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子陈夫人正陪在杨妃屋里做针线,两个人有一搭没搭地说着话。
“娘娘,您真准备进宫?”陈夫人颇不放心,“这莫名其妙地就不爽利了,还指明要您过去,其中必是有诈。”
杨妃毫不在意地道:“既是贤妃发了懿旨,咱们自然不能驳她面子,否则可不是给人话讲。”
“宫里头必是不安好心,娘娘,老身陪您一道过去。”
“奶娘,既知道宫里头没安好心,我怎么能让您一同涉险,”杨妃笑道安慰道:“我可聪明着呢,不会上那帮人的当。”
“不去不行吗?”
“那帮人一直想抓王爷的把柄,这一回我要不去,人家就会说,赵王桀骜不驯,藐视圣上。”
“就让他们说去,咱们过咱们的日子,”陈夫人气道:“以前是皇后,现在是贤妃,一个二个尽将眼睛盯着阿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消停!”
杨妃笑了笑,“奶娘,咱们王爷可不是吃素的,放心吧,我便不信谁,也得相信王爷,他绝不会坐视我们娘儿俩被人害的。”
阿蛮不知什么时候进到屋里,方才大人们的话,她大概听了不少,一时有些惊惧,“母妃,您说宫里有人要害您?”
杨妃同陈夫人对视一眼,向阿蛮招了招手,“你这孩子听风就是雨,哪来什么害不害的。”
“宫里这么可怕吗?母妃,咱不去了吧!”阿蛮拉着杨妃的手求道。
“行啦,小孩子家别管那么多,你这虎头帽做得不错,以后再帮弟弟做几双虎头鞋。”杨妃故意打岔道。
“母妃,要不咱们一块到城外庄子上去吧,”阿蛮依旧心怀忐忑,“宫里人总不会到庄子上抓人吧?”
陈夫人见阿蛮还在纠结,看了杨妃一眼,便笑道:“阿蛮,你母妃身子重,不带你这么死劲折腾着不放的,跟奶奶回屋去,让你母妃好好歇一会。”
阿蛮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陈夫人走了。
没一会,赵王过来了,听仆妇说杨妃在睡,便没进屋,在外头门廊上坐了,直到听到屋里传出杨妃唤人的声音。
瞧见赵王进屋,杨妃笑道:“今儿我这院子够热闹的,除了咱那说话不利索的小闺女,这一大家子都来走了一趟。”
赵王没说话,等着人侍候杨妃起了床,便道:“日头不错,出去动动吧!”
由赵王扶着走到后花园,杨妃命服侍的人都下去,便笑道:“明白你是有话同我说。”
“阿玉,那头要动手了。”赵王放低声音。
杨妃并没感到惊奇,“也该到时候,难怪要把我弄进宫。”
“对不住,阿玉,这一回又要让你涉险。”
“咱们不早就盘算好有这一天吗,”杨妃笑道:“谁让我当年死活要嫁给你,今日所有苦乐,自要与你共同分担。”
“宫里有咱们自己人,我还没进宫前,他们暂时不会对你下手,”赵王叹道:“成败就在此一举。”
杨妃上前抱住赵王的腰,“咱们夫妻一体,胜了,我与你共享尊荣,败了,咱们齐赴黄泉。”
“不,”赵王拦住杨妃道:“若是我败了,还求你好好活下去,养大咱们的孩子,为我奶娘养老送终。”
杨妃眼里尽是热泪,“不许说丧气话,我不想死,更不许你死。”
“我说的你要记住,”赵王抱紧了杨妃,“起事当日,江尚在宫门安插接应的人,一旦形势不妙,便会有人送你和奶娘还孩子们到正阳关,皇后在那儿,必会收容照顾你们,想来有阿欢和李楚在,你们自会无虞。”
“死到临头了,你还想着阿欢,可不是存心气我!”杨妃抹着泪,故意开起玩笑。
赵王却乐了,“你这醋坛子,今日终于满了?”
杨妃捶了一下赵王胸口,“不许你死,给我好好活着,听到没有!”
“我李留怎么会败呢!”赵王放开杨妃,“等本王的好消息,咱们共享尊荣。”
紫宸宫正殿,宫人们进进出出正自忙碌,倒全无主子有病的迹象,林与欣闲着无事,一时便觉着无聊,干脆独自找了个角落喝起茶来。
不一时,王大监走了进来,抬眼瞧见一脸闲适的林与欣,笑着上前道:“林司言倒是会自个儿快活,跑这来躲清闲呢!”
林与欣朝他翻了翻白眼,“我忙的时候您可没瞅见,倒是等着抓我的空档?”
“岂敢,岂敢,”王大监忙拱手,“臜家天生笨嘴,哪能说得过您呢,不对,您姐妹二人可都是舌灿莲花的主儿,算了,臜家还是躲躲去!”
