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那人似乎对地形极熟,且车速控制得也巧妙,与后面的何为始终保持一段间距,却又不让人能赶上来。
何卫紧追不舍地跟在后头穿街走巷,硬是在城里绕了好几圈,才又跑出城外,来至一条偏僻的山道上。
前面的车终于停下来,等何为喊住了马,还没来得及下车抢人,便瞧见又一个男人从车里跳下,然后回身小心翼翼地将脸色苍白的樱儿扶了出来。
等认出了那人,何为不由得大喜:“郑参将,原来是你?!”
樱儿先时大概晕了车,这回靠在郑全身上,笑得十分开心,“他说,王爷的人已进城,我家小姐有救了!”
瑞鹤堂的正屋,老夫人早早便起了床,由着两个孙女服侍她梳洗穿衣。
“英儿,林氏今日一伏法,也算还了你的心愿,事不宜迟,明儿个便叫人送你过去陪元儿。”老夫人道。
马芜看了马英一眼,见她只低眉顺眼地点点头,却无任何言语。
“老夫人,咱们总算等到这一天了,看您今日的精神头都不一样。”见老夫人一脸不愉地瞪着马英,马芜一边替老夫人擦香油膏子,一边着意打了个岔。
这回马老夫人面上总算露出些笑容,“叫都护府的人都一块过去,老身今日心里高兴,回头让下面人安排几桌席面,咱们一家子庆贺一番,对了,给马元也准备一副碗筷。”
“是。”马英应到,弯腰替马老夫人穿上鞋。
马府家眷齐聚菜市口法场时,周围早已站满等着瞧热闹的人,马应财亲自上前,扶着老夫人坐到了正位上,笑道:“这里全齐备了,就候着您老人家过来!”
“嗯,很好,今日得见林氏给元儿抵命,老身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母亲大人说得是。”马应财眼神闪烁了一下。
那边马英和马芜带着众人过来同马应财见礼,然后便坐到了老夫人身后。
“姐姐行装收拾好了没?”坐定后,马芜悄声问道。
“嗯。”
“一路要小心啊,我有空会去瞧你。”
“别去了,死人待的地方,有什么好瞧的!”马英冷冷地回她一句。
前面马老夫人突然动了一下,接着便是一声厉咳,马英和马芜便再也不敢说话。
这时突然有人大喊:“来了,来了!”看客们立马哄起来,知道押送女犯的囚车到了。
马芜性急,急不可待地站起来向远处观瞧,不一会,一个全身白衣、以发遮面的女人被带到法场之上。
行刑官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到马应财面前,禀道:“回大人,人犯已验明正身,午时三刻已到,请大人下令。”
马应财“嗯”了一声,转头问马老夫人,“母亲大人,可否宣斩?”
坐在后面的马英淡淡地瞧着行刑台上的女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夫人死死盯着跪在刽子手面前那个发髻散乱,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控制不住身子抖了起来,大声吼道:“斩!”
马应财立时将一块斩首令抛了下去,只见刽子手得令,立时手起刀落,一刹那,那女犯已是身首分离,而场下一阵叫好声。
马芜毕竟才十来岁,头一回见到这种杀人的血腥场面,吓得赶紧将脸藏到马英怀里,而马英依旧是神游天外的表情,还有一丝让人难以查觉的冷笑。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飞快地冲出城门,向着正阳关的方向疾驰而去。
今日正阳关天气格外晴朗,连风沙都比往日少了许多,一大早,李仲杨便带着人站到城楼上,一眼不眨地望着东南方向,显然是在等什么人。
“为何还不到?”李仲杨时不时问问左右。
“王爷放心吧,方才已有快报过来,赵庭和郑全这一路顺利,想来很快就会回来。”江尚在一旁安慰。
“会不会那老小子耍什么奸计,半道拦截他们?”
“他耍再多的奸计,也斗不过王爷您啊!”江尚不失时机地拍了个马屁。
“呵呵,说得也是,而且你不知道,我家阿欢比我还贼,从来都不吃一点亏,所以,江尚,以后当心啊!千万别得罪她!”李仲杨一提到林与欢,忍不住开启话唠模式。
“确实。”江尚耐着性子敷衍,诚恳地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不过她那小身子骨居然打得死马元,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李仲杨赞许道。
“……”江尚本想跟着点头,只是平白无故将人打死,是犯了律条的刑罪,真没什么好夸奖的。
“回头我得好好训训她,没事别逞什么英雄,可不担心死我!”李仲杨又笑着摇了摇头。
江尚对于李仲杨一碰到林与欢的事便婆婆妈妈这毛病,很大不以为然,想当初他倾慕于李仲杨的冷艳高贵,认为是明君之相,这才毅然决然地投身做了幕僚,可没想到这位自从泡上了妹子,完全风格大变,以至江尚开始怀疑,晋王原本那气质,竟是装出来唬人的。
看来还是得将人拉回来,江尚想了想,道:“王爷,马英在信中除了告知林姑娘有难,更重要的是说,圣上已对您有了成见,一旦传旨官到埠,很有可能对您不利呀!”
