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寂然一片,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而北冥看着闯入殿内的女子,薄唇缓缓勾起,露出一丝冷峻的笑意。果然他没有猜错,这个妙凝的确有问题。
而这一次,不光是北冥,就连辛夷都将幽深莫测的眸光投向了忽然闯入殿内的女子身上。
见到辛夷投来的探询目光,北冥不过耸了耸肩,眼内的意思彷佛是在说:你的人,自然由你发问。
辛夷便缓缓转首望向神色仓皇的女子,语气难辨悲喜问:“哦,你又是如何知道凶手是另有其人的?莫非,你曾亲眼目睹是谁杀了若华不成?妙凝,你眼中若还有我这个主子,就给我说实话!”
妙凝面色一白,贝齿深深咬着下唇,显然也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极蠢的事,竟落入了别人早已设好的圈套里。
而这个给她设圈套的人,却是她最深爱的男子。
原来从始至终,他都不曾放下对她的怀疑。
卷碧紧跟其后而来,见殿内气氛凝重不由跪下道:“玄女,卷碧不知道妙凝她做错了什么,但卷碧敢以性命担保妙凝断断做不出那等欺上瞒下、灭绝人性的事情来。妙凝服侍您多时,她的心性,您该最清楚才是。”
到底是多年主仆情分,岂能说不顾念就不顾念?不得不说,卷碧这张温情牌打得不错,可偏偏有人不容得她在这里混淆视听。
北冥不冷不热插上一句:“哦,果真是天性纯良么?本君可从未见过那个忠心耿耿的奴才会偷听主子的壁角,而后不顾一切闯进来袒护着外人的。这一点,可不大寻常呢。还是说,你家玄女早已把你们两个许给了紫霄仙君,是以你们两个还未过问便迫不及待地护起新主子来了。”
这话,却是将卷碧也给拖下了水。
“北冥仙君,你……”卷碧气得满脸红晕,偏生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住磕头道:“玄女,卷碧无话可说,只求您一件事,给妙凝一个解释的机会。倘若您听从了外人的话,随意处置了妙凝,则日后若查明今夜之事乃是诬陷,又上哪里再去寻出一个贴心解意的妙凝,又如何对得起这些年来的主仆情深哪?”
这般能言善道,倒是素日小觑了她了。
北冥微微蹙眉,待要再说些什么,却被辛夷以目光制止,她颔首望向站在原地的妙凝道:“妙凝,我问你,今夜闯殿之事,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话没有?”
妙凝缓缓抬起头来,满脸泪痕看着很是凄凉,她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哀切道:“妙凝无话可说,只是临死之前尚有一句话想问玄女。”
这般干净利落地承认事实,倒是让辛夷有些吃惊。倘若此刻妙凝拼命否认,或许她会越发起疑,但她偏生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的就认下了,这反而让辛夷心中偏向了她几分。
但无论心中怎么想的,辛夷面上始终只是淡淡的,无甚起伏道:“嗯,有什么话,你问就是。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我自当回答你。”
妙凝缓缓跪下,背脊却挺得笔直,抿紧的唇锋里满是不甘与哀怨,一字一句问道:“即便旁人疑心我,则玄女心中就真的认定是我杀害了若华公主么?我并不在乎旁人是怎么想的,可我想知道玄女心中的意思。倘若玄女信我,则无论旁人说什么,无论您要如何处置我,妙凝纵死亦无怨言。但倘若玄女心中亦不信我,则妙凝是生不如死。”
听完她声泪俱下的这一番话,辛夷许久无言,眸光数度变换,显然心下正受着十分厉害的挣扎。最后,她终究柔和了目光,叹气道:“罢了,你起来,我信你就是。”
听见这话,卷碧面色一喜,北冥则是面色一沉,几乎忍不住怒意出声唤:“辛夷,你……”
辛夷显然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遂抬起手道:“你先不急着开口,此事我自有决议。虽然我相信妙凝的清白,相信不是她杀死若华的凶手,但这却并不意味着我认定她与此事无关。既然她能闯入殿来为紫霄辩白,足见她当时必是看见了些什么,又或者是知道某些我们所不知道的内情的。我虽不知道她为何沉默至今,可眼下最要紧的并非追究妙凝的隐瞒之罪,而是要尽早揪出那个心狠手辣的凶手,早日为若华报仇,以慰她在天之灵!”
或许是觉得辛夷的话不无道理,北冥竟未再对妙凝之事提出异议。
辛夷拖着雪白一色的裙裾缓缓走到妙凝面前,淡声道:“好了,妙凝,说说罢。若华遇害当时,你都看见了些什么?倘若一会儿你答话时,有一句不尽不实的,则休怪我不顾念多年主仆之情,将你逐出玉山去。”
到这一刻,妙凝实在不得不佩服起紫霄仙君的先见之明。他竟料到了北冥仙君对自己的疑心未曾消散,亦料到了自己豁出去的坦白会换来辛夷的信任,更猜到了坦白之后的退路。这所有的一切,竟都被他料到了,如此运筹帷幄的能力,实在不能不令人佩服。
不过怔了一瞬,妙凝很快伏在地上痛哭流涕道:“玄女,妙凝该死,竟因一时害怕而对您隐瞒了实情。其实,其实日间我找到若华公主时,我是见到了凶手的真容的。”
最后一句,令在场诸人的心都高高悬起。
北冥忍不住颤声问:“那么,那个残忍杀害辛夷的凶手究竟是谁?”
妙凝的身子似乎轻轻颤抖了一下,顿了顿才答:“是……从寒冰水牢逃出来的翩翩和素锦。奴婢赶到时,她二人正联手将若华公主打伤在地,施以酷刑。奴婢曾试图上前去阻止,谁知却不敌她二人之力,最后若非奴婢惊呼喊来了其他人,只怕奴婢也要丧命在那两个狂徒的手下。”
对于妙凝的话,北冥显然是怀着极大的怀疑的,他沉声道:“哦,果真如此,本君赶到问话时,你为何不据实以答?反而是言语搪塞,为凶手做辩护,若非你与她们之间有所勾结不成?”
妙凝满脸惶然之色,连连摆手道:“绝无此事。仙君此言,却是冤屈死妙凝了。想那两个凶手如此丧心病狂,又曾诬陷我家玄女,妙凝对她们只会恨之入骨,又怎会有意袒护?再者,袒护两个罪人于妙凝又有什么好处?妙凝当时之所以未曾坦白,一来是自责没有保护好若华公主;二来亦是担心我家玄女重病未愈,会因此而急怒伤身罢了。妙凝所知道的都已尽数告知,倘若仙君不信,则如何处置妙凝都认了,绝无怨言。”
说罢,她闭着眼睛仰起头来,倒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