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这回闹失踪虽是虚惊一场,动静却弄得不小,李嫂子很觉过意不去,想来阿宝一个小当兵的儿子,哪值当劳动晋家军出手,着实有点小题大做,听说晋家军纪律严明,闲下来时,她不免担心给赵副将带了麻烦。
如今男人不在家,人情该当由她这个女人来还,李嫂子一跺脚,用这回贩尺头赚来的几两银子,买了两坛北阳关能找到的最好的酒,带着阿宝到晋家军的军营外求见赵副将。
这母子二人来的时候,赵副将正在营房内和一个难得光临北阳关的同袍喝酒,听外面报,有个自称李嫂子的女人带着孩子过来找,心里实在惊了一下。
“小郑,外头有事,我去招呼一下!”赵庭含糊了一声,站起身来。
“赵大哥,有事便忙你的去,不用管我。”郑全笑着摆摆手。
赵庭瞧瞧郑全,忍不住又想解释两句,“你先坐一会,营外是我一位大哥的婆娘,你不大认识,这会子过来,也不知为何事。”
郑全并没在意,笑着催道:“快去快回,别让人等急了!”
到了营门外,赵庭看到李嫂子正和绑着一条胳膊的阿宝站在个显眼处,旁边地上还放着两坛用红纸贴的酒。
“嫂子怎么来了,阿宝这还伤着呢,我不是跟您说过,有什么事您跟巷口巡逻的提一声就行,怎劳您跑来这一趟。”赵庭开口便是啰嗦一大堆。
“赵副将,那日多亏您救了我家阿宝,这孩子过意不去,老是念叨着要当面谢他赵叔叔,我便带他过来瞧瞧您。”
“嫂子不必这般客气,既然王……李大哥将您二位托付给我,赵庭自当有责任保您母子二人平安无事。”
“赵叔叔,我娘说了,您算是我救命恩人,阿宝一定得给您磕三个响头。”说罢,阿宝真就跪了下来。
这回可把赵庭吓得不轻,忙蹲下身将阿宝搀起来,道:“好孩子,你这一跪,叔叔我受不起,不过以后可不许贪玩,若不是出动那么多人,哪个会想到,你居然一个人跑到守备府里。”
“我的天啊!”李嫂子吓了一跳,立时转头大骂阿宝,“你这孩子敢不跟老娘说实话,那守备府可是出了名的凶宅,里头不知道死过多少人,大晚上你倒一个人跑进去,这熊胆子谁给你的呀!”
“胆儿大的是那小猫,我也不晓得进了哪儿。”阿宝委屈地撅着嘴道。
赵庭见不得阿宝这萌样,心早软成一滩水,凑近孩子道:“阿宝是小男子汉,必是知错就改,若真喜欢小猫小狗,叔叔得空帮你弄一只来。”
等寒喧完,赵嫂子不管赵庭的推辞,留下酒便带着阿宝告辞了,赵庭本打算让手下人送一下,却被李嫂子婉拒。
见赵庭提着两坛酒进来,郑全开起玩笑,“哪家嫂子对赵大哥这么好,还亲自送酒过来。”
“老乡,你不认识。”赵庭随口搪塞一句。
郑全也没继续纠结赵庭的“嫂子”,而是表达起自己来到北阳关的感受,“赵大哥,说来还是你们这儿好,一进军营就觉得同别处不一样,瞧着人人精神抖擞、士气高昂,果然是王爷亲军!”
赵庭大笑,“小郑,这会子又在妄自菲薄了,如今你可是靖远守将,若北阳关和正阳关失守,你那头便是唯一门户,到时候靖远乃至西北的老百姓就全指着你了。”
“赵大哥又在取笑我,”郑全自干了一杯,“你不知道,我可是打心眼里羡慕你,如今能跟在王爷身边的旧将只剩你,咱们当年一起上阵拼杀的兄弟们,不是没了,就是留在正阳关,要不就去了其他地儿驻防,唯我给扔回了靖远,还有江先生,唉!生生被王爷气得投奔了赵王。”
“小郑,王爷有他自己的打算,”赵庭拍拍郑全肩膀,“他对兄弟们如何,你心里自是清楚不过,王爷把你放在靖远,不就为了让你就近照顾妻儿。”
“男子汉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决战杀场,怎能一天到晚围着老婆孩子转。”郑全甚觉自己窝囊。
“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赵庭哭笑不得,脱口而出,“从王爷起头,哥几个都有了后,唯独我赵庭,哦,还有江先生还打着光棍。”
“你是说王妃认的那干儿子?怎能算是王爷的后,”郑全忍不住摇头,“若没那个马英捣鬼,王爷现在的日子还不知过得多美,怕早和林姑娘生了好几个,哪会是如今这般光景。”
“各人自有各人运道,哥几个都放心,王爷会有儿子的。”赵庭自知方才差点说漏嘴,立时打起精神头,警惕自己再不能冒失,可心中有话不能讲,这感觉实在憋闷,看来晋王心腹确实不好当。
四年多前,李仲杨宣布将北阳关设为晋家军重营,其后很快明令封营,这一回趁着主帅回京,郑全是偷偷跑来的,无非就想看看,如今的北阳关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赵庭挺够兄弟,喝完酒便带他逛了一圈军营,瞧着那随处可见的操练兵将,锃光瓦亮的斧钺勾叉,还有难得一见的重器火炮,由不得郑全不羡慕得要死,便是那行军步阵的招式,也是郑全从未见识过的。
不过当郑全随口提了提想进关里瞧瞧时,却被赵庭一口回绝,理由是,王爷临走前已明令,非北阳关人,绝对不得入内。
郑全离开得颇有些悻悻然,虽知赵庭并未假传圣旨,却让他心里越发产生不再被老大信任的失落感,待回到塔子街郑府,又是好一阵唉声叹气。
不过家里两个孩子可不许亲爹这般垂头丧气,硬逼着郑全陪她们玩,郑全不得不敷衍几下,只是好一会没瞧见樱儿,便问大女儿,“你娘去了哪?”
