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全,多谢你们赶过来。”林老爷朝对方拱了拱手。
“这孩子是……”郑全无意间一低头,才发现林老爷脚边还站个半大孩子,两个眼珠滴溜溜地直转,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不免有些诧异。
“他叫阿宝,是老夫外孙,阿欢的儿子。”林老爷弯下腰抱起阿宝,吩咐道:“孩子,叫郑叔叔。”
阿宝很是乖巧地喊了一声,依旧不住眼地瞧着郑全。
郑全吃了一惊,转头看看自己老婆那边。
此时樱儿早成了泪人,而林与欢却是一脸懵懂,好不容易等对方抽抽噎噎地放开手,林与欢这才有机会打听一句,“请问,我怎么称呼你?”
“小姐,怎么又记不得了!”樱儿立时再次哭了起来。
林老爷只好上前重新介绍,“她是樱儿,以前做过你丫头,你们两来从小情同姐妹,后来一块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如今她嫁在靖远,是这位郑将军的夫人。”
林与欢“哦”了一声,表示原来如此。
樱儿抹了抹泪,忽然就破涕为笑了,“小姐可千万别怪我,当日您失踪,我一直认为您不在了,瞒着老爷夫人给您在靖远立了个衣冠冢,想着不能叫您成了孤魂野鬼,不过您放心,回头我便让郑全拆了去。”
“留着吧,”林与欢一笑,“说不得以后还用得上。”
林老爷上去便拍了林与欢一脑门,“死丫头,刚一回来便要气死为父,这种话都敢乱说。”
没想到他怀中的阿宝不乐意了,喊道:“外公,不要打我娘,阿宝生气了!”
听林与欢介绍说阿宝是她儿子,樱儿上前摸摸孩子的小脸,称赞阿宝实在漂亮可爱,眼圆脸圆小身子也圆,活生生就是年画里的胖娃娃,不免又问了句,“小姐,姑爷没和您一道过来?”
一时间,林老爷和林与欢都语塞了。
见一提到爹便没人说话,阿宝心里不高兴,伸出胳膊一定要林与欢抱,口中直嚷嚷,“我爹就在靖远,娘,咱们现在就找他去!”
郑全上前笑道,“阿宝,郑叔叔带你去找爹,你可知道他在哪儿?”
“我爹和郑叔叔一样是晋家军的,”阿宝方才便认出郑全身上军衣,当然自豪李处也是其中一员,决定要为大家隆重推荐一下,“我爹大名李处,是北阳关白虎营的,我今儿才知道,他还有一个小名,叫晋王李楚。”
郑全两口子非常同步地张大了嘴巴。
既是林与欢回来了,林老爷决定在府里摆上一桌,少不得要请亲朋好友过来聚一聚。
樱儿同云娘在灶房准备酒菜,免不了又一起唏嘘了一场。
“早听说那人城府极深,没想到他竟然将我家小姐骗走这么多年,我怀疑,当日他就是和马英、阿赖串通好的,故意要害我家小姐。”樱儿愤愤不平地道。
“这事儿还真不好说。”云娘立马附和。
樱儿越说越生气,“小姐真是倒霉,躲来躲去,还是落到那人手里,不行!这会子人既回来了,一定要把小姐救出火坑!”
云娘凑近樱儿,小声道:“听老爷的意思,如今木已成舟,他也没有法子了,但看咱们姑娘怎么决断,只是……赵王那头若得了消息,会做何感想?”
“毁人姻缘要下地狱的,我就不信,那人做了缺德事,这辈子就能过得心安理得?!”樱儿恨恨地骂道。
趁着得了空档,樱儿赶紧放下手中活计,跑去找林长荣商量,“阿缓那头咱怎么支应?要不,先别说了?”
林长荣点点头,“回头元大人过来,我跟他说一声,毕竟这事要闹出来,大家都尴尬,还有,樱儿姐姐,这几日麻烦你多陪陪我堂姐,她好多事儿记不得了,你都和她说说。”
樱儿问,“不是说夫人在路上了吗?也不知几时才到。”
“我方才已派人去迎了,大伯母要是听说找到了堂姐,怕是要急着往这儿赶呢!”林长荣笑道。
此时,不远处传来两个孩子的说话声,引得林长荣和樱儿都循声望了过去。
林虎正大声地教训阿宝,“我刚听大爷爷跟我爹说,等大奶奶到了,便要带堂姑和阿宝回京治病,你要乖乖听话,否则就不带你去。”
“京城好玩吗?”阿宝好奇地问道。
林虎眨巴了一下眼睛,“那是皇帝住的地方,和咱们靖远……大概差不离吧!”
“那林虎哥哥你也一起吗?”
林虎摇摇头,“我得在靖远陪着我爹。”
阿宝想了想,“我才不去呢,我也得在北阳关陪我爹。”
“你可够傻的,”林虎嘲笑道:“你爹又不是好人,大爷爷说了,就是你爹趁着你娘啥都不记得将她藏起来,咱们才一直没找到堂姑。”
“不是的,我爹是好人!”阿宝立时怒了,高声道:“他是最好的最好的好好人!”
