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儿子往外走时,李嫂子还在一个劲地唠叨,“这一会功夫份量可加了不少,你小子若回去不长个一斤半斤的肉,老娘打也把你打肿了。”
“娘,要不带一份肘子回家吧,”阿宝打着商量,“说不定这样我就能长两斤肉呢!”
“想得美!”
母子俩正亲亲热热地说着话,这时又有客人从外面进来,一个小二笑着上前招呼,“元大人,您可好久没来了!”
客人笑着点点头,“刚从京城回来,到你们这儿来喝一杯解解乏,章渤可先到了?”
“原来章大爷等着的是您啊?”那小二忙要将人往里引。
错肩而过之时,阿宝的脚一翘一翘,不小心便蹭到这位元大人身上,李嫂子觉出不对,马上往旁边闪了闪,不过元大人的黑色长衫上,还是落上了两个小脚印。
“这位爷,实在对不住,孩子不懂事。”李嫂子忙出声道不是。
阿宝也跟在后头奶声奶气地说:“叔叔,对不起!”
那位元大人并没在意,只用手拍拍腰上灰土,朝孩子笑了笑,“无事。”便转身走开。
就在这时,阿宝大声地问李嫂子,“娘,咱们这就回北阳关吗?我还想到外面逛逛。”
“再不回去,天可就黑了。”李嫂子给他解释,“守城的叔叔不让咱们进的话,你是想晚上睡在车里?”
“那下回能再来吗?林虎说,要请我到他家玩呢!”
“行啊,等娘这头笔生意挣到钱,咱们再来进货。”
李嫂子抱着阿宝顾自往外走,却没发现到,元大人此时站在不远处,着意地朝她们母子俩打量了几眼。
又到了一年一度万佛寺樱花开放的时令,免不了又是游客如织,亭阳公主自然是一家子全部出动,这一会子夫妻二人正拉着女儿在皇后的园子里散步赏花。
驸马一边走,还一边感叹,“如今西北战事平息,朝臣上下都赞成赵王北阳关开埠通商的提议,皇兄不肯就罢了,拖着不办便是,却非要明着唱反调,他这好不容易回一趟京,倒像专为来惹圣上生气的,何苦呢!”
“我父皇一向对皇兄百般不顺眼,如今大概想用北阳关的事折腾他,”亭阳公主也是没办法了,“皇兄自小脾气便拗得很,这些年待在外头,怎么叫都不肯回,也不知是在跟自己置气,还是跟我父皇母后犟着玩!”
“如今朝里没几个人肯替皇兄说话,原先支持他的那些个纷纷倒戈,照此以往,皇兄怕真得一辈子守西北了。”驸马只能摇头。
“连我母后也被弄灰了心,林家大小姐没了的消息一传到京里,母后只说了一句,‘我这儿子算毁了!’”
驸马好奇地问:“是因为林家大小姐?”
“是那个马英!”亭阳公主冷哼一声,“大家都心知肚明,人不是她害死的还能有谁?林家人这是手上没证据,若事情捅大了,你以为我皇兄就能担待过去?”
一个仆妇这时上前禀报,“公主,皇后娘娘已然醒了,正抱着小郡王玩儿呢!说是请公主和驸马过去。”
“孩子没吵着皇后娘娘吧?”
“小郡王方才尿裤子,哭了两声,”仆妇有些好笑地道:“正巧晋王殿下在旁边,居然顺手就给小郡王换了尿戒子,手法真是老到,倒像是常做这事似的。”
“我皇兄说来……”亭阳公主直摇头,“也是自找的,快三十的人了,连个爹都没当上,只能拿别人的孩子过过瘾。”
等这夫妻二人进到皇后寮房,一掸眼便瞅见李仲杨抱着他们的儿子在那逗着玩,皇后坐在一旁喝茶,看得出心情还不错,两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大概母子之间实在无话可说。
“皇兄。”亭阳公主上前给李仲杨见过礼,又将在李仲杨怀里的儿子抱了过来。
“阿楚,这一回准备待几日啊?”见有人过来打破冷场,皇后终于开了口。
“西北军务繁忙,既然圣上已大好,儿臣不日便离开。”李仲杨随口回答,脑海中却浮现出北阳关那一对母子的身影,说不得竟有几分思乡心切之感。
“这样啊,那就快走吧!”皇后忍住心酸,闭了闭眼睛道。
“皇兄何必急于一时,”亭阳公主看出皇后心中难过,忙劝李仲杨,“说来云阳婚事耽搁了那么久,母后已在和冯家商量婚期,皇兄不如再等几日,咱们一起送云阳出阁?”
“那冯广终是点头肯了?”李仲杨嘲弄地问,“不是说,他表妹的事一日不解决,他便一日不娶吗?怎么不坚持下去了?”
皇后面色一沉,气道:“阿楚该不会忘了,阿欢已死了四年多,冯家与林家甚有渊源,自然要为林家出头,他们恨你不讲道理、袒护马英,你倒是一点都不在乎!云阳实在无辜,这几年冯家屡次想退婚,她却立誓非冯广不嫁,如今冯家二老总算松了口,你不许再闹什么幺蛾子!”
