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不知道会是谁能这么幸运,陪伴着他度过那么多的年月,走过那么多的人生道路呢?
肯定不会是她了,她知道。她早就没有这样的福气了……
“……所以,我喜欢山茶花,也喜欢用山茶花来自勉。就是因为人活的太明白了不好,很多事情其实没有必要知道的那么清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真的追究起来,对谁也不好,你说对吗?”霍镇南忽然转过头来认真看向她,如是说。
他前半段说了些什么姜清人压根没听到,所以才越发觉得惊心动魄——他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意思?难道他是说她跟霍仲亨私奔的事情他其实早就知道了?如今不说只是为了息事宁人,不愿意将这件丑事宣扬出去?
是这个意思吗?那么到底是谁告诉他的?难道是老蒋?
她偷眼瞧过去,却见老蒋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样子。
姜清人心一跳,骇笑一声,越发不敢动弹了。
霍镇南却依然笑笑,温存地拉起她的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在察觉到她身子的僵硬之后,还是用大手轻而不失力度地拍了拍她纤弱的后背,轻声道,“我知道叫你来伺候一个老人你肯定心不甘情不愿,可是你放心,我必定不会叫你失望。”
“我没有这个意思……”姜清人不自觉的分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尴尬的笑笑,“我只希望家人过得好,其他的,我别无所求了。”
这场婚姻无非是一场交易,她用自己的青春跟肉体换来了一门荣耀。银货两讫,她自己值多少钱她自己清楚。
霍镇南是一个在官场摸爬滚打惯了的人,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根本不会再去相信什么爱情了,姜清人这样明明白白的提出条件来,他反而安心了不少。
毕竟,她家里确实是困难了一些:父亲卧病在床,需要不少钱治病。母亲不过就是一个老师,每个月吃死工资。就算有个在海关工作的哥哥,但到底也只是一个最底层的小公务员而已,如果没有关系,做到死也只能是一个小职员而已。
而按照他调查来的资料来看,她跟父亲、哥哥的关系都很好。所以为了家族荣耀,她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来,实在是不足为奇。
霍镇南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所以他不会怪姜清人太现实。反而,她越现实,他就越安心一些。
到底,他还是老了。
所以有些事情,他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起风了。”
四明山的风还是很冷的,尤其是入秋了,山风萧瑟,不经意间仿佛就能被寒风侵入体内。
冷风吹得那一丛丛的山茶花都垂下了头,花瓣凋谢了一地,就像是美人泪一样,美好的东西都是经不得一点折磨的。
肩膀忽然传来一阵暖意,霍镇南回头,却见姜清人正踮起脚尖来给自己披上她的外套。瞧见他看过来,她宁静一笑,细致如画的眉目中有一种清朗的暖意。
她的瞳孔清亮,宛如一汪白水晶里养着一颗黑水晶,黑白分明,清白至极。
霍镇南心一动,整个人倒像是被那汪水晶吸进去了一样,不由自主地牵起她的手,柔声道:“明儿咱们就回家吧。”
第二天姜清人才后知后觉霍镇南所说的“家”是指什么家。
这个城市是有一些不公平的,在房地产商漫天遍野撒“黄金海岸、超级观海别墅”的时候,有这么一些人,无声无息地占据着这座城市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安静且低调地享受着这城市最怡然的气候跟最安恬的生活。
霍家大院无疑是这其中的代表。
军车从郁郁葱葱的一条梧桐街上驶入,外界的嘈杂跟烦扰立刻就绝缘了。
两边是无边无际的绿色,间或夹杂着的是红砖绿瓦,不少人家屋顶还冒着烟囱,炊烟袅袅的景象倒叫人想起了“嗳嗳暖人村,依依墟里的烟”的凡俗景象来。
军用吉普车在一座大院前停了下来,过了三四道安检之后,一道大铁门才缓缓升了起来。
“到了。”霍镇南微微一笑,自己先下车,然后帮姜清人打开车门,亲自把她迎接了下来。
“谢谢。”姜清人倒是落落大方,乖顺地将手交在了他的手心里。
霍镇南颔首,倒是很欣赏她沉静的风仪:“这座宅子住了几十年了,旧是旧了点,好在邻居们都是老相识了。生活也比较便利一点儿。你先住住看,不习惯咱们再换。”
“这样已经很好了。”姜清人环顾了一下这个四合院,发现它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奢华,不过就是几间屋子,一个院子,处处透露出温馨舒适的家的气息。
看样子这里曾经的女主人章华清是很花了一些心思的,只是如今被她一个后来者鸠占鹊巢,她心底必定是恨极了吧。
那样一个强势硬朗的女人,一辈子从未遇到过任何的挫折跟低潮,可是却那么彻底地栽在了她的手里。
她一定很不好受吧,若是换了自己,恐怕都要避见人吧。
轻轻叹了一口气,姜清人轻抬眼眸,视线里却出现了一个绝不可能会在此刻出现的人。
“你回来了。”章华清盈盈立在门前,一身的青色布袍倒是清秀淡雅。她看向霍镇南,眼眸中满是温柔的神情,“我今日来,是来取回我一些家常用的东西的。没想到还能碰见你——”
她顿了顿,再开口的时候嗓音已然变得哽咽了起来:“镇南,你瘦了……”
其实她又何尝不削瘦?过了这么些天的折磨,如今的章华清跟数日前判若两人,原本丰腴的脸颊此刻尽数消瘦了下去,略施粉黛也遮不住她眼角细密的鱼尾纹,也遮不住她眼底下青色的阴影。
连姜清人都看得出她过得很不好,何况是霍镇南?
姜清人十分识趣,本想走开将这一段时间留给他们夫妻,谁知道手却被霍镇南牢牢握住。
是十指交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