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
正坐在美人榻上看书的玖玥,听了菊清的这声轻唤,便抬头朝她瞥过去一眼。这一早上,菊清总像是憋着话要说一样。
“怎么了?”她挑眉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菊清素来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直率性子,怎的今日倒‘矜持’起来了?
菊清迟疑地咬着唇瓣,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看着玖玥说道:“有些话,奴婢实在‘不吐不快’!究竟那位落姑娘跟侯爷是什么关系?奴婢怎么瞧着她都不像仅仅是侯爷的‘师妹’那么简单。看她早膳时那个殷勤劲……一会儿给侯爷盛粥,一会儿又说侯爷喜欢吃这个、不喜欢吃那个,俨然她才是这侯府的女主子一样。奴婢瞧她那副样子就觉得讨厌。”
菊清本以为,自家郡主与她的心思一样。谁知,在她唠叨完这番话后,郡主除了一笑置之,便再没了下文。和着郡主一点也不‘着急’,就她在这儿瞎操心是不是?
良久,暖阁内除了玖玥翻阅书卷的声音便再听不见其他。
菊清站在一旁,撅着嘴,兀自生闷气。美人榻上,玖玥的表情则始终如一,泰然安若,云淡风轻。
大约过了盏茶的工夫,玖玥忽然将手里的书卷合上,好气又好笑地睨了眼气鼓鼓的菊清,不温不火地问道:“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闻言,菊清忍不住瞠起双目。郡主还问她这么生气做什么?是真不知道她在气什么还是佯作不知?
喉间滑出一声淡雅的哂笑,玖玥端起炕桌上已经凉了的一杯果茶,浅浅的抿了一口,随后才似笑非笑地说道:“有人希望你生气,你就生气给人家看,岂不遂了别人的心意?”
“郡主的意思是……”
菊清先是不解,随即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不觉扬高了声调:“那个落姑娘是故意的?”
玖玥含笑不语。不然呢?难道她还真以为落水心是没地方可去,才会暂时借住在这儿吗?
或许别人不知,但她却是对这位落姑娘的底细有那么微许的了解。落水心绝不是个简简单单的人物。凭她的实力和手腕,只怕……便要这帝都大乱也是信手拈来,毫无难度。这样的她,会没地方可去?
说到这里,菊清又不满了,“真不知侯爷是怎么想的。他与郡主新婚燕尔,合该是最甜蜜的时候。即便落姑娘想来,难道他就不能拒绝吗?”
菊清到底还是眼光浅,想不了那么多。且不说落水心只要求在侯府暂住,哪怕是更为‘过分’的要求,有师兄妹这一重关系在,宫肄宸都不可能轻易拒绝。何况,又有外公在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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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玥想要安生地过个新婚生活,却是诸多阻挠。家中一个落水心……虽然她极力避免冲突,但来者不善,落水心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不定什么时候就‘爆炸’了,她自是得小心防范。这是在内。在外,一年一度的春猎又到了。玖玥隐隐觉得今年春猎必然要生事端,担心父亲哥哥的安危,她焉有避开不去的道理?
皇家围场
再一次置身这里,玖玥心中丝毫没有迎接一场欢快狩猎的轻松,反倒沉甸甸的如压力一块大石。
上次在皇家围场,宇文拓与哥哥先后遭到行刺算计的事还记忆犹新。是以,即便时过境迁,她对这个地方仍然生不出半分的好感。
抬头,看了眼阴霾笼罩的天空,玖玥眼中有晦暗的光芒一闪而过。
“你应该待在家里的。”
这时,沐崎焱朝她缓步走了过来。
玖玥却是不应,话锋一转,忽然幽幽说道:“哥哥,你说今日狩猎能顺遂地进行下去吗?”
沐崎焱轻勾唇角,却是带出三分讥讽的弧度:“怎么会呢?这么好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有的。”
果然,哥哥早已洞察到了什么 ……
其实就算沐崎焱不这么说,玖玥心中也有了七八分揣测。在此之前,宫中沈妃称要为往生的小皇子‘超度’,去了城外的皇寺。奈何能调动的御林军都跟随承帝来了围场,保护沈妃的‘职责’便就‘顺理成章’地落到了宫肄宸以及他治下的兵马司上。
她能看出,沈清是为了故意‘调开’宫肄宸才有此举动。否则,任凭她选了哪天就行,何必偏要与围场春猎赶在同一日?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什么?还是,调开宫肄宸,单纯只是为了配合别人的行动?
