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荣给这父女俩弄得实在不好意思,只得紧着表决心,“大伯您放心,侄儿一定将矿务的事做好,绝不给您和咱们林家丢脸。”
一同服侍林老爷睡下,林长荣看了看小虎子,又见天色尚早,便坚持要回矿上去。
姐弟二人出得门来,林与欢又反复嘱咐林长荣切莫自视过高,那些工匠里很多都是出类拔萃的能人,一定要学会不耻下问,凡事多听多看,不能一拍脑袋瞎做主张。
林与欢就从来没这么絮叨过,林长荣真给逗乐了,“堂姐,您再别当我是小孩子,我知道自己责任重大,定会小心谨慎,再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也想着让我爹娘在族人面前扬眉吐气。”
“这话实在!”林与欢笑着表示赞同,瞧着林长荣上了车,又喊住他道:“我们后日一早便走,你既要下矿,就别回来送了,给你爹娘的书信我会亲自送过去,再要带信的话,你就交给四海何为,还有小虎子那头你也放心,我同樱儿说好,孩子就放塔子街,她反正养两个也是养,养三个也是养。”
“哎!”林长荣点头应了,朝林与欢挥挥手,便驾车而去。
这晚夜深人静,林府三进院子的主仆们皆都睡下,云娘刚哄好小虎子,正自昏昏沉沉将要入睡之时,突然听到头顶上一阵响动,不由惊得翻身坐起。
一旁的小虎子立马“吭吭”了两声,显是将哭未哭,云娘知道这小祖宗真要嚎起来,整个林府都能给吵醒,赶忙把他抱到怀中,连哄带摇,才算草草应付过去。
等小虎子再次睡熟,云娘抱着孩子又坐在床上细听了听,周遭再无任何动静,云娘思忖,方才那一下八成是哪来的野猫,自己倒有些疑神疑鬼了。
而此时另外一间屋里,林与欢已香香地做起了美梦。
京城外的长亭上,赵王拿着一条绿琉璃的项链走到她面前,笑着显摆道:“阿欢,这一套绿琉璃我可给你配齐了,还不赶紧嫁给我?”
林与欢伸手一把抢过来,瞧着实在喜欢,便让赵王帮她戴上,只是向来心灵手巧的赵王这一回却笨得不行,反反复复总戴不好。
到最后林与欢已不耐烦,正想训他,忽地有一只手上来扣住了她的脖子,使的劲越来越大,几乎箍得人喘不过气来。
“阿留,放开!”林与欢大叫了一声,随即睁开了双眼。
黑暗中,一个影子正跪坐在林与欢身前,那“阿留”两个字让他的手不自觉又紧了几分。
不知道是不是林与欢的双眼在夜色映衬下分外明亮,或是某人心中尚有一丝不忍,掐住林与欢的手还是慢慢松开了。
屋里这时传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待终于恢复了意识,林与欢很快辩识出来者何人。
望着床前那黑影,林与欢淡淡地问道:“你想杀我?”
她并没有等来任何回答,无论是肯定的,还是否定的。
“我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亏欠过王爷,值得你不惜身败名裂,也要趁夜来夺我性命,”林与欢鄙夷地对着黑暗中的那人笑笑,“这般‘光明磊落’,倒真让小女长了见识!”
那人的身子似乎抖了一下。
林与欢平静地躺在床上,继续道:“或许当年小女太过决绝,伤了王爷面子,如果您因此想杀人泄愤,小女无话可说,就请便吧!”
黑影依旧没有开口。
“想动手就快些,李仲杨,反正你和那马英一样,肮脏龌龊,草菅人命,”林与欢闭上眼睛,又嘟哝了一句,“真倒了八辈子血霉,我怎么会喜欢过这种人!”
片刻之后,林与欢的脖子果然又被扣住,那人掌心冰凉刺骨,几乎在刹那间吸光了林与欢全身的热气,然而又等好久,那种窒息感并未再次降临。
要不是现在说不出来话,林与欢差点要破口大骂“孬种”了,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这李仲杨小心眼得很,别到最后他再掏出把刀来,血呼啦啦的死相不太好看。
一滴温热的水珠突然淋到林与欢额头上,接着又有两滴落在了她的面颊,林与欢又想问了,“要杀人就快些动手,你哭个什么玩意儿?”
云娘来叫门的时候,林与欢似乎依旧在睡着,敲了好几下,云娘才听林与欢答了一声:“谁?”
“姑娘,该起了,别忘了今儿咱们要回京。”云娘回道。
“进来吧!”林与欢这时从床上坐起身,突然有些疑惑,昨晚莫非只是一场恶梦?可等她走到镜台前照了照,脖子上的确有一道发青的掐痕。
到了最后关头,李仲杨还是放开了她,林与欢只当这人良心发现,也不想把事情闹大,静静地目送着“凶手”堂而皇之开了屋门走到外头。
不知为何,从那时起,那个疲惫的身影便刻在了林与欢心里,还有那三滴落在她脸上的泪。
“好了,都结束了!”林与欢努力地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
樱儿一早便携儿带女过来相送,进到林与欢的屋,便当着孩子们面毫无顾忌地抱着林与欢大哭,最后忍不住打听了一句,“小姐,您把脖子捂那么紧做什么?”
