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宋老愧，只听见宋老愧说道，“它们在用鬼语对话。”
鬼语……尽管早就知道阴阳相隔，鬼和活人的语言不同，但到底我并没有真的听到过，博冷和我说话的时候，也都是用的人话，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宋老愧不再解释，因为那个大鬼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大开的病房门咯吱咯吱的响起，呼呼的阴风从四面八方刮来，门撞击在门框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整个走廊里只有撞击的回荡声，一阵一阵的回音，高高低低，瘆得人头皮发麻。
“它进去？”我压低了嗓子问道。
宋老愧朝我点点头，带着我猫着腰，轻手轻脚地往大开的病房门走去。
“呜--”病房内传来低低的鬼叫声，伴随着的是急促的呼吸声，进气少，出气多，人濒死前才会出现的喘息声。
宋老愧站在门口，我猫在他身后，宽敞的高级VIP病房内，丑陋流脓的大鬼挤在病床前。
宋老愧口中金光咒念起，层层金光从身上散发出去，刺眼的金光打在大鬼的伤口上，“噗嗤”一声，本就溃烂的伤口浓汁四溅，满地狼藉。
我本能的就要用手去挡，没想到还没脓水还没近身，就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似的，向着别的方向弹了出去。
宋老愧大叫一声，“不好！”
他脚下两个错步就向着大鬼冲去，同时净身咒祭出，原本满是脓水的病房顿时干干净净，就想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原来还有比驱鬼咒更好用的东西，我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让宋老愧也把它教给我，配合着驱鬼咒一起用，保证阴晦鬼怪离得远远的。
我在一旁瞎想，宋老愧却是已经一脚踹开大鬼，伸手砍断了大鬼还缠绕在那个倒霉催病人脖子上的舌头。
舌头和大鬼的身体切断了联系，顿时萎缩，不多时就化作一滩灰烬。
那个病人大口大口的喘气，居然缓缓恢复了过来，才睁眼就看到恶心巴拉的大鬼，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我站在门口正看得起劲，忽而狂风大作，阴风阵阵，走廊上先前还寂静的死一般的空气，在这一刻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始流动起来，越来越快，最后像是刀子似的，刮在我身上都显得疼。
我连忙躲到病房里面去，走廊上的穿堂风不至于连病房里面都能吹进来吧？
“咔嗒”一声，上锁的声音显得尤其突兀。
我反手去开门，扭动门把手，门丝毫不动，使劲再扭两把，还是不动！
我慌了，对着门就是两脚，除了上面落下两个脚印以外，它依旧没有丝毫的动静。
宋老愧和大鬼已经打到窗边，大片的落地窗上，紧闭的窗帘自动向两边卷开，窗外夜色漆黑如布，没有丝毫星光，唯一圆满的月亮孤独的挂在天际，隐隐泛着血红。
我心头一震，抬头仔细确认，果真是明黄色月亮上，几丝血红缠绕在上面，如同头发丝一般细密，包裹成网一般，将整颗月亮都裹了起来。
红丝弥月！
我记得外婆说过，正常的月亮都是黄色的，偶尔会染上红色，或者整颗月亮在表面上弥散出不鲜明的红色。
这一次我看着月亮，身上凉意更重，整个人像是被丢到了冰窖里似的，死死寒意从四肢百骸游荡开去，从心窝处流向指尖，我经不住打了个冷颤。
太邪乎了。
“嘻嘻，害怕了吗？嘻嘻……”嘶哑尖锐的鬼叫声突然在我的耳边响起，我吓得放开喉咙就尖叫。
宋老愧呢？宋老愧怎么还没打完！你的徒弟要出大事了！
我瑟缩着就往旁边多，颤抖的小腿肚撑不住我的体重，我啪地就坐在了地上。
“嘻嘻，你真是个胆小鬼，这么一吓就坐地上了，真好玩。”那个鬼笑嘻嘻地嘲笑着我。
抬眼看过去，细小的身子，连胳膊和腿都细得跟牙签似的，可偏偏他有一个巨大的脑袋，一个比细小的身子要大上几百倍的脑袋。
我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嘻嘻……”它跟着我又往前走了两步。
“我是天目，与天相逐。晴如雷电，关耀八极；彻见表里，无物不伏……”我一边往后退，一边念着驱鬼咒。
背后传来一阵阻力，我已经退到墙边上了。
驱鬼咒下，那个鬼丝毫没有恶心的感觉，依旧笑嘻嘻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傻子。驱鬼咒在它身上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怎么可能？
我大骇，就算是博冷，遇到驱鬼咒都会皱两下眉，万物相生相克，不管驱鬼咒的威力大还是小，不管是鬼有多大的能力，可以丝毫不惧任何道法，可他还是会本能的厌恶。
可这个鬼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或者说对于驱鬼咒一点感觉都没有。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嘻嘻，我可不是鬼呢，鬼那么恶心的东西，我怎么会是鬼呢。”他笑嘻嘻地说着，一边晃悠悠地向着我飘近，硕大的脑袋像是漂浮在空中的气球，带着莫名的好笑感。
可我一点都笑不出来，不是鬼的话，那就更可怕了。
“小心！”宋老愧苍老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空间传来，我顺着声音望过去，他站在窗口，窗户大开，风呼啦啦地往病房里头灌，可我确丝毫感觉不到有风吹过。
明明不远的距离，我却觉得我和宋老愧之间相隔了一个世界。
“哗啦”一声，有什么东西破碎了，风呼呼地吹来，卷起我的头发，只觉得眼前像是突然被关掉了所有的灯光，浓重的黑暗突然袭来。
意识朦胧间，我听见那个鬼嘻嘻的鬼笑声在我耳边徘徊不止，宋老愧最后的喊叫声也在我耳边荡来荡去，逐渐减弱，直至消失。
我感觉自己被关入了一个密闭的空间，没有光，没有任何触感，我虚浮在空中，四周寂静，无风无光，自成一个世界。
“唉……”有叹息声回荡在空间中，低低起伏的声音响起，“你要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吗？”
自欺欺人？你在说谁？
我感觉自己在原地飘忽着转了一个圈子，晃晃悠悠地感觉很让人不真实。
“自然是……”声音起起伏伏，忽近忽远，像是抓不住的风，我听到它在那一头继续说着，“像这样做一个普通的废人，就是你的想法吗？”
废人在说谁？
我的火气顿时就上来了，你大爷的，谁是废人，你才是废人，你是废人他全家！
“唉……”那声音又叹了一口气。
有风拂过，落在我眉心之间，光滑而又冰冷的触感，像是金属般的感觉，我突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混沌一般的世界，我虚浮着，脚下是灰蒙蒙的一片，没有任何实质的感觉，四周雾气缭绕，像是烟，又像是云，我伸手去碰它，它却像是有意识的躲开了。
声音继续说道，“纯阴命格，天命之意，难道即将就此荒废吗？天道不容，你若继续这般庸庸无为，那不如还是消散吧。”
窥探天机般的声音犹如雷霆之声，凿凿切切，我感觉自己魂魄“轰”的一下沸腾起来，就像是煮开的开水似的，咕噜咕噜往外冒泡。
我知道我现在是以魂体的状态存在于空间内，我只觉得魂魄的热度继续上升，那声音最后的一句话，仿佛像是一个沸点，我触碰到了，于是我开始燃烧起来。
灰蒙蒙的空间变得殷红，火辣辣地仿佛熔炉，而我就是那具即将被融化的魂魄，压迫、灼烧，从四面八方积聚而来，如蚂蚁般啃食我，我感觉自己不是自己，我感觉心脏处似有什么东西即将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