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没有顾锦书那么光彩夺目,只是另外一种感觉。
淡淡的眉,走势柔缓,那唇形也很漂亮,让人期待笑起来的样子,唇色接近皮肤,闭上眼睛后,整体感觉就是一张苍白的、还没有上色的脸,毫无攻击性,甚至有点心疼。
邱若蘅忽然意识到自己盯着他看了许久,有些讶异,你在做什么呀,她问自己,却并没有移开目光。
再多看他两眼,那感觉越发微妙了。
顾凌章眼睫毛轻颤几下,睡得极不安稳的样子,脸颊苍白却在颧骨处有一抹淡淡的殷红,邱若蘅愣了愣,伸出手试他的体温。
这么烫手!
真是难为他了,病着还要折腾成亲拜堂,可是到了睡觉的时候,怎么还不好好歇着呢。
邱若蘅烦恼该如何把顾凌章弄回房去,弯腰时,目光不经意滑过桌上摊开的账簿,那笔迹竟有点似曾相识。
她在哪里看过这样的字?
邱若蘅想辨认清楚,正凝神细看,一只手啪的合上账簿。
她惊了一跳,抬眼,发现顾凌章漠然看着她,他目光说不上冷,也说不上厉,可就是让人阵阵发寒。
邱若蘅垂下眼帘:“你还不歇着吗?”
他说:“以后没我的允许,不要进书房。”
她不敢抬眼:“嗯。”
“出去。”
邱若蘅折身走到门口,站住了,又朝他走回来。
顾凌章不耐烦地皱眉:“还有什么事!”
邱若蘅声如蚊蝇道:“有什么事明天再做吧,早点休息,我去打盆凉水给你擦擦。”
顾凌章一愣。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淡淡道:“你管你自己睡。”
她还是不走,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睛,说:“病了,就要好好休息,才会好。”
顾凌章不禁微微愕然,他说的话有那么难懂?“我没事。”
邱若蘅把手伸向他额头,顾凌章下意识侧身躲开,警惕地瞪。
她缩回手,轻声道:“你不休息我不走。”
这下,顾凌章也开始怀疑自己病糊涂了,要不就是在做梦,现实中四周围的人有哪个敢这么三番四次违逆他的话?
坐直,手背往额头上一放,邱若蘅见状忍不住道:“你自己是试不出来的。”顾凌章看她一眼,撑住桌子起身,确实有点晃晃悠悠,像踩在棉花上面,邱若蘅想要扶他,但又有点顾忌,看他似乎走路没什么困难,也就只是紧跟在后面。
哪知顾凌章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等手触到床沿,往上面一倒,就人事不省了,邱若蘅不由得发慌,忙上来轻声叫唤,连番呼唤只换来顾凌章轻轻一哼,然后十分艰难地把眼皮撑开一条缝,道:
“怎么了……”
邱若蘅无言以对,还在愣神,顾凌章头已经歪向里面。
她只好弯下腰,先把他靴子脱了,腿搬上去,手臂什么的摆整齐,最后盖上被子。
顾凌章任她摆布,弄着弄着,邱若蘅心底淡淡生出一丝异样感觉。
顾凌章皱着眉头睡觉,那个严肃纠结的样子,仿佛在梦里思考什么生死存亡的大事,让人看了又好气又好笑,但是他不时喘息咳嗽,她又忍不住有点儿心疼又心酸。
芷蕙说她总是为别人想太多,说她性子软得跟没有似的,别人稍微流露出一些弱态,她就会放下原则,委曲求全,说得真没错。
芷蕙小时候身体不好,一不舒服了,总是先告诉她这个姐姐,或是,只告诉她这个姐姐。
芷蕙会说,因为有姐姐,生病不但不苦,还很幸福呢。
她听了很窝心。
十岁以后芷蕙就很健康了,没病没灾的,比她还好强,邱若蘅一度甚至有些失落,现在让她想起幼年时候照顾别人那种感觉的,竟然是她的夫君……
是啊,夫君,陌生又温柔的称呼。从此以后,相濡以沫,举案齐眉。
邱若蘅微微苦笑,桌上有没来得及喝的合卺酒,和冷掉的茶,她四下看了看,拿盖头一角湿了酒,拉开顾凌章领口,擦着他的颈侧。
他的脖子很软,因为瘦,锁骨非常明显,虽然说这样也不是不好看,邱若蘅愣愣的看着,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照顾病人的时候产生了那么多的杂念,顿觉有些失态,刚打算凝神,不经意看到他锁骨下方左胸上有道疤痕,大约有一指长,是什么样的事故会伤在这里?而且这个痕迹,也不太像是摔到碰到。
天色放亮,院子里开始飘起苦涩中带了点腥的药味,小鹭端水来伺候他们起床,在门外轻轻的叩着。
邱若蘅换了衣服,小鹭给她梳头时,她轻轻说:“大少爷今天不舒服,不要叫他了。”
小鹭不在乎地道:“大少爷每天都不舒服。”
邱若蘅一愣:“他身体这么差?”
“是啊,一年四季药不能断。”
小鹭说着,忽然被掐了一下,回头看去,银秀瞪她一眼,笑道:“没事,大少奶奶,大少爷只是自幼体弱,其实和寻常人也没什么不同。”
自己竟由着一个体弱多病的人在书房过夜,想到这里,邱若蘅无法不自责,她小心端起药碗:“这药,喝起来有什么讲究?”
“大夫说过只要趁热就好,但大少爷通常都会放到凉得不行再喝,说了也不听。”小鹭捏着鼻子,所以声音瓮瓮的。
“好,我知道了。”邱若蘅摸了摸碗壁,觉得太烫,便用勺子轻轻搅动催凉,那个味道加速扩散,小鹭耸着眉毛,和银秀两两相望。
邱若蘅搅了搅,抬起眉:“没事的话,你们自去忙吧。”
小鹭和银秀退到门边,不约而同,夺门抢出。
邱若蘅注意力不在她俩身上,她正烦恼怎么让顾凌章趁热把药喝了,他现在可是睡得死过去一样。
“……相、相公,你醒醒!”
邱若蘅好不容易把那个称谓喊出口,顾凌章不理,全无声息,现在他身体已经不是那么烫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睡得很沉。
邱若蘅恨不得手边有根麦秆插他嘴里,然后就这么灌。
但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邱大小姐不可能飞到麦田里去折麦秆,她坐在床沿叹气,再等下去药就凉了。
先前她脑子里倒是蹦出个招来,就是实施起来难度太大,跟没想出来一样,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邱若蘅含了一口药在嘴里,回身打算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