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步入深山野林,玖玥的心境却是与前时大不一样。昨日在深山之中,她是逃命,自然难有悠闲。
竹林深处,有琴曲曼妙宛然而出。循着琴曲缓然步行,渐渐,竹的青翠被花的繁盛妖娆取代。而就在一大片花海中央,矗立着一座白色为底的小楼,神秘而素雅。
“你还是来了!”
这声音——
玖玥微微眯起清瞳,眼中颜色不觉跟着一深。
走入白楼之中,拾阶而上,在最顶层的阁楼里,有女子身姿绰约曼妙,坐在一方古琴之后,纤纤玉指缓缓在琴弦上流连拨动,美妙的音律几能摄人心魄。
就在琴音入盛之时,却是戛然而止,女子缓缓抬眸,美目顾盼,嘴角微微含笑扬起的弧度令人恍惚间犹如已失了心智,只能怔怔任其控制左右。
“莫非这是失传已久的‘魔音’?”
玖玥淡淡问道。所谓魔音,顾名思义,即为用乐器弹奏出魔魅摄魂之音,以达到令人丧失心智为其左右的效果。若她为男子,适才听了这段音律,再看到貌美足可倾城的美丽女子,只怕早已失了三魂七魄。
“呵,你懂的倒是不少。”
落水心轻挑美眸,看着神色淡然寻了椅子径自落座的少女,眸中颜色不觉就是一寒。
“你居然就这么跟着我的人来了,难道就不怕我想要了你的命?”究竟该说她勇气可嘉呢,还是愚不可及?
玖玥闻言,依旧不该从容淡雅的神色,轻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你若想杀我,早就杀了,何必还要大费周章地把我引来此处?”
落水心微微眯起美眸,眼中明灭不定:“你如何断定我就不会改了主意?”
玖玥耸了耸肩:“若是如此,我便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呵,你还挺有趣的!”
从古琴后起身,落水心盈盈浅步地走到桌旁,斟了一杯茶,推到玖玥面前,“我不好奇我为何引你来此吗?”
“好奇你就会说吗?”玖玥不答反问。她自然知道落水心引她来此必然有她的缘故。她也知道贸贸然来到这里十分冒险。万一落水心真的对她起了杀心,那么她孤身一人,便只有任人宰杀的份。可她却顾不了这么多……落水心的信上说,她知晓哥哥的下落。为了哥哥,无论如何,她都要拼上一拼的,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与其说好奇你为何引我至此,我却是更好奇你如何知晓我哥哥的下落?还是你根本是在‘故布疑阵’,这仅是骗我来此的由头罢了。”
落水心一双眸子似水,微含了笑意,朱唇轻轻翘起,笑语嫣然,“在这世上,就没有我落水心想知道却不得而知的事。出云阁,你可听说过?”
出云阁?那个横跨四国,最有影响力的江湖组织?何止听过,简直如雷贯耳。
传闻,出云阁拥有常人无法想象之势,可顷刻间致人于毁灭,管你是一国天子还是平头百姓。传闻,出云阁获知情报的能力无人企及。传闻,出云阁的杀手杀人无形,无论善恶,不分是非,只要出得起银子 ……
落水心为何会突然提起出云阁?莫非……
“你猜错了。出云阁并不是我的,准确来讲,我现在不过是暂代人管理罢了。”猜中了玖玥的心思,落水心淡淡地一勾唇角,似笑非笑间,声音宛若黄莺初啼,莞悦动听。
说罢却是话锋一转,“难道你不想知道出云阁真正的掌舵人是谁吗?”
不等玖玥反应,她已自顾自地说道,“这个人你也认识,想来,一猜便知。”
挑着眉毛,玖玥淡淡地瞥她一眼,于唇角浅淡地牵出一个笑,表情仍无丝毫的起伏波动。
“那又如何?落姑娘费此周折引我前来,难道就只为了告知这个?只怕不然吧?”
“呵~与聪明人讲话就是省心省力。既然你已猜到我说的人是谁,那么玖玥郡主不妨仔细的忖度忖度,他为何放着出云阁阁主不当,偏要回帝都‘从头开始’?难道就只为了向晋王父子‘复仇’?呵,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与能力,想杀了那两个酒囊饭袋还不是信手拈来,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和着引她来此就为了‘挑拨离间’?
玖玥喉间滑过一声莞尔轻笑,始终如一的神态自若。挑眸看了眼落水心如沉鱼落雁般的美丽面容,不禁觉得好笑。
“其实落姑娘若是真对宫肄宸有意,大可自己去争取,又何必在我这里浪费工夫?”
被她一语戳中心事,落水心面容明显有些僵硬,却不过瞬间又恢复如常。
“呵,谢玖玥郡主好心提醒。我会的。毕竟,知音难觅。只不过,同为女子,我却不得不提醒郡主一句,千万不要成了别人栈板上的鱼肉。否则,追悔莫及!”