玖玥发觉,这个沈清越来越叫自己看不透了。虽然她一开始送沈清入宫,不过是为了打压叶皇后。如今叶皇后包括整个叶氏都已败落,沈清也可说是‘功德圆满’。可她怎么觉着:现在的沈清,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叶皇后’?该不是她搬起石头却砸了自己的脚吧?
“趁现在还来得及,你赶紧离开围场,回太子府回侯府都行。”
正想事情想得出神的玖玥,冷不防听见哥哥的话,便下意识反驳:“明知父亲哥哥有危险,我怎么能离开?”
沐崎焱又岂会不知她的脾气?在没确保他和父亲安全无虞之前,她断然不会离开。
皱着眉头沉吟片刻,却是转头对站在身后的肖远忽然抛出一句:“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玖玥怔了怔,急急说道:“我有初一,还是让肖远跟在哥哥身边 ……”
沐崎焱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已然抬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哥哥~”玖玥焦急地直跺脚。肖远称得上是哥哥的左膀右臂,有他在哥哥身旁,能分担不少压力。这个时候,哥哥却偏要肖远来保护自己,那他呢?他就不需要保护了吗?
“郡主就听世子的吧。只有郡主安全了,世子才能心无旁骛地去解决其他!”
肖远的话让玖玥收回了追回哥哥据理力争的想法。也许,肖远说得对。有她在,固然能在危急时刻帮上哥哥一些忙,但也有着一定的弊端——就是哥哥必然要担心她的安危,缚手缚脚,从而不能专心去应付其他。肖远是哥哥最为信任的人。哥哥让肖远跟随她左右,一定程度上可使他安心。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便顺了哥哥的心意又何妨?
不再纠结于肖远跟着谁,玖玥静下心来,开始忖度那些人对付父亲和哥哥可能会用的招数。表面来看,若想要父亲的命,只需在狩猎开始时射出暗箭即可。毕竟,围场丛林之中乱箭飞舞,偶然有那么一两只羽箭射‘错’了方向也在所难免。
可是,真会有这么简单吗?
沐崎焱临去前,叮嘱玖玥留在外围,不准入丛林深处,以免掉入有心之人的‘陷阱’里,防不胜防。
但忧心父兄的玖玥,哪肯乖乖留守在原地?
换上了英姿飒爽的骑装,玖玥跳上马背,身后背着的箭囊里则放着十余支羽箭,以备不时之需。
“肖远,父亲那里做了什么样的提防准备你可知晓?”
听到她的询问,肖远四下看了看,见这里只有郡主、他以及初一三人,这才放心地开口,却仍然刻意将声音压低,避开可能潜伏在附近的‘耳目’。
“世子安排一个体貌特征与太子肖似的人,穿上太子的衣裳伪装成太子。”
玖玥点了点头。这一招,祭天那一日遭遇伏击时,哥哥也曾用过。关键时刻,倒是的确能保父亲一命。然,事无完全。正因为是他们前面已经用过的招数,难免对方早已有所警觉。更何况,在她的那些叔叔里,若真有人想借此春猎之机一举除掉父亲这个最大的‘障碍’,他们必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刺杀当朝储君,绝非小事。小谋小算在这时候根本已经没什么用处 ……
“肖远,换做是你,如果想要在这里行刺当朝储君,你会怎么做?”
肖远闻言便是一愣,瞳孔不觉微微地晃动了下,他没料到郡主会问得这么‘直接’。不过想了想,还是认真回答:“我会用‘声东击西’之计,抑或调虎离山!”
玖玥轻扯了下嘴角,眼里流露出一丝赞赏的神韵。
肖远不愧为哥哥的‘左膀右臂’,他所说也正是此时她心中所想。暗箭伤人,固然可叫人防不胜防,却绝非万全之策。毕竟,在父亲身边保护的精卫也不是吃素的。那就需要一个更为周密的计划。相较于调虎离山,她更倾向于‘声东击西’一计。利用哥哥或她,引出父亲,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微微眯起的美眸有一丝寒芒飞快地掠闪而过。
“肖远,别跟着我了,去找哥哥,把我的话带给他 ……”
她的声音清浅,却字字清晰凛冽,落入耳中带着令人不敢小觑的威严。
“郡主,世子吩咐属下 ……”
不等肖远把话说完,玖玥一记冰冷若刀的眼神已经扫射过来。
肖远鲜少见她这般威凛的模样,心下不觉就是一震。
虎父无犬女,这话果然不假。有太子那样威风八面的父亲,似百兽之王,玖玥郡主这个‘小兽’又怎可能庸碌无为?