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缓和林长荣就这样湿淋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林母被吓得不轻,上前打量过二人,见他们并无大碍,只是身上冻得直哆嗦,赶紧脱下自己的斗篷给元缓披上,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骂道:“你这丫头,干娘和大家伙劝你那么多,竟是白废口舌,非要大半夜这么折腾人?”
元缓心中羞愧,一句话也说不出,下意识往林长荣身后躲了躲。
旁边林长荣本想帮着解围,可瞧见大伯母气得不行,回身扫一眼元缓,并不敢张口。
樱儿忙命人取来被褥,将两人包裹得严实了,林母一声令下,元缓又被“押”回林府。
林与欢老早便得着信,说是一大家子要随大夫们一道过来,自然兴奋得不得了,也不顾身孕,非要动手整理屋子。
她肯定不能爬高上低,便指使李仲杨和阿宝,李仲杨又心疼儿子,最后倒落得自己跟个窜天猴似地上蹦下跳,忍无可忍之下,只好在正阳关给林与欢找来两个仆妇使唤。
这人一到位,没一时便窗明几净,林与欢满心得意,坐在炕上靠住李仲杨肩头,便说起了俏皮话,“真对不住,让王爷您破费请了人。”
“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李仲杨不忿地顶了一句。
林与欢拍了李仲杨一下,“当初在北阳关你也是故意的,瞧我忙里忙外,脚不沾地,拿着五两银子省吃俭用,还得为以后的花用发愁,你肯定在一旁偷着乐吧?”
“我这辈子,也就是在北阳关过得最开心,如今算是再回不去了,”李仲杨哀叹一声,“唉!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能干媳妇,一不留神又变回了懒婆娘。”
“呸!”林与欢起身指着李仲杨,“你就是存心坑我的,对不对?瞧我冬天从井里打凉水洗衣裳,手冻得跟萝卜似的,你不要太开心!”
“又在胡说八道了吧,但凡我在家,衣裳可不都我给洗的,大冬天冻成萝卜的可是我的手,便是你偶尔来这么一回,我还得一锅一锅地给你端热水。”
林与欢一笑,“你别说,我还真跟我娘她们夸奖过,说我家李处如何能干,洗衣裳、烧火、打扫屋子、侍候孩子屎尿,简直就是无一不精!”
“其实我从小就羡慕这样的日子,如今也算尝过其中滋味了,这每天早出晚归,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真舒坦。”李仲杨躺到炕上,顺便伸了个懒腰,“算了,以后也不难为你这千金大小姐了!”
“我可听出来,你这是在抱怨我,”林与欢凑近拍拍李仲杨的脸,“我认回娘家,你到现在心里还酸得慌吧?”
“小的哪儿敢啊!”李仲杨甩开林与欢的手,“我也认了命,从此以后,这老婆孩子就不单都是我一个的了。”
“果然一不小心说出实话,”林与欢又拧拧李仲杨的鼻子,“你这人就是自私,我这会子弄明白了,为何我脑子好着的时候死活不肯嫁给你,那时我多聪明啊,可惜一着不慎,还是上了你的当。”
李仲杨大笑,“对不住,后悔也来不及了,咱俩就这么凑合着过吧!”
阿宝拿着一封信跑进屋时,李仲杨正抱着林与欢在床上美美地打盹,见此情景,阿宝自是一百个不服气,自己脱了鞋上炕,想想也不敢碰林与欢,便一下子趴到李仲杨身上,叫道:“爹,赵叔叔在院子里,还要我把这信交给您。”
猛地被儿子来这么一下子,李仲杨的睡意立时被搅没了,气得一把将阿宝扒拉到身前,训道:“不孝子,连蒙个好觉都得看你眼色。”
那头林与欢也醒了,打着呵欠道:“既有信来,怕是急事,你还不快瞧瞧。”
李仲杨这才不慌不忙地坐起身,将阿宝手上的信夺过来,看看信封,倒笑了,“是你娘给你的信。”
“你念念。”林与欢吩咐道。
李仲杨清清嗓子,念了起来,“阿欢我儿,原该今日前往正阳关,只因突有急事,暂时不得成行,郑全已携大夫先往你处,过两日爹娘再行探望。”
“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林与欢嘟哝了一句,便又睡下。
院子里,赵庭早已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待见到李仲杨终于出来,忙跑上前禀报,“王爷,昨晚靖远的将军府出事了!”
“又怎么了?”李仲杨皱了皱眉头。
“有人来报,晋王妃昨晚落水。”
“什么!”李仲杨吃了一惊,“现在她怎样了?”