“回来!”林与欣大喝一声,“你心虚个鬼,这会子跑进宫,必不是好事。”
“合着您把我当乌鸦瞧了!”王大监泄气地道。
“好歹也算个活物,”林与欣大笑,“有什么消息,跟姑奶奶我透两句。”
王大监瞧瞧左右,见众人都在忙活,并无人注意到这边,便坐到林与欣旁边的椅上, “我说姑奶奶,您是娘娘身边红人,我也不瞒您,咱这大周没几日便要改朝换代了。”
林与欣“嗤”了一声,“早八百年就知道的事,值当你这么装神弄鬼?”
“嘿嘿,这回算是定下来了,”王大监凑近了些,“今儿可是一锤子买卖,事成了,咱们一起得意,事败了,咱们……”王大监比了个杀头的手势,“都得死!”
林与欣明显震了一下,“今儿了?”
王大监点点头,“我刚又带了批人进来,专门就为守着内宫各门,李相国的旨意,谁敢反抗,立时就杀!”
“那今日召宗族女眷进来,难道……”林与欣不由自主捂住了胸口。
“姑奶奶,我可不奉陪了,今日臜家要忙大事了。”
天色将暗未暗之际,林与欢已早早等在内宫门口,远远见杨妃走了过来,忙笑着迎上去,福了福身道:“杨妃娘娘,我家娘娘命小女在此等候您。”
杨妃赶紧虚扶一下,“林姑娘,听说您不日便要获封公主,日后更会是一国之母,妾身哪能受你的礼。”
“那可不敢当!”杨妃笑道。
林与欢上前扶住杨妃,“说来小女能进宫,又能得这么好的姻缘,还得谢赵王殿下和杨妃娘娘帮衬。”
王大监不知何时走到她们跟前,早听了两人对话,这会子见杨妃一脸的诧异,王大监捂着嘴在后头偷笑。
林与欢瞪了王大监一眼,骂道:“小兔崽子,瞎笑个什么劲,我和杨妃娘娘有体已话要说,你还不给我滚一边去。”
王大监倒是有几分真怵林与欢,虽得了指示,要跟住杨妃,不过也不敢得罪林与欢,只好站远了点,不错眼地瞧着杨妃。
虽听不到林与欢在同杨妃说些什么,只看她趾高气扬的表情,和杨妃到最后不住地拿帕子出来抹泪,王大监便瞧出些了端倪,觉得贤妃让林与欢对付杨妃这招实在高明,果然是女人一嫉妒起来,威力大得吓人。
东暖阁内,倒是欢声笑语不断,一个说话谐趣的年轻贵妇,正说着自家那些妯娌之间的事,引来众人围坐着听得入神。
贤妃斜在一张云榻上,身上像模像样地搭着个锦被,脸色病容也不知真假,竟是苍白如纸,不过一双凤眼却始终亮得很,也不知脑子此时在想什么,虽瞧着面带笑意,可显然神思已游离天外。
这时林与欢陪着杨妃走了进来,杨妃上前见礼道:“妾身真是失礼,竟多时没来瞧娘娘了。”
贤妃一笑,“自家亲人,不必说这些,杨妃,瞧着你这肚子,怕是没几个月了吧!”
“多谢娘娘关心,确实快了呢!”
这时方才正说得热闹的女眷们都过来见礼,不免议论起杨妃肚里的孩子是男是女,等应酬完这些,林与欢让人搬了把椅子,将杨妃请到贤妃旁边坐了。
“杨妃,你家大姑娘十岁出头了吧?”贤妃用手杵着头,闲闲地问道。
“是呀,阿蛮这丫头可贴心了,”杨妃夸赞,“前儿个特意给没出生的弟弟绣了顶虎头帽,真似模似样,得亏这孩子那么小,就能想到这些。”
贤妃笑道:“你也不容易,一进府便有个丫头,想是你平日对她不错,她才会投桃报李。”
“多谢娘娘夸奖。”杨妃赶紧谢过。
“说来赵王也不易,打小亲娘便没了,后来养母也被皇后给……”贤妃的话咽了半句,又感叹道:“这孩子也是饱一顿饥一顿长大的,所以对嫡庶分得并不重。”
“确实,都是自己的孩子,也用不着分那么清。”杨妃附和道。
“你倒是个通透的,确实应当如此,”贤妃叹道:“如今阿楚没了,圣上膝下两儿两女,手心手背的,哪个不是肉啊!前儿个圣上还同哀家说了,赵王三十的人了,一直被捆在京城,想着也该放出去见见世面了。”
这话一出,便让在座众人都是一愣。
还是杨妃先开了口,“咱们都是天家儿女,自要唯圣命是从,妾身觉得倒是机会难得,说来京城片儿大的地方,真该要到外头闯荡一番。”
“阿留果然没娶错娘子啊!”贤妃笑着望了望不远处的林与欢,“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说说便当个笑话听,想当初,赵王一心要娶咱们阿欢,可我瞧着吧,阿欢却没有杨妃这般知情达意,所以说呢,姻缘天注定,也说不上先来后到,比如阿留吧,也只有杨妃能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