林与欢摸了摸脖子上缠的青纱,笑问,“你不觉得很好看吗?”
樱儿诚实地摇了摇头。
林老爷已在院子里催林与欢出门上车,樱儿十分舍不得,拉着林与欢的手叹道:“怎么人刚来就走,咱们好些话都还没说呢!”
“你现在是有儿有女了,可小姐我还赶着回去嫁人,我婆家那头可说了,要我至少得生两个儿子,我都这把年纪,能不着急吗?”林与欢打趣道。
“好了,果然女大不中留,”樱儿立时便笑了,指指身边两个孩子,遗憾道:“如今有这俩小冤家拖累,我都不能为小姐送嫁了。”
“不急,这笔账我先记下,等我闺女出嫁的时候,你这做小姨的一定得到。”
“一言为定!”樱儿又上前抱了抱林与欢。
临出门前,林与欢叮嘱樱儿,“小虎子就交你了,另外还有事拜托你,我那堂弟长荣也到了岁数,别听他胡说什么带着小虎子过一辈子,我觉着你给何为找那媳妇就不错,以后再瞧见好的,别忘了给咱长荣留着。”
“阿欢!”元缓这时进了门。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林与欢笑着走上前,想将元缓让到屋里,等离得近了才发现,元缓脸色极不好看,神情也像是刚哭过,不由惊问道:“这是怎么啦啦队?”
“没事,昨儿个没睡好。”元缓摸摸自己尚未消肿的眼睛,支吾了一声。
“是不是有人又欺负你?”林与欢觉出不对。
元缓神色一黯,“阿欢,我对不住你!”
“缓儿姐姐,快说吧,到底出了啥事!”樱儿有些急了。
“王爷昨儿白天一回府便把我叫到书房,问……”元缓低声道:“问阿欢是不是和赵王定亲了?”
林与欢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昨晚会闹那一出,心下不由叹气,安慰元缓道:“原来如此,你不必放在心上,这事早晚大家都得知道。”
“阿欢,你信我,不是我主动同他说!”元缓却似快哭了的样子。
“我知道,昨儿个我和我爹在都护府就见着你家王爷,想必他是从都护大人处得的信。”
樱儿十分疑惑,“怎么会这样?”
“他那小舅子是赵王手下,你说消息能传不过来吗?”
见元缓还在抹泪,林与欢只好帮她解压,“瞧你那出息,屁大点事都撑不住,怎么指望你不被马英欺负。”
“可昨儿个太吓人了,你没瞧见,王爷看我点了头,立时便在书房里乱砸一气,闹腾到天黑也不肯消停,后来马英进来劝,也被吼了出去,我怕得要命,只好趁人不备躲回自己屋。”
“然后就哭了一夜?”林与欢戳戳她的肩膀,“记住,这事与你无关,你过自己的日子去,若在靖远真受不住,就索性回京城,你婆婆再厉害,也不能把你往死路上逼。”
正说着话,屋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喧杂声,其中还夹着男人的哭泣,林与欢没来由地觉得不妙,丢下樱儿和元缓,飞快出门去瞧,一抬头,便见一大帮子人站在院子里,当中立着一个从头到脚都黑乎乎的男人。
林老爷正一脸焦灼地同老三商量着什么,开始陆续有人往外跑。
“爹,出了什么事?”林与欢冲到近前高声问道。
“长荣给埋了!”林老爷急得直跺着脚。
林与欢顿时心跳得厉害,吼道:“那还不快去救人!”说罢,也不管林老爷阻止,便往外跑去。
到了门外,林与欢对跟上来的众人吩咐道:“三哥,把四海的人都叫上,咱俩现在过去;爹,您去到都护府求援,帮忙的人越多越好,跟他们说多带些锹铲;还有,樱儿赶紧去找大夫,有多少算多少,咱们出重金,将他们马上送矿上去,各种伤药、白布也多备着些。”
也不等人回应,林与欢已拉着那全身黑乎乎的男人坐上了车。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何时发生的,里面埋了多少人,现在有没有人在救?”林与欢语速极快。
那男人抹了抹泪回道:“小的是随林姑娘来的工匠,前几日我们勘到一个铜矿,今日搭好架子,林少爷便带着我们几个进去了,没想到下了不到十米,我们走的一段矿道就塌了,小的站在最外头,才侥幸跑出来。”
“里面大概几个人?”
“二十来个,”男人道:“已埋了有些时候,不知现在情形如何,我来之前,其他矿上的人都过去帮忙挖了。”
林与欢此时心急如焚,只担心埋在里面的人能不能坚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