“娘一早就奔振兴街,说是林外公过来了,她去帮帮忙。”
经过一个月的舟车劳顿,林老爷总算挨到了靖远。
林长荣带着林虎一左一右从车里将林老爷扶下来,笑着问候道:“大伯一路辛苦了!”林虎也跟着喊了声:“大爷爷辛苦了!”
“上了岁数了,比不得早几年,”林老爷这一路累得够呛,叹道:“真不知明年还没有力气再过来。”
听出林老爷话语中的颓唐,林长荣忙安慰,“说不得今年堂姐便会回来,到时您和大伯母再不用这样奔波劳碌了。”
林老爷拍拍林长荣,“儿啊,这些年多亏你帮把手,我早瞧出来,你是个好孩子。”
将林老爷扶到房里,林长荣和林虎一人一个盆端来热水,硬要让林老爷洗漱一番,再叫云娘送了些粥食,服侍林老爷垫过肚子,便催他睡下,说是有什么事等他歇好了再说。
父子二人走到院子里,林虎天真地问:“爹,堂姑今年真能回来?”
林长荣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带着林虎进到自己屋里后,才道:“你大爷爷和大奶奶都不肯灰心,总觉得你堂姑还在这世上,咱们做晚辈的也就不能放弃,儿子,这或许只是他们一个念想,可是若没了这念想,你堂姑就真的再回不来了。”
林虎点点头,“我知道,小虎子和爹一起,帮大爷爷、大奶奶找堂姑。”
樱儿和元缓到的时候,林老爷还没起,樱儿去厨下帮云娘给林老爷准备吃食,元缓则进到林虎的屋,看着那孩子写字。
“干娘,堂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林虎好奇地问。
元缓笑了笑,回忆道:“你堂姑非常聪明,能说会道,还喜欢说笑话,她呢,天生有一副嫉恶如仇的侠义心肠,可心又软得很,最见不得老实人受欺负。”
“原来堂姑是位女侠。”林虎很有些神往。
“还有一点,你堂姑和你干娘长得极像,这也就是,为什么你大爷爷和大奶奶后来认了你干娘做女儿。”林长荣说着话走了进来。
“哦!”林虎恍然大悟。
元缓起身问道:“干爹他可醒了?”
林长荣摇摇头,“还歇着,这回过来,我大伯看着又老了不少,刚下车时,他差点就没站住,让他能睡一时就睡一时吧!”
“要不,我让人去叫大夫过来请个平安脉?”
“也好,”林长荣点头道:“先让他老人家调养几日,我明儿个要到矿上去,又开了一批铜矿石出来,我得在跟前盯着。”
“林府这边就交给我,你忙你的,”元缓低了一下头,又道:“虎子他爹,你在外头也要小心,这个家可指着你呢!”
“王妃,感激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这些年小虎子和林府多谢你照应,”林长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也不易。”
元缓笑道:“你又说这种见外话,好歹林府算我娘家,我这当女儿的做这些,可不是应当应分。”
林虎这时突然打了个喷嚏,元缓忙上前摸摸他的小脑袋,“是不是昨儿个受了凉?”
“干娘,我好着呢!”林虎揉揉鼻子,道:“我刚才突然想到我那好朋友阿宝了。”
林长荣笑着拍了拍林虎的小脑袋,“这臭小子,是不是见你干娘过来,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小虎子,干娘知道你的想法,不过北阳关是晋家军重地,无事任何人不得进入,干娘真是帮不了你。”元缓一个劲地道歉。
“你们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方才记起来,阿宝的娘长得和我干娘好像哎,就是比干娘胖一些,她会不会是我堂姑呢?”
林长荣自是不会信,“你这孩子听风就是雨,真以为长得像的就是你堂姑,若人那么好找,你大爷爷、大奶奶也不用每年都吃辛苦跑靖远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