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马英努力保持镇定,却被江尚一眼发现,她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案子如今就僵在那儿了,不过在下听说,刘大监已上奏朝廷,请刑部派员过来勘断,如此一来,开棺验尸怕是不可避免了。”
马英显然吃了一惊,“一定要如此吗?”
江尚叹道,“这种迷案若想水落石出,只能走这条道,马姑娘,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马应财之所以死揪着这案子,不过是在使缓兵之计,就为了拖着不肯进京。”
“为何?难道我叔父……”马英不解地问。
“咱们王爷已抓到马应财投敌的证据,人证此时已送往京城,等大理寺一查实,马应财必是吃不了兜着走,加之他这些年贪污公帑,民怨甚大,圣上早有察觉,您家这位若是回京,恐怕凶多吉少。”
“我叔父最后会得什么下场?”马英小心地问。
江尚抿了口茶,“不瞒马姑娘,这一回刘大监过来,想查的并非晋王,而是你叔父,马应财贪污徇私,欺上瞒下,勾结外敌,罪名累累,真要审到最后,怕得株连九族。”
马英不由心里一凉,明白若马应财就这么倒了,自己必也在劫难逃。
江尚猜出马英心思,劝慰道:“马姑娘不必害怕,你既救了林姑娘,王爷定会知恩图报,以他的权势,保下你易如反掌。”
瞧见马英似松了口气,江尚又道:“其实本也无需这么费劲,若咱们手上有马应财贪污证据,便能将他就地锁拿,还管什么马应财投不投敌、马元到底给谁弄死的。”
这话显然对马英触动极深,江尚自觉药已下过,便功德圆满地回了驿馆。
林与欢闲来无事,正同刘大监下五子棋,作为臭棋篓子一枚,她真正表现出,什么是“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的体育精神,几个来回后,便一路节节败退,此时老脸已然丢尽。
刘大监一边赢横,一边大赞:“林姑娘果然聪明,这五子棋有趣得紧,回头我便哄圣上去。”
江尚乐呵呵进来的时候,这一老一少正为一个棋子摆错了地方吵架,旁边赵王事不关已地喝茶看书,而樱儿却是急得直跳脚,不知应该帮着谁。
见江尚进来,林与欢一抹棋盘,“不玩了,干正事!”丝毫不顾及刘大监幽怨的小眼神。
“众位继续啊!”江尚笑道:“真不行,在下陪刘大监来一局?”
“马英上钩了没?”林与欢迫不及待地问。
“你说呢?”江尚故意卖个关子,反是朝着坐在一隅的赵王笑了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突然有消息传到靖远,押送达勒尔可汗的囚车居然在半道上被劫,于是,一向脾气和善的刘大监当着众人的面拍了桌子。
李仲杨也是面色铁青,怒问报信人,“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从本王手里抢人?”说话间,双眼却死死地盯着马应财。
“莫不是有人故意在贼喊捉贼?”马应财神情得意,看得出,这会子他是打心眼里高兴。
“若被本王查出是谁使的阴招,定叫他碎尸万段!“李仲杨大吼。
报信的人战战兢兢地回道:“王爷,小的们当时已走到距京城五百里处,原以为平安无事了,谁成想刚拐过一道山谷,就有人冲了过来,杀得小的们猝不及防。”
“瞧出是些什么人?”李仲杨喝问。
“这些人皆蒙着面,一上来就拔刀乱砍,不一会便伤了我们不少弟兄,后来又趁乱砸开囚车,将人犯带走。”
“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报信人这时奉上一把弯刀,道:“只拾到这个。”
李大人颇有兴致地上前接过,正正反反瞧了半天,笑道:“这是把达勒尔腰刀,众位瞧瞧,刀柄上还刻着达勒尔文。”
刘大监恍然大悟,“原来是达勒尔人干的,这帮人实在大过猖狂!”
“刘大监,恕下官直言,”李大人道:“达勒尔人在中原人生地不熟,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堵到运囚车队,”李大人意味深长地望着李仲杨,“此中颇有几分蹊跷。”
“大人说得在理。”瞧出李大人的维护之意,马应财一时心里乐开了花。
“大监,事已至此,咱们还是尽快审结马公子一案,回京复命吧!”李大人道。
李仲杨开始嚷嚷,“要回大家一起回,我还不信了,少了达勒尔人,就还不了我清白。”
马应财想起自己屋里那封信,一时也挺直了腰杆,走到刘大监面前道:“下官也愿赴京面圣。”
对于李大人能和自己同声同气,马应财十分感激,自然要请李大人喝一顿大酒,以增进彼此感情。
“马都护,蒙您瞧得起,下官荣幸之至。”李大人三杯酒下肚,脸便有些红了。
“李大人客气,这些日子老夫也多蒙大人照应。”马应财忙将酒给他满上。
“哪里,话说下官来这靖远,最佩服的便是马都护,为官一方,能做到您这般豪气,这辈子算值了。”
“李大人说笑了,我老马一个外官,哪有您这些京官吃香,圣上日日瞧得见各位,这要往上爬,可不是轻而易举!”