出了竹林小楼,玖玥并不惊讶落水心会这么轻易就放她离开。正如她先前所言,落水心若真想杀她,早在来这里的路上,她派出送信的手下便已经动手了。又何须非引她至此?
其实,说白了,落水心就是想故布疑阵,让她对宫肄宸生出足够的戒心,敬而远之。她这分明是把她当‘情敌’看待了。
情敌吗?
~~
玖玥离开后,有一人步履轻缓地走入落水心所在的雅致阁楼,赫然正是‘久病多灾’的十皇子沐燿。
“区区一个沐玖玥,并不足以成为你的威胁,你这又是何必?”
沐燿轻车熟路一般地来到棋盘前,盘膝而坐,修长却隐隐发白的两根手指夹着黑子,缓缓落于棋盘之上。
“宫肄宸已不止一次为她破例,甚至不惜忤逆我义父,这还不算威胁吗?”
一改适才在沐玖玥面前表现出来的从容淡定以及胜券在握的‘自信’,此刻的落水心却是五官微微扭曲,眼中乍现的寒芒一如刀锋剑刃般,寒凛地叫人心惊。
“既然如此介怀,何不一刀杀了她,给自己一个干脆?”
沐燿说话的语气轻慢,态度依旧不温不火,似在专注于棋盘落子,却又每每都能恰逢时机地对落水心予以‘提醒’。
“你以为我不想吗?”如果可以,她早对沐玖玥下手了。可她不能。上一次,她悄悄带走沐玖玥,不过为了试探。结果宫肄宸险与她撕破了脸。就为了那个女子,他竟对自己怒目而视。也因有了那一次的经历,让她幡然意识到沐玖玥在他心中的地位。如果她真的杀了沐玖玥,就是彻底斩断了与宫肄宸之间的‘因缘’。杀了沐玖玥,自己一样也得不到他,又是何必?
沐燿似无奈地摇了摇头,眉目之间仍是一派温润的神色。细看之下,却隐隐夹杂着几分讥诮。是因,他早已洞察:执念,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有人为了对仇恨的执念,不惜堕落成魔。有人为了对感情的执念,沦落凄惨,哪怕不择手段,却原来不过在做困兽之斗罢了。若那人那情原来就为你所有,又何故要费尽心思地去争去抢?
换上军将服饰的沐玖玥,没了身为女子的娇柔,倒是眉目之间平添了几分英气,飒爽英姿,外加由内而外散发的与生俱来的天家之范,令人在不觉之间便臣服于她。
然则,另有一部分人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服气的。
“啧啧啧,古往今来,还没听说过有哪个女子在军中有所作为。”
“就是,区区一个十五六岁的黄毛丫头,能成什么气候?”
“这是天要亡我东越吗?”
“还不如干脆让赵将军暂代统领之位,她一无军中经验,二又身无所长,凭什么?”
“嘘,你们小声些。再怎么说,人家也是郡主,你们如此大放厥词,就不怕得罪了她?”
“得罪了最好,老子还就撂挑子不干了。呸,什么郡主,根本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
“……”
得到命令在城内校场上集合的众多将士,一看到穿上军将服饰的沐玖玥,或轻蔑或不屑的私下耳语便是绵延不绝。也不怪他们会如此激愤!能站在这里的士兵将领,俱是从军数载。他们渴望回家,渴望胜利,更渴望能活着 …… 在两军交战的当下,阵中临时换帅已是大忌,让一黄毛丫头做将帅之位更是闻所未闻。怕只怕,他们会成了这小丫头荒诞之下的‘牺牲品’,莫名其妙因她一人的愚蠢而送上性命 ……
“都给我安静!”
从沐玖玥站到台上,底下的窃窃私语声就没停过。终于,赵轩辕忍无可忍地咆哮了一声。
看得出,赵轩辕在军中是有着一定威望的。瞧这一嗓子吼下去,立竿见影的鸦雀无声,便可充分看出将士们对这位老将军的尊重。
沐玖玥冲着赵轩辕感激地微一点头,目光扫过下面数以万计的将士,目光冷冽,字字铿然道:“我知道,你们对我充满了怀疑!临阵换帅,本就是军中大忌。何况,换谁不好,偏偏是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你们不服,理所当然。可是,能怎么办?事已至此,你们即便不服,也唯有认命的份 ……”
此话一出,下面立即一片哗然。士兵们交头接耳,无不因她的‘快人快语’而惊讶愕然。什么叫只有‘认命的份’?她这分明是在拿他们开玩笑!
“既然你们对我如此不信,我看这样好了,你们选出几个人来与我比试。但凡我输给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这个将领之位,我便让贤。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