“反正大人们都讨厌你爹,”林虎觉得阿宝是个不懂事的小人儿,“你知道个屁呀!”
阿宝气极,一跺脚道:“你们不喜欢我爹,我便不喜欢你们,我这就带着我娘走,再不理你们了!”说罢便要转身去找林与欢。
林虎急了,上前薅住阿宝后脖颈,“走什么走,你如今已是咱这头的,不许你叛变投敌!”
“放开我!”阿宝这会子眼睛瞪得老大,翻身过来,便与林虎小拳相向。
见孩子们要打起来,林长荣忙上前将二人拽开,抱起已气得火冒三丈的阿宝哄了好一会,又狠狠瞪了林虎一眼,骂道:“你这臭小子,还想欺负弟弟不成,是不是屁股又痒了?”
没想到阿宝这时犯了倔劲,一个劲地挣扎着要下地,口中还在嘟囔,“我不喜欢这里了,不喜欢林虎,我要去找我爹,你放我走!”
林长荣无法,只得放下了阿宝。
林老爷屋里,林与欢正瞧着林老爷拿过来的账本,听他讲这些年林家的生意,以及他们替朝廷在西北开矿的收支和今后前景。
阿宝眼中包着两汪热泪,一进屋便投入林与欢怀里“哇哇”大哭起来,显是伤心得厉害。
林与欢忙将他抱坐在怀中,用帕子给阿宝擦了擦泪,又亲亲孩子的小脸颊,柔声问道:“乖乖,这又是怎么啦?”
林老爷也上前,蹲下身问:“好孩子,怎么委屈成这样?”
阿宝立时将脸转到另一边,表示不喜欢林老爷看自己,还带着哭腔道:“娘,我想回北阳关,爹是好人。”
“你这孩子,”林与欢好笑地道:“又犯了哪门子疯?”
过了好一会,阿宝总算伸出脑袋,先撅着嘴扫了林老爷一眼,然后抬头望着林与欢,“外公说要送咱们去京城,那是不是阿宝再也见不着爹了?我会不会像老饼巷没了爹的小牛那样,话都不会说,那多可怜啊!”
“你这小东西,”林老爷啼笑皆非,“谁说回了京城就不让你见爹了?”
“林虎哥哥讲的,你们都讨厌我爹!”阿宝大声控诉,“我也讨厌你们!”
“阿宝,不许对外公不礼貌,外公可是娘的爹。”林与欢戳戳阿宝的小脑袋,教训道:“下面该怎么做,你自己想想。”
阿宝用袖子抹抹泪,从林与欢身上下来,装着小大人的样子地对着林老爷作了个揖,“外公,我错了,不过,我一定要爹!”
“唉!”林老爷无奈地摸摸阿宝的小脑袋。
小孩子气性大,忘性更大,转眼阿宝便同林虎冰释前嫌,又在一处打打闹闹起来,樱儿回塔子街领来自家的一双儿女,几个孩子结成伙,便一起躲到林虎的屋里玩起来。
郑全带着江尚和元鹏刚进院子,江尚便忍不住朝里头大喊,“林姑娘,老江我来了。”
在林老爷陪同下,林与欢来到院子里,瞅了江尚老半天,只见来人穿着一身官服,一脸笑模样,也不知是何方神圣。
早听郑全提过,林与欢记不得以前的事,江尚也不在意,抬步上前自我介绍道工:“下官江尚,当过小吏,曾开酒楼,后来又做了晋王幕僚,如今在京里当个小官,与林姑娘算得上知已好友。”
“原来如此,江先生,原谅我记不清了。”
没想到江尚竟笑起来,“林姑娘倒是记得称在下一声‘江先生’,说不得心底还是有些印象的。”
“是吗?”林与欢也觉得有些奇怪。
郑全又过来介绍元鹏,林与欢对元鹏倒有些印象,转头对林老爷道:“这位元大人,我们倒是有过一面之缘。”
江尚很有些惊奇,“还有这事?”
“嗯,有一回我带着阿宝去军营找他爹,被守门的人拦了,多亏元大人上前帮忙解围,才将赵副将给请出来。”
“就是几日前的事,当时靖远伯和江大人也在,”元鹏在一旁解释,“只恨我毫无眼色,在北阳关明明见着了林姑娘,也没认出来。”
江尚一拊掌,叹道:“看来还是苏破天这小子机灵,我等只顾着在营房喝酒,哪会想到故人近在眼前。”
元鹏却道:“其实林姑娘不记得,当年在江城,咱们还曾不打不相识过。”
“怎么讲?”众人皆好奇。
“当日林姑娘救下了锦国公府一个丫头,下官曾同林姑娘聊过两句。”
“还有这事啊?”林与欢哈哈大笑,“可惜以前的,我都忘了。”
江尚这时插了一句,“林姑娘认得赵庭?”
“他是我家李处的好兄弟,这些年在北阳关,也多亏他照应,”说到这儿,林与欢忽然有些犹疑,不免自我解嘲道:“我这脑子到现在没转过弯,堂堂晋王怎会要别人照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