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倒逆而来的金灿光芒，映得面前女子的容颜静美如莲，透着如玉般的温润，仿佛当年初见时的那个心高气傲的玉山弟子又重现跟前。
即便经过了数万年的人世变迁、沧海桑田，即便经过了刻骨铭心的爱恋伤痛，亦没有在她超凡脱俗的清美容颜上留下太多的痕迹。若真要挑出一些变化，也只能是说她身上的气韵越发清贵沉稳了，彼时纯净无暇的眼眸亦徒增了许多烦恼与沧桑。
而此刻看着她轻扬的唇角微微含笑，琉璃般清亮的眸子迷蒙如一弯清梦，他便知道她必定是勾起了对往事的追忆。又或者说，她是想起了周穆王。唯有在想起那个人时，她才会露出如此沉醉的甜美笑颜。
只是不知，在她的追忆往昔，可会有一丝一毫的想到自己？可曾对当初那段青梅竹马的学艺的时光有过一点点的怀念？
想到这里，天帝心头生出一丝微微的不适，忍不住轻咳两声打断了她的遐想：“青瑶。”
王母一怔，缓缓回过神来，眉宇间的那股容光万丈立时敛去，只剩冷寂的忧伤，她婉声答：“嗯，我在这里。”
仿佛不忍心打断了此刻的和谐，天帝不由放柔了声音问：“青瑶，你方才在想什么呢？”
王母仰头一笑，眉宇间是干净的暖意，“我想起了咱们年轻时候的往事，还想起了一些故人。慕羽，那些旧时的琐事，只怕你都尽忘了吧？毕竟老人们总说，贵人多忘事，你如今是九天诸神之主，可不是顶顶的尊贵了么。”
“我没忘。”这一刻，天帝便如个情窦初开的愣头小子般急切否认，随即又觉出不妥，忙缓缓道：“即便朕贵为天下之主，即便朕坐拥天下，但总有一些人一些事在朕心中是弥足珍贵，是任何人任何事也替代不了的。青瑶，旁人不知，你该晓得我的心意才是。”
王母低唇一笑，眉眼间洋溢着明丽的光彩，俏皮道：“慕羽，光说不做，可是不能让人信服的呢。若要我信你，总要拿出点诚意来罢。”
这般窗下谈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两个人最要好的时候，那段两小无猜的美好。
天帝心情大好，不由豪气万千道：“好呀，你想要朕拿出什么样的诚意，只管开口。但凡不是捅破天的大事，朕今日都能答应你。”
王母嫣然含笑，反问一句：“知我如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心事么？你若能去了我一桩心事，我总不会令你失望就是。”
天帝眸光蓦地深幽，定定望住她片刻，忽然便笑了：“哦，如此说来，你也是知道朕心中所想的了？那你倒是说说，能许朕什么样的甜头呢？”
王母一时为难，忽然又展颜戏谑道：“好不知羞，你一个坐拥天下的天帝，还贪图我什么甜头呢？这世间难道还有什么是你得不到的东西么？”
天帝正色道：“自然有。”
王母纳罕，挑眉问：“哦，是什么？”
天帝深深注视着她，一字字道：“你的真心，是朕在这世上最珍视的东西，却一生求而不得。”
相识数万年，他们实在太过熟悉彼此了，再加上两人个性都极清冷骄傲的缘故，以至于虽则亲近，但许多亲昵的话反倒说不出口。尤其是在他成为天帝，她成为王母后，更是相敬如宾般的客气淡漠。
如今时隔多年，再次听见天帝深情的告白，饶是庄重如王母也不觉羞红双颊，避开他的目光娇嗔道：“都过了这样多年了，还提那些旧话做什么，也显得你太不庄重了些。”
可有些话，轻易不会说出口，一旦说出口了便再不会收回。
天帝抓住王母的手腕，逼着她望向自己，眸光恳切道：“青瑶，我是认真的。假如现在再让你重新选择一次，我和他之间，你会选择哪一个？你会否，做出一个不一样的选择？”
这样的问题，每每午夜梦回时，王母未尝没有想过，但却始终只是浅尝辄止，不敢深想。倘若，自己当初及时悬崖勒马，选择对自己情深意重的天帝，那么此刻该过上十分宁静幸福的日子了吧。可人生，从来没有如果一说，更没法回头。
王母轻声叹息，望着天帝焦灼的眼眸道：“慕羽，人生无法重来，我也无法回答你的问题。或许，你会觉得十分失望，也会觉得我十分无情。但即便到了今时今日，我也从未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虽然他不能陪我走到白发齐眉，但曾经在一起的美好回忆足以温暖我的余生了。”
天帝握着她手腕的手颓然垂下，似乎早已料到了会是这样的回答：“罢了，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偏偏还是不甘心，定要听你亲口说了才能相信。”
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凝重，但天帝很快抬头微笑道：“青瑶，虽则你一直待朕无情，但朕却始终待你有义。你放心，你的心事朕会替你解决。”
王母不觉有些喜出望外，“果真么？慕羽，你真的愿意帮我救活辛夷？”
天帝点了点头，道：“朕什么时候骗过你？但在救人之前，朕有个问题想问你。”
王母迫不及待道：“是什么问题，你直说就是。”
天帝的眸光深深落在她的脸庞上，轻声道：“依着这对姐妹花的命运，要救活一个，势必就要牺牲另一个。你果真决定好了要取谁舍谁么？”
“这……”王母无语凝噎，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眼眶渐渐泛红，显然内心之中亦为了这个问题纠结不已。
王母的反应毫无遗漏地落在天帝眼中，他淡声道：“旁人朕不了解，但你的性子朕却是知道的。你一向重情重义，又对那人情深一往，想来对这两个孩子都是极为爱惜的。于辛夷，你固然是宠溺有加；于那个天生残缺的孩子，只怕你是愧疚多于怜惜吧。这样的情形，要你舍弃那孩子的性命救活辛夷，只怕无异于剜心之痛。朕说的对么？”
王母泪光莹然，悲声道：“即便真如你所言，那又如何？倘若二者只能取其一，我只能选择救活辛夷不是么？”
天帝转唇一笑，高深莫测道：“哦，倘若朕告诉你，可以两个都保全呢？若朕可以同时为你保全两个女儿，你可愿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