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的搜索,第二日上京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充溢着紧张的气息。
而作为这件事的引发者,方汝浩此刻还在昏睡着,并且被霍少卿安排到了一个很隐蔽的地方。
康亦安今日照常的去上朝,朝堂之上那些平日里对他恭敬有加的官员们,今日都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除了几个康系的嫡系官员,所有人都不愿意趟这趟浑水,更有一些暗中上书皇上弹劾康亦安的大臣,今日都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的喜色。
下朝之后,康亦安并没有离开皇宫,而是直接去了福寿宫。他需要和太后娘娘好好的谈一谈!
御书房之中——
任迦逸看着堆积成山的奏折,微微的蹙眉。
梓渺身着官服一脸恭敬的站在一旁:“陛下,康大人在福寿宫呆了大半个时辰,刚刚离宫。”
“嗯。”
任迦逸点了点头:“方汝浩还没消息么?”
梓渺摇了摇头:“没有。”
任迦逸轻轻抬眸:“梓渺,派人去找方汝浩的事情先交给别人吧,朕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办。”
说着任迦逸分外认真的看着他,声音低沉而郑重:“监视福寿宫的一举一动!”
“陛下!”
梓渺一愣,声音里却带着为不可查的惊喜。陛下终于……
“这几年,朕已经受够了,绝不可以……再让她滥杀无辜!”
任迦逸低低的自语,紫衣卫已经把方家的案子一切情节呈交给了任迦逸。
两年前方家的血案是太后从宫中发出的密旨,她还吩咐赤炎务必要带上玄衣卫一起执行,居心着实有些险恶了。
如今方汝浩突然出现,下落不明,任迦逸知道自己的母后定会派人除去他,就算这样做会连累到康亦安,她依旧会一意孤行。
她是疯的,这一点从很多年前任迦逸就知道。可是这个女人,这个疯狂地女人是他的母亲,他又该拿她怎么办呢?
从福寿宫中出来,康亦安的脸色并不好。
皇上知道的事情,他也知道。不过他去福寿宫并不是为了质问太后娘娘,而是……警告她!
警告她不要再做任何过分的事情,否则……他不会再忍耐下去!
两年前的那件事,已经触碰了康亦安心底的底线,谁都没想到那件事到了今日竟然还会有后续发展。
走在宫中的雪路上,康亦安一直沉着脸,在路过宫中乐宫的时候,里面传出动人的乐曲,康亦安忍不住停下脚步,转头凝望,就看到白雪红梅的院子里,一群舞姬正在排练歌舞。
红袖轻舞,脚步翩跹,寒冷的冬天里,她们似乎丝毫的不觉的寒冷,衣衫飘动间可以看到每个人肩上画着的梅花……
画梅……似乎忽然间想到什么,康亦安一直阴沉的表情终于逐渐的柔和下来……
寂静的街道,偏僻的院落。
霍少卿和往日一样呆在房间里的火炉旁,认真的看着手中的书籍。安排好了方汝浩之后,她的心情一直不能平复,夜里更是梦到了两年前自己杀人的情景。
每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她都会冷下心肠,全身心的投入到杀戮里,直到今日细细回想,霍少卿的脸色变得很苍白,原来……自己的手上竟然沾染了那么多无辜之人的鲜血。
那些人,有老人,有少女,甚至还有小孩子……
身在其职的时候,霍少卿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回头去看,却觉得自己满身罪孽。
“小姐,大公子回来了!”
如兰的声音轻轻传来,时值正午,外面的眼光很好。
霍少卿愣了一下,康亦安很少会这么早来看她的。
推开房门,果然看到康亦安站在阳光下冲她微笑,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女子。
“这位是宫中的刺青师。”
刺青师……
霍少卿几乎是下意识的把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她垂下眼眸,良久之后,终于缓缓抬眸,温柔的一笑:“请进吧。”
有些伤痕,忘不掉,除不去,却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掩盖……
“小姐,你喜欢什么图案?”
看着霍少卿背上和手臂上的伤痕,那个女刺青师脸色很谨慎,认真的问了一句。
“兰花吧。”
霍少卿低低的说着,兰花是母亲最喜欢的。
“小姐,我一会儿会给你涂一些麻服散,但是还是会有些痛。”
“不用,不要放麻服散。”
躺在榻上的霍少卿轻轻低语:“我不怕痛。”
把那些伤痕重新揭起,用数根银针在身上点刺出鲜艳的图案,这一过程的疼痛霍少卿自认为自己还可以坚持得了。
越疼痛,她就会越清醒。
她想让自己记得这每一下的疼痛,她想要自己忘记这每一道伤疤的来历……
整整数个时辰,隔着轻纱珠帘,康亦安看不到内室里的情形,甚至听不到一声痛呼,但是他的心底依旧很焦灼。
直到夕阳西下,暮色四合。那宫中的御用女刺青师终于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了出来。
“康大人,罗小姐需要好好的休息。”
留下这句话,女刺青师收了康亦安的报酬缓步的离开了,而康亦安则快步的奔入了霍少卿的房间。
床上的女子散着长发,身上盖着丝滑的锦被,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眸。
锦被外露出她消瘦的肩头和一截纤细的手臂,细长的枝叶缠绕,清雅的幽兰盛开,她手臂上的刺青图案是一朵朵盛开的幽兰……
那些兰花之下还可以看得到细微的血痕。
康亦安的目光停在霍少卿的手臂上,良久之后,才缓缓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他忍不住坐在床畔,凝望着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床上的女子轻轻动了一下眉头。
康亦安俯下身子低低的问了一句:“好些了么?”
“嗯。”
霍少卿轻轻的应了一声,有时候疼痛也是一种宣泄。
她缓缓抬起手臂,紧紧的握住康亦安的手,她的手掌虽然常年练武依旧纤细而柔软。
“少卿……”
康亦安俯下身子,眸子里闪过一抹心疼:“我这么做,会不会很自私?”
他从不会厌恶她身上的那些伤痕,但是……那些伤痕却总会刺痛他的眼睛,时刻提醒着他,这是另一个男人留下的痕迹……
从前,他以为任迦南死了,他没办法和一个死人争,无法和一个死人计较,但是如今不一样。
至少,他知道那个男人——他还活着……
“不关你事。”
霍少卿轻轻的眨了眨眼,努力的微笑了一下:“其实,今天我想了很多,真的,既然要忘记过去,那么就索性忘得干干净净一点不留吧,无论是过去的感情,还是过去的恩怨……”
如果有的选择,她宁愿拿着绣花针刺绣,也不愿拿着银针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