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之后,客人纷纷离席,林与欢便也起身告辞。
马英陪着林与欢往外走,“道姑”一路低着头默然不语,林与欢也不好打搅人家清静,特意退后半步,边走边欣赏这府内景致。
马英领她出去是走的左巷,一路穿过大大小小不少道门,林与欢自然忍不住要探头各处瞧瞧,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那庭院深深、草木葱茏的气派,让她这等没见过世面的,享了不少眼福。
正值日上中天,又暴走了好一段,林与欢很快出了身汗,步伐也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马英看都不看后面,自顾往前冲,眼见着就要将林与欢拉下,一个梳着髻的小胖子从天而降,挡住了马英的去路。
“英姐姐,可找着你了!”小胖子呵呵笑着,一副久别重逢的神情。
“阿赖!”马英显然吃了一惊,“你怎么进来的?”
“这里人不让我走门,我就从那边狗洞爬进来了。”小胖子阿赖一脸得意地指了指自己身后。
“道长可知道你跑出来了?”
“不知道,”阿赖摇摇头,“我好些日子没见英姐姐,可想死你了。”
“你这傻孩子!”马英无可奈何地拍了拍阿赖的头。
两人这边说着话,林与欢已赶了上来,闷不吱声在一旁站着,颇有些尴尬地听这二人叙旧。
那小胖子注意到了马英身侧有一个女人,不过斜瞄了两眼,便回头继续和马英说话,看来对林与欢并没什么好奇心,不过林与欢却看得出来,这小胖子大概有些迟钝,思维反应与正常人有异。
“马姑娘,你这有客人,我就自己回去了。”林与欢笑着说了一句。
马英似乎这时候才想起后面还跟着一个,忙转头道:“林姑娘,真对不住,我家里来人了。”
“没关系,要不就麻烦你给我指个路?”
马英点了点头,指着前方道:“你一直往前走,等没有门了,便往右转,瞧见有照壁的地方,就是都护府的大门。”
“多谢!”林与欢笑着挥挥手,开始了独行。
林与欢记着要一直往前走,先时也还好好的,等进到一个像似花园的地方,却出了岔子。
此刻站在一个拱形门前,林与欢望着紧阖的两扇门和其上铮铮铁锁,发起愣来。
显然此路不通了,林与欢想了想,方才马英说过最后再右转,看来只能提前试试了。
然而她这一右转,却是越走越懵圈,正自踌躇间,林与欢远远瞧见一个仆妇向自己这边走来,不由喜出望外,跳着上前道:“这位嫂子,我是来贵府客人,如今想要出府,却是迷了路,麻烦你带我出去。”
那仆妇诧异地瞧着林与欢,也不知是神马意思。
林与欢只好复述一遍,那仆妇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和耳朵。
这一解释,林与欢便懂了,敢情这位是哑巴,顿觉凉水浇头地泄了气。
不过好不容易碰着个活的,她可不甘心白白将人错过,便指了指远处,意思是,我跟着你走。
那仆妇不知有没有弄明白她的意思,瞧了林与欢一眼掉头就走,林与欢立马跟上,想着待会瞧见个会说话的就好办了。
拐来拐去,林与欢忽忽悠悠地跟着仆妇来到一片湖边,结果只随意瞟了几眼水面上荡着的野鸭子,一转头,仆妇竟然不见了踪影。
林与欢瞧瞧四周,彻底傻了眼,她这绕了半天,分明还在花园里打转转。
正在纠结之际,一个男人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爷,刚才兴盛行的刘东家过来吃酒,顺便将银票给您送了过来。”
林与欢本能地觉得危险,一猫腰躲进一处齐腰深的草丛里。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声音在问:“怎么比上回少了五千两?”
“刘东家说,今年各地收成皆不错,所以粮食就卖不上价,达勒尔人如今也学精了,开始会货比三家,要不是咱们这些是官米,品相好,还不一定能挣这么多。”
“防着点那姓刘的,这人和咱们生意做久了,心眼子越来越多,保不齐从中克扣,真不行就甩开他,爷自已和达勒尔人打交道。”
“这……刘东家毕竟是八夫人的亲哥,老爷当日让他做这个中间人,也就是默许了让老刘沾咱们家的油水,您如今要踢开他,老爷怕抹不开面子。”
“呸,等爷当家作了主,那些个什么皇亲国戚,爷全都给料理了,胆敢仗着老头子撑腰,占爷我的便宜!”
“爷您息怒,别为个小人气坏自已身子,不值当!”
两人停顿了一会,只听那位爷又问:“那事儿你可安排好了?没让人瞧见吧?”
“爷您放心,方才小的派了个眼生的仆妇,说是大小姐急着找英姑娘,将人骗到没人处才弄昏过去,绝对神不知鬼不觉,爷要不咱走快点,英姑娘可正等着您呢!”
