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多雨,一个月有最少三分之一的日子都在下雨。不知不觉中,迷蒙的雨就落下了,很多时候,她的头发已经浸透,才抬头看到了丝丝细雨……似乎那浸润的雨就是巴黎这座城市的呼吸,那么自然而然。
曾经记得看过一句话“冬天的巴黎是灰色的,春天的巴黎是彩色的”,尹乐菱到的这一年冬天,遇到了据说是多年不遇的一场雪,可冬天的巴黎已经让她觉得“漂亮”得耀眼。深褐色的树杈衬托着灰蓝色的法式屋顶,碧蓝的天空、曙红色的夕阳笼罩下的云朵……这样饱和的色彩,才领会到了欧洲大师们笔下的油画缘何有那么明快和纯净的色彩。
尹乐菱所在的服装设计学院离市区有些距离,到了半年多,她也没有去过市区,更没有看全过塞纳河上的三十六座桥。她只看到了一座——也就是离学校最近的“贝锡桥”。学校位于塞纳河的右岸,被一座普普通通的公园环抱。而塞纳河的左岸,就是巴黎最著名的法国国家图书馆。于是,穿梭于贝锡桥之上,成了她一天的所有生活。
西蒙夫妇的家,恰离尹乐菱的学校不算太远,坐公车也就是半个小时的路程。西蒙先生年纪和姜成熙差不多,是一个开朗健谈的法国人,原来之前竟是姜成熙所在服装公司的副总经理。而西蒙太太是个中国姑娘,比尹乐菱大不了几岁,却已经是个半岁宝宝的妈妈了。
西蒙夫妇待尹乐菱很热情,每到周末都会打电话邀请她到家里用晚餐,但通常时候,尹乐菱还是婉言谢绝了。特别的节日里她会登门送些礼物、或给宝宝买个玩具什么的。中国新年的时候,西蒙夫妇特意包了饺子叫她一起过年,那还是尹乐菱第一次没有和家人一起度过的新年,心里竟满是惆怅。
到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尹乐菱的法语还是不太好,她并不喜欢与人交流,有时一天可以一句话都不说,默默坐在角落里,似乎是在听着老师同学说话,似乎思绪又飘散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去图书馆自习,在塞纳河畔写生,成了她课余时间所有的事情。
尹乐菱知道小舅舅将楚氏经营得不错,姜姨的情绪也渐渐平稳了。也知道杜曼妮依旧没有找到关于卢庆安的一点消息。
站在贝锡桥头一侧,尹乐菱打开着画本,手里的铅笔却凝固在画纸上勾勒了一半的线条上。尹乐菱只是看着远方……孤独萧瑟得好像浮游于这个城市之外。
不知什么时候,雨水再一次浸湿了发丝和肩头,尹乐菱才恍然发现,太阳就要落下地平线,而雨再一次悄无声息地笼罩下来。
该回宿舍了。
尹乐菱合上画本转身低着头刚走出两步,突然冲来两个滑板少年,莽撞又快速地撞到她的肩膀,直让她脚底没站稳,摔倒在了淋湿的桥面上。抬头时,两个人已经扬长而去。
膝盖很疼,浅色长裤的布料竟渗出了丝丝血迹,怀里抱着的画本和书籍也掉落一边。没顾得上起身,她先伸手去拿画本,却被一只大手抢先一步拿了起来。待那手伸过来扶住自己的胳膊时,尹乐菱才抬头看去。
她确信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却在第一眼的时候,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那种感觉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在国内,只认识学校的同学,在这里,更连同学还认不全,怎么可能有认识的人呢?
“同学,你还好吧。”他的声音是标准的男中音,沉稳而有穿透力,并且,开口说的便是中文。
尹乐菱想要自己站起身,可发现除了膝盖摔破之外,脚腕也痛得无法立足。身子趔趄了一下,还是被他扶住。
“看样子扭到脚踝了。你是设计学院的学生吧,得去校医务室处理一下。”说着,他将手里撑开的伞塞给了她的手中,然后背转过身:“你这样没办法走路,我背你。”
尹乐菱呆愣住了。这是她从未遇到过的情景,却又像是深埋在记忆中……这样一个宽阔的后背,竟让她眼角一阵阵发热。
不,错了——这并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后背,这仅仅是个陌生人。而且,看上去并不像学生。
“别犹豫了,一会儿天就要黑了,雨越下越大,你就很难回得去了。”
尹乐菱还在考虑着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身体突然失重,反射性地伸出手便已经攀住了他的肩膀。他穿着一件灰蓝色的休闲衬衣,从款式和布料上尹乐菱辨别得出那是一个顶级的国际品牌服装,是她喜欢的内敛和别致的风格。
从贝锡桥到学校的医务室有着不短的距离,他们谁也没有说话,耳边只听得到雨丝落入草地的沙沙声。而那个男人一口流利的法语和医务室的人员交流后,很快,他们就给她处理好了膝盖和脚踝的伤。
“你的东西。”他弯腰将画本和书籍放在她跟前,“膝盖的伤不要紧,脚踝的扭伤需要恢复几天,尽量不要走路和运动。”
“谢谢你。”这是尹乐菱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个男人绽出一个和煦的笑容,“医务室会通知你的同学来送你回宿舍,我还有事,必须得走了。”说着,他又放了自己的伞在画本跟前,“这里多雨,伞是要常带在身边的。”
尹乐菱想要推辞,那个高高的身影已经退出门去,消失不见了。
这个类似于某传说故事的情节,并没有再留下更深刻的印象,只有偶尔看到那把深蓝色格子图案的折叠伞时,尹乐菱才会记起自己当时也没有问清楚这伞应该怎么还他。可显然,一把伞对于一个穿着考究的男人来说,算不了什么。
几个月之后的一天,尹乐菱却意外地在校园里碰到了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