而王母更是为了爱徒,屡屡对那魔界少主手下留情,并迫使天帝未伤其性命。可一念之差,却也酿成了今日之隐患。
王母的玉颜似有一瞬的不自在,一时间竟答不上话来。
倒是重华站出来道:“天帝,重华私以为,如今事情既已发生,再追究以往的陈年旧事并无大多大意义。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尽早想出一个万全之策阻止元魔的出世。只要魔帝尚未出世,则一切都可挽回。眼下只须咱们派出精干之人前往万恶之渊修复封印,则不仅魔帝,就连那不安分的凤歌亦可一举解决了。若是如此,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余下诸仙亦附和了重华的提议。
而天帝神色稍霁,侧首问王母:“未知王母心中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没有?”
这句话,一千年前天帝就曾问过自己。
彼时,王母举荐了自己的爱徒前往协助紫霄封印魔帝,更因此铸下了辛夷和凤歌间不可修补的裂痕。时隔千年,他在这样的时刻再次问询自己,分明是想再次让辛夷出战。只是王母心中比谁都要来得清楚,眼下的辛夷便如一个琉璃人儿般脆弱,如何经得起如此激烈的战事?只是此时倘若一口回绝,又难以在众人面前有一个交代,委实是令她进退两难。
愁云浮上远山眉,恍惚一如经世。
王母在思虑再三后,终究只是轻叹一声:“天界大事,一向是由天帝做主,本座并不好随意发表意见。还是请天帝拿主意罢,想来天界人才济济,倒不难择选出合适的人选平复此**。”
天帝轻声一笑,眉目愈发冷峻,他挑眉淡淡问一句:“听王母的意思,似乎玉山方面是不打算派人亲自前往协助平定此乱了?”
王母的目光轻轻一动,终究只是道:“天帝,并非我们玉山有意推辞,实在是有说不出来的难处。倘若天帝执意要玉山出面,则本座亲自去一趟如何?”
天帝哈的仰首笑了笑,微眯的眼眸射出一线冷光,“虽然王母是天界有资历的尊神,神力无边,可朕却并不认为此番王母有本事能平定此事。依朕的意思,王母的嫡传弟子九天玄女倒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谁都可以,唯独辛夷不能去!”王母起身,蓦地沉脸提出反对。
面前天界最有权势的两大尊神的对峙,在场诸仙皆噤声如蝉,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天帝与王母对视片刻,随即勾唇冷笑问:“哦,那朕倒是要问上一问,为何旁人都去得,偏偏王母的宝贝徒弟就是不能去?难道说王母的爱徒性命格外金贵,旁人的性命便如草芥般卑贱么!”
王母亦不由怒了,同样大声答:“慕羽,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情急之下,王母竟当众喊出了天帝昔年未即位前的名讳。须知自顾为帝为王者贵极天下,即便是亲密如正妻,亦是不能当面直呼其名讳的,更何况是王母?如此可是犯了大忌的。只是对于他二人当年的旧事,众仙之中有资历的老人皆心知肚明的,一时谁也不好开口说些什么,只剩尴尬的沉默。
眼下见他二人一言不合,又要起争执,众仙一时站在那里,竟是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好在王母亦不打算在众人的注目下解决与天帝之间的争执,只见她云袖倾洒,冷声道:“尔等暂且退下,本座有话要单独与天帝商量。”
众仙并未立即离去,而是望向了御座上面容阴恻的天帝,待见他轻轻点了点头,众仙方才称是退出了太极金殿。
面对如斯情景,王母勾唇自嘲一笑,语气中颇有失落之意:“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当年你我年轻叱咤风云时,是何等的风光无限。如今你帝位稳固,君威深重,这些旧臣们眼中倒是真真的只有你一个。而我这个王母,倒是越发没人肯放在眼底了。”
天帝淡淡吐出一句:“有朕在一日,又有谁敢看轻你分毫?”
虽则是起了争执,虽则是在年月日久的疏远中起了嫌隙,但他眼中到底还是敬重着她的。即便她有诸多不是,他亦不肯过多苛责,亦不容旁人轻视她半分。
如此情义,即便不是爱情,依然令人为之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