“知道了。”李仲杨笑了笑。
“马英还住在晋王府?”皇后皱着眉头问。
“正是。”
“阿楚,有一件事我得警告你,此女阴狠,你待她如何,母后管不了,不过若敢让马英有身孕,别怪母后亲手掐死那孽种。”
李仲杨一脸的无所谓,“母后放心吧,不会有那样的机会。”
“你既要自毁前程,母后也无可奈何,只希望你给两个妹妹留些体面,做事情三思后行,别让文武百官在后头戳母后和你妹妹们的脊梁骨。”
“是。”李仲杨照旧不冷不热地应了。
瞧着驸马将李仲杨送出门而去,亭阳公主上前替皇后捶着肩膀,安慰道:“母后,皇兄向来就是这性子,您想可开些,千万别气坏自己身子。”
“亭阳,当初母后还有雄心壮志,要为大周培养一个外能抗敌、内能治国的明君,没想到,你皇兄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皇后叹了口气,“我现在也不指望他有什么大出息,只盼着他和你皇嫂能有一儿半女,也免得落个孤独终老的下场。”
“听说皇嫂一直独个儿住靖远,可皇兄一年到头只待在北阳关,很少去瞧她,想是这心中依旧不喜,”亭阳公主出主意道:“不如,我给皇兄送两个女人过去?”
“我这儿子看着无情,却是个想不开的,你瞧瞧赵王,阿欢死了没两年,他便听从你父皇的意思续娶了王妃,如今又生下一个闺女,这两人一比,你皇兄就是个死心眼,心里怕是还没放开,你别掺和了。”
亭阳公主只得劝道:“母后,老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皇兄自会有主张的。”
“是不是我当初在宫里太过争强好胜,今日才报应到儿女身上,”皇后忍了忍泪,拍拍女儿的手,“亭阳,我这三个孩子,如今只有你过得还算如意,母后最对不住的是你那妹妹,云阳的婚事你好好帮着谋划,能成亲就赶紧快些吧!”
李仲杨刚一回晋王府书房,管事便笑着跑了进来,道:“殿下,您让老奴备的那些吃穿用物都齐活了,京城那些时兴的小孩子玩意儿老奴也全搜罗来,光小木剑就备了二十把,您要不要瞧瞧去?”
“不必了,你办事,本王放心。”李仲杨笑着:“阿宝要是瞧见这些,还不得乐疯了。”
管事凑前一步,低声问,“王爷,咱小郡王到底长的啥样,定是可爱得不得了吧?”
李仲杨满脸掩不住的得意,“本王的儿子,哪能只说可爱,就八个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什么时候王爷开个恩,让小的去北阳关瞧瞧真人儿,林王妃那边,老奴也好久没见了。”管事打着商量道。
“我那俩宝贝可是随便给人看的?”李仲杨一瞪眼,转而又忍不住笑了,“有机会还你这个愿!对了,老德子,眼见着阿宝要念书了,你这几日再帮我去物色个开蒙师傅。”
管事忙点头,“王爷放心,这事交给老奴。”
“找的时候小心些,只说给西北一个财主家选师傅,束脩多少无所谓,人一定要老实,当然最重要的是学问人品。”
管事小心地问,“王爷,林王妃的病真就不看了?上月我去严大夫那儿取药,他还一个劲地问‘李嫂子’可记得前事了,说是这种疑难杂症若治不好,他心痒得不得了。”
李仲杨立时打断他的话,“敷衍他一句,说是人醒过来了,就这样吧,如今我们一家三口过得挺好,阿欢头也不疼了,有些事她忘记,也就算了。”
“可万一林王妃真醒过来,照她以前那性子,只怕未必肯善罢甘休。”管事忧心道。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好在我们还有个孩子,她便真是恨死我,看在儿子份上……”李仲杨突然有些迟疑了,不知道看在儿子份上,林与欢到底会做出什么决定。
管事只能暗自叹气,想想又道:“王爷,马英听说您回来,吵着要见您一面。”
“不用理她,”李仲杨阴下脸道:“本王许诺保她不死,那就让在她在晋王府好好地活着,平日看紧了些。”
“遵命!”管事点了点头。
“我岳父母那头,你可常去瞧?”李仲杨又问。
“说句实话,您可别生气,先头林姑娘刚出事的时候,我一到林府门口便被打出来,林府的人把您骂得……”管事一想当初便直摇头,“这两年就好多了,上一回我还瞧见了靖远伯,人可又老了一圈哟!”
“也是我对不住二老。”李仲杨明白自己确实做得过分。
“这些日子林夫人的消渴症又重了,不过听说她坚持要和靖远伯一块去西北,一大家子现在正闹腾着呢!”
“本王找的那些偏方药你可送过去了?”
“听赵夫人说,这药倒是对症,老奴便舔着脸收了人家的谢!”
“那就好,本王回去后,再让人送一些过来。”李仲杨心下不由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