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辛夷和瑶姬躺在床上共同回忆了许多从前的旧事,当有些久远得自己都快记不得的事情从对方口中说出时,心底总会涌上一股淡淡的温暖与感动。
多么庆幸,这么多年即便她做错了许多事,走错了许多路,但有些人依旧在这里,不离不弃,温暖相依。
而与瑶姬的这段姐妹情,无疑是她人生中最为珍惜的东西之一。
第二日,当瑶姬醒来时,辛夷早已不见踪影,她穿戴齐整后出门抓住忙进忙出的妙凝问:“一大早的,你们玄女是去了哪里?”
妙凝忙停下步子,恭谨道:“公主醒了。我们玄女一大早就去给王母请安了。她特别吩咐卑下等不许吵醒公主,说公主若是醒了,先别急着回去,等她回来有话要告诉您。”
原来她是早早就去了瑶光殿面见王母。
瑶姬听到时,心中不由又是无奈又是感动,她心知辛夷如此奔波不过是为了求王母设法帮自己取得云梦泽草,但她其实并不愿意让好友这般为自己劳心劳力。
瑶光殿的暖阁内,王母正在香案前手捻佛珠闭目静坐,彷佛未曾留意那个悄声踱进来的清丽女子。
而辛夷来到后,亦很有默契没有出声惊扰王母的参禅,只是静静立在其身后等候。
室内香炉熏香袅袅如丝,风声轻细,从半敞开的窗户溜进来,一并带来了殿外的醉人韶光。只闻着那样的花香馥郁,便已是心醉神迷。香案上白玉观音宝相庄严,佛珠轻捻的细微声响,都让这个清晨的时光显得如此的恬淡与安好。
半个时辰后,王母方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将手中的佛珠放到香案上,望着她淡淡道:“想清楚了?”
辛夷眉间闪过一丝痛楚,但语气却很是坚定:“是,弟子想清楚了。”
王母唇角轻扬,绽出一缕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意幽深:“你果然是与瑶姬姐妹情深啊,为了她你竟肯做出这样大的牺牲。”
辛夷亦勾唇笑了笑,却难掩眸色凄楚:“为什么不肯呢?假若我做出的割舍,会是一个人人都喜闻乐见的结局,那么无论我是为了谁才做出来的决定,都不再重要了不是么?”
王母一怔,彷佛不意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随即转身离去,只是在经过女子身畔时停了停,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既想清楚了,你便放手去做罢。只是本座希望,无论去留,你都是心甘情愿。无论何时,玉山都是你的家,随时欢迎你回来。”
辛夷只觉得眼眶一热,忙低下头去忍住,动情道:“师尊,多谢您。此生得遇您,是辛夷之幸。”
王母亦有些微微红了眼眶,却并未多言,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便离开,将辛夷一个人留在了暖阁内。
当她走到门口时,忽然听见辛夷急急唤了一声:“师尊。”
王母转首,眼含疑惑地望向她,似乎在等着她的问话。
这一瞬,辛夷心中涌起了许多复杂的情愫,无数支离破碎的记忆涌向脑海,片刻后她抬起头来问了一句:“师尊,你悔否?”
多年建筑的厚重心防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王母几乎要站不住,只得伸手扶向一侧的门框,指甲深深刺入木屑中。停了停,她才抬头微笑答:“本座不悔。从前不悔,如今不悔,往后亦如是。”
说完,也不等辛夷回答,王母便转身快步离开了暖阁。
她一路走得极快,素来不苟言笑的面庞亦泛着淡淡的感伤,直到离开暖阁很远才停下来,低头的瞬间,两滴水渍溅在地面,晕开了两个圆圈。
那两滴泪光中,见证的是她曾经少艾芳华里的无悔时光与深沉爱恋,以及她……一去不复返的青春。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在靠近,王母蓦地擦干了眼角的泪珠,转身冷喝道:“谁鬼鬼祟祟藏在本座身后?”
来人冷不防被她的疾言厉色给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两步,才惶然跪下答:“凝碧该死,惊扰王母凤驾。只是凝碧绝非有心跟踪您老人家,而是今日晨间往瑶光殿请安时,恰好撞见您神色仓皇而出,一时担心,才跟了过来的。”
王母亦觉自己反应过度,顿了顿,才和缓了语气道:“起来罢,本座信你不是有意跟来。是本座心情不大好,有些迁怒于你了。”
凝碧这才敢站起身来,摇头笑道:“王母言重了。您一向宽和御下,待人是最好不过的了,今日之事原是凝碧莽撞,不怪您生气。”
十二花仙之中,凝碧以温柔懂事著称,一向最得诸位姐妹的爱戴与支持。不消说别的,只从此事便可看出她的善解人意。此事原本不是她的错,但她却能三言两语就将罪责推在自己身上,从而免去了王母的尴尬与歉疚,足见是个极懂事的。
凝碧的乖巧,王母自然是看在眼底的,她不觉淡淡含笑:“既然出来了,索性你陪本座走走。”
凝碧忙应一声“是”,便规矩地上前托住了王母的右手,亦步亦趋地跟在了王母的身畔。
人间常道:秋来百花杀。然而玉山却绝对是一个例外,这里常年花开不败,漫山的桃花灿若锦霞,美奂美轮。只因玉山的桃花不同别处,不受季节变迁,而是全赖王母的灵力滋养,是以较之别处更显婀娜多姿,绚烂明丽。
漫步许久,也不见王母开口,只是眉锁清愁,倒像是怀有心事的样子。
凝碧忍不住问道:“王母今儿似乎有心事?是为了辛夷妹妹么?”
王母诧异地扬眉,“你怎么知道?”
凝碧不觉失笑,含了一缕笑意道:“这有什么难猜的?玉山之中,能有什么难倒您老人家的事情呢?除了辛夷,再没人能令您这般愁眉不展的了。只是说起这个,倒也真是辛夷妹妹的本事了。”
听见她这般说,王母亦不觉摇头叹气,无奈道:“可不就是你们这般捧着惯着她,越发教她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本座啊,可真是有操不完的心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