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若蘅心里失落,手指轻轻的搓着布,只说了一句:“这么仓促……”就低下头去,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么害怕他离开。
“大嫂,文妹没你细心,大哥又忙,太奶奶只好请你多多费心,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绝不错过十指春风开张大吉的日子。”
邱若蘅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点点头。
“我再一会就得走了,十几二十天长是不算长啦,可见不到芷蕙,还是怪想念的,我想走之前再去看她一眼。”
邱若蘅闻言抬起眼,顾锦书笑眯眯地望着她,忽然想到什么,忙道:“我会敲门!我不会再偷偷看了!”
邱若蘅稍微莞尔,垂眸想了想,淡淡笑道:“你离开一下也好,如果芷蕙心里有你,她会在这段日子里想你的。”
顾锦书喜出望外道:“真的吗?那大嫂要帮我留意啊!”
天色转为深蓝色时,邱若蘅提了盏灯笼,送顾锦书出门,一切安静得不可思议,她看向晨曦中的玉做的琼花,那一树莹白就像在等待着谁的靠近。置身此刻此景,她恍惚觉得自己是一位送丈夫出远门的妻子,于是看了顾锦书一眼,他心不在焉走路,唇边带着抹笑意,显然是即将见到的人让他心情愉悦,她不觉一阵暗嘲,收起了所有的遐思。
谁知顾锦书这一去,就没能如期回来,船在嘉兴载好货后,突然遇到官兵搜查,查出船上有不少挟带走私的货物,消息传回扬州,顾勉秀一阵纳闷,走私虽是禁止的,但只要递足好处,通常当官的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而在各关节的打点上,顾勉秀一向很舍得花钱,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官兵搞突然袭击,和他过不去,不过无所谓,大不了就是银子呗!然而就在他满不在乎的时候,从中斡旋的牵线人带回话来,说这次完了,那些走私的货物竟是贡品,本该送往淮安的,不知为何到了嘉兴,现在整只船队的人都被海运衙门扣下了,要一一盘查问罪。
顾勉秀这才慌了,急急忙忙跑来找阮春临商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发誓自己只是想弄些新奇玩意来解闷,贡品那是绝对不敢沾的。
阮春临大惊,冷静下来后和顾齐宣一起分析,这事绝不简单,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一说到陷害,阮春临怒道:“一定与他脱不开干系!”
顾齐宣知道她怀疑顾凌章,忙宽慰道:“也未必然,还是先打听清楚再说。”
日暮西垂,街巷中凡有些规模的酒家早早亮起了灯笼招揽生意,比之白天的喧闹繁华,又是一番别样风流。
马车在丰登酒楼垂下的两串雕花红灯笼前停稳,顾凌章一落地,随手将一小锭碎银放在迎上前的跑堂掌心,听他低语两句后,信步上了二楼。
二楼走道的雅间都已有客人,顾凌章环视一圈,目光定在尽头站了两个下仆的门前,他慢慢走过去,两名仆人发现了他,不等他走近,伸手拦住,道:“什么人!”
顾凌章客客气气道:“我是陈大人的朋友,他刚从我那里出来时落了东西,我特意给他送来。”
其中一人脸色稍缓,另一个瞪他一眼,摊手说:“交给我便可。”
顾凌章睨他片刻,从怀中抽出一只信封道:“那就有劳了。”
那仆人持信入内,不一会儿又出,恭敬道:“这位公子,大人有请。”
顾凌章心中冷冷发笑,信封里的银票果然还是最好不过的敲门砖。他进了厢房,陈渊和朱冠亭已摒退左右,坐在桌旁,朱冠亭冲顾凌章使了个眼色,陈渊则傲慢地自斟自饮,掀眼皮看一看他,不阴不阳说:“哟,什么风把顾孝廉吹来了。”
顾凌章说了两句客套话后切入主题,道:“在下有一事恳请大人代为斡旋,舍弟在嘉兴……”
“哼!”陈渊抬手打断他,“你还好意思提,这事我也无能为力,你弟弟走私些个香料金器也就罢了,贡品那是能碰的吗?”
顾凌章无奈道:“回大人,舍弟性情憨直仗义,好打不平在扬州是出了名的,说他走私都没人信,何况是走私贡品这等杀头大罪,求大人明察。”
陈渊的脸冷下来:“难不成还是我栽赃给他,冤枉他了!”
“陈大人,我贤弟他断无那个意思。”朱冠亭笑眯眯和完稀泥,又转头责怪顾凌章,“贤弟啊,你也是的,你弟弟和邱芷蕙两人有染,你早说嘛,连累大人高高兴兴去提亲,结果闹出笑话!这事往小了说,是两家失和,往大了说,就是朝廷命官的颜面受损,你说严重不严重?”
顾凌章似有所悟,朱冠亭的暗示很清楚了,此事就是陈渊所为,他既恼恨顾锦书和自己争抢女人,又恨邱芷蕙目中无人,胆敢羞辱他,更恨顾凌章知情不报,看他丢人出丑,顾凌章瞄了朱冠亭弥勒佛似的笑脸一眼,心中忖道,提亲还不是你的主意?提出来的时候,你已知道他们两人那点破事,现在却又来装什么不知者不罪。他沉吟片刻,亦笑着回答:“是,都怪在下考虑不周,请大人海涵!在下也知道官威有损,非同小可,但大人德高望重,念在舍弟年少无知的份上,高抬贵手万莫与他计较!在下感激不尽!”
朱冠亭为难地冲陈渊一摊手,“陈大人,这……你看呢?”
陈渊捋须,想了片刻,哼道:“事儿也不是多大的事,只要邱芷蕙亲自来向本官赔罪!否则,爱莫能助!”
自阮春临病倒,邱若蘅一直贴身伺候,那日她走开一会儿去为老夫人熬鲤鱼粥,回来时不小心听到顾锦书走私贡品被海关衙门扣下的事,听得她面色惨白,回到房中喝过暖儿递来的一杯热茶后,就一直静静坐着,不言不语,暖儿有些担心,借故留下擦拭四周的家具摆件,不时偷瞥她。
蓦地,邱若蘅抬眼对她吩咐:“你去看看,姑爷回来没有。”
暖儿说:“回了啊,饭都用过了,刚才银秀端去书房的,打门口经过,小姐没看见吗?我还问你饿不饿呢,你也不理我。”
邱若蘅在她的絮叨中站起身,暖儿好奇地停下动作:“小姐要去找姑爷吗?”
邱若蘅没让暖儿跟随在侧,独自一人来到顾凌章书房外,门半掩着,她迟疑片刻,终于横下一条心推开跨入。
顾凌章望着桌面,似在沉思,轻微的响动让他抬起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