“马都护此言差矣,咱们入这仕途,谁不想升官,可升官为着什么,自然是为了发笔横财余荫子孙,你瞧着京官看似升得快,可就算爬上去又有什么用,在圣上眼皮子底下,你也只敢守着几两死俸禄,哪有多少横财可挣。”
“李大人说得有趣。”马应财听得呵呵直乐。
李大人又敬了敬他,道:“伴君如伴虎,圣上眼里可揉不得沙子,他老人家连自己儿子都千防万防,真就能信得过咱们这些非亲非故的?就说晋王吧,为何给弄来西北,你我心中可不明镜似的。”
马应财觉得李大人的话越来越入耳,便道:“李大人,要不您说说,这回我和晋王的官司,圣上会站在哪头?”
李大人一挑眉,却是说得含糊,“圣上自然是站在对的那头。”
“那老马这官司,以后得请老弟多帮忙了!”马应财屏退左右,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到李大人面前,“一点小意思,给老弟买茶喝。”
李大人毫不忸怩,接过那纸,瞧都不瞧便揣了,“马大哥有事只管吩咐,小弟自当尽力,你放心,小弟虽官职不起眼,不过在贵人们面前,还算说得上话。”
“老弟,可知刘大监对此事有何说词?”马应财趁机打探。
“老哥放心,刘大监对您一直赞不绝口,回头在圣上面前,必会为您美言。”
马应财立刻表起了忠心,“老马一生坦荡,对圣上忠心耿耿,”转过来,他又叹了口气,“只是如今得罪晋王,前途未卜啊!”
“未必,”李大人笑得直摇头,“马都护可知,这一回刘大监来西北,是谁举荐的?”
“老弟请多指教。”
“我原不该给你露这个底,不过小弟敬老哥是条汉子,便不瞒您,”李大人俯到马应财耳边,“是赵王殿下力举刘大监来的西北,而不才恰好乃赵王幕僚。”
马应财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老弟,那就麻烦您回头帮老哥给王爷带个话,我马应财若能安然度过此关,以后必唯王爷马首是瞻。”
“好说,好说!”李大人笑着拍拍马应财的肩膀。
这回马应财算是吃了个定心丸,自觉已是十拿九稳地化险为夷,不免又开始动起色心。
“老弟,那个女犯林氏,想必也打扰刘大监多时,不如就交给老哥看管?”
“不可,”李大人摆摆手,“晋王自恃身份,三天两头去看那女犯,如今刘大监还不方便同他撕破脸,老哥,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女犯迟早会伏法,到时小弟一定将她交给你处置。”
“老弟说的也对。”马应财立马会意。
李大人兴致甚高,转而又谈起马英,“老哥家的马姑娘相貌清秀,气质娴雅,独是脾气太犟,昨日竟敢顶撞刘大监,差点把他老人家气坏了。”
“为何?”马应财吃了一惊。
“哎,事涉大监隐私,也不好跟您提,还有,马都护,怎么小弟听说,马姑娘同晋王有些不干净?”
马应财一阵心虚,赶忙否认,“绝对没有!李大人请勿听信外间谣言。”
李大人笑道,“没有就好,马都护,要不这样,您这姑娘就先领回去调教几日,刘大监可是打心眼喜欢马姑娘,只她这性子欠些火候,刘大监的意思,你们回头好好劝劝,至于以后……在下可还等着回京讨杯喜酒喝呢!”
“多谢,多谢!”马应财听出意思,不禁大喜,表示明日就派人去接马英,回头一定让刘大监满意。
再次出现在驿馆的马英,是由李仲杨亲自陪同过来的,樱儿正巧要出门买个针线,差点撞个正着,瞧见他两人脸上颇为同步的神情,樱儿心里不由自主“咯噔”一下。
“王爷、马姑娘。”樱儿先是给李仲杨福了福,转过来笑着和马英打了个招呼。
“樱儿,好些日子没见了。”马英表情有些不自然,一脸被人捉奸后的尴尬表情。
樱儿突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便淡淡地问了句:“马姑娘,好长时间没见到王师傅和小针儿了,他们最近可好?”
“我刚回靖远,还没来得及去瞧他们。”
“哦。”樱儿答了一声,转身回了林与欢的屋。
林与欢正要出来寻刘大监下棋,半道却被樱儿拖着往回走。
“你这丫头,这是又唱的哪一出?”林与欢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