“哼,圣上他脑子不清楚,传旨官来了,我一定要问问,把本王弄回京,是不是急着要将西北拱手让给达勒尔?”李仲杨果然又变回了冷艳高贵。
“王爷,时候不多了,咱们还是得赶紧想出应对之策。”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那个什么狗屁传旨官,他若敢来,就给我将人扣下,本王有这功夫应付他,还不如早些收复北阳关!”李仲杨又往西北方瞧了瞧,口中问道:“北阳关有没有来新探报?”
“达勒尔人攻进去后就一直没什么动静,想必还在庆贺胜利。”
“哼,这种蛮夷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北阳关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就能让他们乐得屁颠屁颠的!”
“马平的地主之谊倒是尽得贴心,比对自己亲爹也不惶多让。”江尚语气中颇有几分讥讽。
李仲杨哈哈大笑,“好,且等咱们的细作送消息出来,本王迟早要来个一锅端!”
江尚正准备再吹捧两句,没料到李仲杨并不肯给他机会,而是拔脚往城楼下跑去。
瞧着那猴急的身影,江尚叹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位迟早得死在女人手里。”
“哎,小懒猪,还睡呢!”一阵聒噪将林与欢从睡梦中搅醒,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已有人吻住她的双唇。
“要死啦!”林与欢费了老半天劲才将人推开,骂道:“你这死德性,怎么就改不了!”
李仲杨笑道:“有什么好改的,你不就喜欢我这样?”
“呸!”林与欢试图起身,劲使得猛了些,一下了竟蹭到伤处,疼得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李仲杨给吓了一跳,忙问:“伤还没好全?”说着便要掀林与欢的中衣。
“别,王爷您且慢动手!”樱儿不知何时闯了进来,直接上前挡住李仲杨的前路。
“男女授受不亲,王爷您往后退退,没事忙您的去,别跟我们女人老混一处!”林与欢这回有人撑腰,不由捧腹大笑。
李仲杨自然不肯认栽,绕过樱儿,上前拧拧林与欢的脸蛋,故意当着人来了句意味深长的,“乖,晚上等我!”直到瞧着那主仆二人都红了脸,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小姐,您没跟王爷如何吧?”樱儿差点要叫起来。
对于这样一枚和自己老同不了步的小丫头,林与欢表示很气馁,“你哪只眼瞧见我同他如何了,小姐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樱儿想了半天,道:“除了我不在您身边的时候,平日里您倒还算规矩,好吧,我且信了你。”
“死丫头,别贫了!”林与欢老脸又是一红,支吾着转了个话题,“何为他们安置好了没?”
“嗯,王爷问他们可愿当兵,何为说要问您的意思。”
“当什么兵!那可是要命的活,让何为拒了,回头时局一定,继续做他大镖头。”
“我待会就同何为说。”樱儿点点头,又道:“小姐,方才郑全和我们说,咱们这回脱险,多亏马姑娘给王爷报的信。”
林与欢有些诧异,“真的?”
“原本正阳关并不知道咱们那儿出了事,马姑娘不知用什么法子,给王爷送了消息过来,郑全他们才连夜出发,赶过来救您。”
“没想到啊,这姑娘倒挺仁义,只可惜生在了马家。”林与欢赞叹道。
“不过,我还听郑全说,这马姑娘下场并不好,说是被马家弄去给马元守陵了。”
林与欢抽了一口凉气,立马想到那回在都护府花园瞧见的一幕,看来竟是马家人都知道的秘密,这一回她有些忍不住,脱口骂了出来,“一家子都是畜牲!”
樱儿并不解其意,林与欢也只摆了摆手,道:“算了,我们都自顾不暇,也只能在旁边替古人担心。”
忙了一天的李仲杨好歹挤出点时间,便急不哧哧地跑来见林与欢,两人亲昵一阵后,林与欢从李仲杨怀里坐正了身子,道:“我过几日想回京城。”
李仲杨一惊:“你回去做什么?”
“这西北太乱,我差点将命丢在这里,我怕了。”
“有我在,一定保你平安无事。”李仲杨大声拒绝,“回去还不是有人想害你?就待在这儿,哪都不许去!”
“可你都自身难保,到时候怎么救我?”林与欢气道:“我听姓马的说,圣上已经派人下来,说是要解拿你回京。”
李仲杨冷笑道:“京城那老家伙糊涂了,别理他!想叫我回去,他得有那本事!”
“一旦下了圣旨,你若敢违抗,便是杀头之罪!”
“你这就不懂了吧!”李仲杨一脸的无所谓,还嘲笑林与欢,“抗旨不遵是灭九族重罪,圣上是我爹,我抗旨,他不也得跟着抹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