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那年,她在梅花谷遇到深爱的人却不自知。
命运安排他成为她的丈夫,牵着她的手,走过了足够她回忆一生的两年。
分别时刻,他说:“来生我定去寻你,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你果然找到我了,凌章。
林筝双眼模糊,笑着眨了眨眼,视线恢复清明。回头时,卓宁曦正站在门口。深色呢大衣,墨绿围巾,脸上带着一别经年不改温柔的笑意。林筝依稀又看到那个着青色长袍的身影,向她走来,拥她入怀,在他怀里,她感觉到当年戛然而止的时光又开始流淌,未能善终的情缘悄然抽枝,十世轮回,方能幸福一次,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有遗憾了。
林筝想起什么,收敛情绪,抬起头问:“对了,宁凝和慕阳来了吗?”
卓宁曦一阵莞尔,了然揽着她,把她拉到窗边:“你自己看。”
林筝扶窗望去,冯宁凝坐在中庭那口井的井沿上,正四下张望,神情有几分好奇新鲜,林筝想去与她打个招呼,刚举起手,卓宁曦一把按下:“有好戏。”
好戏?林筝露出询问神色,这时有人从那条昏暗的甬道中出来,不是张慕阳又是谁?冯宁凝抬眼一瞥,哼道:“无聊吧?”
他温温的一笑:“怎么会呢。”
“你看得懂吗?”
“呵呵,”张慕阳傻笑两声,“不懂。”
林筝忍俊不禁,捂住了嘴,冯宁凝没好气说:“不懂你还来看,我可没逼你。”
“你没有逼我,是我自己要来的,我看不懂没关系,你喜欢就好啊。”
冯宁凝有些不明所以地朝他望去,林筝挑眉看向卓宁曦,他冲她高深莫测地点点头,指指那两人示意,继续看戏。
半晌,冯宁凝状若不在意,说:“你爸今天不是安排了你跟魏千金吃饭的吗。”
“那个啊……”张慕阳下意识接话,突然一顿一愕,“你怎么知道?”
冯宁凝白了他一眼,上次她就张慕阳和卓宁曦的关系向女方乱扯一气,张春深十分头大,找到冯母告状,顺便向魏家道了个歉,那一对儿金童玉女似的狗男女才得以继续交往,冯母严正警告女儿,从今往后休得胡闹,否则连春节都不让她在家过,提前扔出国门走向世界。
张慕阳歉疚的笑了:“对不起,要你帮我,害你被骂。”
冯宁凝不耐烦地摆摆手,随着远渡重洋的日期逐渐逼近,她现在的心情是每况愈下,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被骂两句算什么。
“那你还愿意继续帮我吗?”
冯宁凝心说我人都不在国内了还怎么帮你?你的相亲对象一看,找你有事的是通越洋电话,傻子才信。
“别指望我了,自己不喜欢的话要学会拒绝。”
张慕阳尴尬道:“我就是不会拒绝异性啊,你知道的。”
“现在是找老婆,你以为百货公司里选手表呢?”
“百货公司的手表好拒绝,我说我买不起就行了。”他诚挚地说。
冯宁凝气结,连卓宁曦也听不下去了,骤然扬声喝道:“张慕阳!”
他吓一跳,战战兢兢抬眼望来,卓宁曦优哉游哉道:“你是不是忘词儿了?”
哦,张慕阳做了个了然的手势,转向冯宁凝,一脸勤恳地继续:“你如果愿意帮我,我、我就不用再相亲了……”
冯宁凝思索了一会儿,没想明白,皱着眉问:“怎么个帮法?”
“因为有女朋友了,自然就不需要再相亲……”他嗫嚅说。
卓宁曦嘴角一抽,林筝也扼腕叹息,这告白简直太不浪漫,太太太太平淡了,果然冯宁凝半天才反应过来:“……有女朋友?姓张的,你让我假装你女朋友?”冯宁凝大怒:“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不不不,我——”张慕阳没想到她是这么理解的,连连申辩,但越急就越发口拙,冯宁凝起身便走,情急之下,他放弃了所有的计划,猛地拉住她手腕,往回一扯,随后一手环箍住她肩膀,一手托着她脑后,深吸一口气,满脸视死如归,气势破釜沉舟地……亲了下去。
林筝惊喜地睁大眼,卓宁曦凉薄道:“吻技真差。”
冯宁凝过了几秒才发现自己被吻了,被这个曾经让她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的男孩。至今她仍困在对他的迷恋中,蹒跚前行,泥淖深陷。她想一跃而起,挣脱控制,找回矜持,身体却迟迟不肯发力,像是自顾自的替她决定了要将这珍贵一吻进行到底。
终于,她慢慢软了下去。
卓宁曦凉凉道:“就没见过接个吻像做人工呼吸的。”
林筝嗔笑着拍了他一下,附在耳边低声问:“慕阳怎么突然开窍了?”
“唔,这家伙自打得知冯宁凝要出国就一直蔫蔫,我一不做二不休,把她那本日记给他看了。”卓宁曦毫无羞耻心地回答,听得林筝无语。
两片柔软的唇离开,带得冯宁凝不觉睁开眼,那一眼直直望进他瞳孔深处,她猝不及防,看见了内中自己的倒映,她怔了几秒钟,刷的一下,两颊红透。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酡颜相对,一开始卓宁曦当哑剧看,后来发现不但是哑剧,还卡碟,不乐意了,要出去推波助澜,被林筝劝住,张慕阳讷讷松开冯宁凝,低声说:“我、我家里的情况你都清楚,你家里的情况……我也了解,好像说了句废话?那个,你是个好女孩,呃不,你简直太优秀了,优秀到,我连想都不敢想,不过虽然现在我很一般,但我会努力,成为配得上你的男人,我——”
“好了!”冯宁凝打断他,半晌噗嗤一笑,捧正了他的脸一字一句说,“打住,别说了,我又不是要找郑冠那样的。”
说罢,轻轻踮起脚,主动回吻。
郑冠是谁?张慕阳一脑袋问号,显然在想这个问题:“我认识吗?”
不过,反正冯宁凝说了,她不找那样的,认不认识也就无所谓了。
林筝拽拽卓宁曦的袖管,他偏过头,看她比了个V字,一阵好笑,伸出食指戳戳她的额头。林筝莞尔之余,回头去看屏风,从她这个角度,正正能看到那屏风中所藏匿的秘密。
你对一朵花动了情,奈何她却没动心。她对流水动了情,而流水自傲不以为然。清泉总该是这世上最多情柔情的灵物了吧?纵然是它也不能打动巍峨的山岗。那青山在人们眼中可谓最最无情冷硬,却恰恰是它,脉脉包容了天下间所有孤苦无依的伶仃。
林筝想,故事的一开始,大抵是我爱他,而他不爱我;故事的中间,往往是相爱却不能眷属。到了故事的结局,无论悲喜好坏,每一种感情都总有它的归属。在专属于你的那一段尘缘里,当你终于看见了青山的妩媚,料那青山见你,亦应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