“这死丫头,打一起头就不听话,想尽法子要甩了爷,以为那什么狗屁王爷能被她勾住,没想到人家带着女人上门来寒碜马家,这么被人打都护府的脸,气死爷我了,这回一定得好好教训教训这死丫头。”
“是,爷您说得有理。”
“得让那死丫头瞧清楚了,这都护府都是爷的,敢跟爷斗?”这人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我弄死她!”
“是。”
声音越来越近,林与欢吓得连呼吸都快停了,听口气便知,这二人绝非善类,若自己被人发现,可不得吃不了逗着走。
等瞧见两人越过自己眼前,林与欢方才略略松口气,只是这会子她还不敢贸然现身,思索片刻,她决定还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
左右四顾了一会,林与欢看出来,花园里唯一能凹死角的便是自己近处的一间湖边小屋,妙的是小屋背靠着假山,且离自己现在站的地方不远,小心穿过去应该不会引人注意,倒是个天然的隐蔽之所。
提心吊胆地转到小屋背后,林与欢刚要侥幸地拍拍胸口,嗓子眼突然又提起来,原来在自己的10点钟方向,一个矮个男人正站在那,瞧着是在放哨的意思。
那人正在一片空地上走来走去,林与欢端量着,他暂时还瞧不到自己这边。
一缕碎发这时悄无生息地落在了林与欢额前,她随手捋了捋,胳膊肘一不小心,竟碰到旁边一块石头,只听“咚”的一声,石头落到石板地上,瞬间打破周遭寂静,那矮个男人显然也听到声音,吼了声:“谁?”
林与欢不禁咬住下唇,只听有脚步声渐渐靠近,心道:“糟了!”
这时,小屋里传出男人的问话:“怎么回事?”
林与欢知道,这两个男声正是方才那二人的。
正当林与欢开始一步步往后挪,考虑真不行就跑回原处,又一个声音传来:“英姐姐,你怎么拿个吃食要那么久,阿赖饿了!”
一瞬间,矮个男人折返回身,大骂道:“死傻子,又敢偷跑进都护府!老子一脚踹死你!”
然后便是一阵殴打声还有男子的嚎哭。
这时,小屋里突然传出女人的哀求声,“马元,你放开他!”
林与欢大吃一惊,她听出来了,这是马英。
“英儿,哥哥我可疼了你不少年,再养不熟的白眼狼,至少也该念念主人的好,你倒好,不仅不感激哥哥对你的栽培,还想勾搭上那落魄王爷,你说你对得起我吗?”
“……”
这时,被打得嗷嗷直叫的阿赖求救道:“英姐姐,你在里面吗,快来救我呀,这人要打死我了!”
马英此时似乎要哭了,“大哥,你放了他,他是个傻子啊!”
“你这女人,肯为个傻子哭,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你堂哥呢?”
这话吓住了外面的林与欢,堂哥,难道是那个马公子?
“你到底想怎样?”马英抽泣地问。
“明知故问,快点,让哥哥舒服舒服!”马元的声音听起来淫邪至极。
这时外面的吵闹声停下来了,像是矮个男人拖着阿赖走了,林与欢觉得此处非久留之地,正想趁机溜走,却被小屋里二人的对话吸引住。
“马元,你迟早会有报应的!”
“报应?哼,哥哥才不信这个,要说报应,我爹干得缺德事更多,人还不照旧当着他的二品大员,挣着两头银子,还谁都不得罪。”
这二人话中的信息量太大,引得林与欢竖起了耳朵。
“你就不怕我跟老夫人和叔父讲,说你欺侮我?”
“那你就试试,没听说过吗,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爹本就不是东西,咱们府里的丫头都给他淫遍了,我嫌那些女人脏,可不就得从你身上讨些便宜回来。”
“你不是人!不得好死!别过来,别过来!”马英的情绪突然变得十分激动,外面林与欢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咬着牙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阿英还真说对了,别说是我,这整个马家都不是人,你给我乖乖的,别老想着跑,等我爹死了,哥哥自然会供着你,让你做马家女主人。”
“滚!”马英已近嘶吼,“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过了好一阵,林与欢听见屋里再没了女人的咒骂和哀嚎,然后小屋的门响了一下,只听矮个男人下流地笑问:“爷今日可畅快了?”
“嗯,”马元似乎伸了个懒腰,“叫个仆妇进去收拾一下。对了,我那五石散快用完了,让会仁堂再送些过来!”
“是,是,爷,那傻子让我丢外头塘里了。”
“下回他再敢跑进来,直接杖毙!”
从墙边偷窥着马元带了矮个走出花园,林与欢这才敢喘出一口气。
想了老半天,林与欢决定还是回到拱形门那儿,真不行就返回原路,总能遇上个人。
幸运的是,拱形门这回居然开了,林与欢心下一松,快步地出门而去,等终于见到那块照壁,林与欢几乎要大笑出来。
“你怎么在这?”马芜蓦地出现在林与欢面前,居高临下地问,“莫不是觉得我们府里好,赖着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