“人幸好没事,给救上来了,如今被林夫人接回林府将养,”赵庭试探地问道:“王爷,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思忖了一会,李仲杨点点头,“那我便去一趟,待会郑全就会陪大夫们过来给阿宝他娘瞧病,你就帮着周应一下。”
“是。”
李仲杨回身进房里,准备同林与欢说一声,不过见母子俩都睡得香甜,并不忍打扰,便又退了出来,嘱咐赵庭道:“她两个都在睡,我便不说了,回头你瞧见她们代转一声,不必说晋王妃出事,省得阿欢又大惊小怪。”
因李仲杨经常会突然跑个没影,林与欢也没怎么在意,倒是郑全过来,她才得知元缓出了事,自是吓了一跳。
赵二娘请来的几位大夫给她问过脉后,便道林与欢是因脑部受到重创,里面有血块一时消不去,才致记忆受损,而眼睛短暂失明,也是因瘀血堵寒所致,只是如今她怀有身孕,不能用活血化瘀之药,大夫建议先施以针灸,待生产之后再服用药物。
这样的结果林与欢早已预料,倒也觉得平常,谢过之后,便让赵庭陪着大夫们到外头去喝茶,却是将郑全留了下来。
“可知元缓为何忽然想不开?”林与欢问道。
郑全也不敢隐瞒,原原本本地将樱儿陪着元缓到福海,然后如何听到有人在背后诽谤污辱,一时想不开便寻短见之事说了。
林与欢叹了口气,“这丫头也是个心眼窄的啊!”
“好在长荣发现得及时,下水将她拉了上来,人这才没有出事,”郑全想到当时,也觉得庆幸,随口道:“说来也巧,元缓两回遇险,倒都是长荣给救的。”
“既这么着,郑全,你准备几时走?”林与欢笑问。
“等请大夫们用过饭食,我们就回去。”
“我同你们一起,”林与欢站起身来,“既然我爹娘不能来,我便过去,正好瞧瞧元缓。”
“可您这身子……”
“你带这一车大夫,还怕我会出事?”林与欢挥挥手,“行啦,就这么定了。”
这回靖远的一路还算安稳,阿宝跟个小大人般乖乖陪着林与欢坐在车上,一路作势护着林与欢的肚子,劝都劝不住,好不容易到了靖远,可把阿宝给累坏了,小胳膊差点再捋不直。
等到了地儿,林老爷上来抱阿宝下车,没待孩子自己邀功请赏,林与欢已夸上了,“爹,我可养了个好儿子,这一路上都是阿宝保护着娘,可勇敢了!”
林老爷顺势对着阿宝亲了一口,跟着捧场,“好孩子,果然是我林承万的孙子,孝顺又有担当,以后这林家交到你手上,外公一百个放心!”
跟在后头迎出来的林母扶着林与欢下来,笑道:“缓儿特意嘱咐,不告诉你这事,可为娘就知道,你得了信准得跑回来。”
“她现在如何了?”林与欢问。
“比先时安稳一些,这孩子,也真是个想不开的,”林母叹气,“倒是赵娘伤心得厉害,骂缓儿心太狠,居然给奶娘下蒙汗药,存心想丢下她一个人。”
“我来了就是为劝劝她,”林与欢随着林母往里走,不免又问,“李处是不是回来看过缓儿?”
“只瞧了一眼,不过好像京里来了急信,也不知出什么事了,他便回了将军府。”
“薄幸!”林与欢随口骂了一句。
“这男人啊,心也就一个,有了自己喜欢的,便顾不上另外的,若是两头都能照应周全,反倒是没心肠。”
林与欢乐了,“娘,您不是瞧不上这女婿吗?怎的倒替人说起好话来?”
林母白了她一眼,“你觉着我这是好话?”
见到林与欢挺着肚子来看她,元缓一脸的无地自容,起身道:“是我自己没用,怎么连累你们一个、二个都围着我打转。”
见她说话态度明显活泛不少,林与欢暗自松了口气,揶揄道:“你这不省心的丫头,还不都是被你吓得,我问你,寻死好玩不?”
“姐姐,我再不犯傻了,”元缓似乎已想通,“不过是几句闲话,我便是被气死,也不关那些小人的痛痒,反倒平白又替人添了嚼头。”
林与欢拍拍元缓的脸,“想明白就对了,要知道,我可是被人讲闲话的祖宗,说来能活到今日,我都佩服我自己!”
这话一出,真把元缓给逗笑了。
见元缓确实已无事,林与欢拉住她的手,劝道:“我还是那一句,随我们去正阳关吧,我把你的屋都收拾好了,咱们一大家子开开心心过日子。”
元缓神色一黯,道:“多谢姐姐好意,可我还是想留在靖远。”
林与欢脸一虎,“你留在这干啥?我爹娘迟早要回京城,到时候你还住那冷冰冰的将军府吗?”
“这边还有小虎子。”
“你不是想要自己的孩子吗?住一块才能有啊!”
元缓顿时羞红了脸,“那都是过去的事儿,我早就不想了。”
“那你跟我说说以后有什么打算,对了,出家免谈。”
“没……没什么打算了,”元缓说着,眼神无意识地飘向窗外,道:“就这样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